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求签云林寺 ...

  •   宋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提议去繁花似锦的柳廷,想到山长与自己说的话,情不自禁在心底为他默哀。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主管甲班课室的刘夫子,便宣布了取消旬试后休沐的决定。
      在课室十六人的哀嚎中,柳廷恹恹了整整三日,才恢复了过来。
      “隔壁课室的刘瑾,近来越发张狂了。”食舍用膳时,晏山端了饭菜走过来。他将托盘重重地放在高脚的方桌上,语气极度不快地说道。
      “怎么?他敢欺负你?”柳廷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眼睛危险地眯起,很有一种准备大打出手的冲动。
      “咱们课室的人,他还惹不起。”晏山不屑地说道,“平日里装模作样,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可不是,我方才也看见了。菜盘里就剩一块煎蛋,李青排在他前面,食舍的师傅自然要给李青。他气不过,一胳膊便将李青的托盘给撞翻了,汤汤水水撒了一地。”林建安吐了口气,满脸忿然又不解地说道,“他以前从不与人争抢,此番行事,简直就跟中邪了一样。”
      “我早就说过,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万昌镰不无讽刺地摇了摇头,“自从他上回堵子居,我便将他看透了。”
      万昌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薄之意,莫名中枪的宋榆,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说起来,刘瑾与众人的不对付,起因确实与她有关。
      自从她将养生丸和养颜丸的生意做起来之后,没有银钱的后顾之忧,出云道长的悬壶济世之心,便越发的不可收拾。
      刘瑾家境清寒,偏偏父亲嗜赌,母亲体弱。两年前,刘父又一次将家里的银钱输了个精光,刘母生病吃不起药,出云道长怜惜刘家生计艰难,便作主免了医药钱。
      这本是极寻常的一件事,刘瑾却不知从何知道出云道长是她的师父,便觉得失了脸面。
      一日晚课结束后,刘瑾在课室门口堵她,引她到学院少有人去的偏僻之处,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嘲讽了一番,认为她是沽名钓誉之辈,拿他做垫脚石,意在挣得乐善好施的名声。不仅如此,他还将出云道长好心拣给刘母的药包,一股脑地扔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这番不识好歹的举动和取笑之言,恰好被惹祸不怕事大的万昌镰给碰了个正着。
      作为嘲讽界的泰山北斗,万昌镰说话从来不知收敛,一句好话都能让人听出三分歹意,一贯之乎者也的刘瑾,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一来二去,俩人便结下了梁子。
      因为有这样的前情,此时说起刘瑾来,万昌镰自然是没有任何隐晦。见众人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他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揽胜赌坊前些时日着了别人的道,赔了大笔银钱,那获利之人,便是刘瑾之父。”
      “万兄,厉害啊!这般隐秘消息,都能让你打听出来。”他的话语才落,晏山已是双眼冒光,兴致颇高地称赞道。
      宋榆同样一脸叹服。赌坊赔钱这样的事情,向来是能遮掩便遮掩,轻易不敢让人知道。其中道理,正是担心其他赌徒有样学样,坏了赌坊的规矩。
      刘家得了银钱,刘瑾失了平日的谨慎,这件事看似离奇。但对于几人来说,却也不过是饭后的谈资,并未被放在心上。
      因为课业时间往后延长了半个时辰,充作宋榆书童的便由谷雨换做了长青。
      晚课过后,宋榆与长青俩人驾着轻功在漆黑的山道上掠过。
      伴着一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俩人回到福寿道观时,已经亥时过半。
      宋榆沐浴之后,坐在铜镜前,等着白露帮她将头发散开。却见一旁的白露欲言又止,一副心事踌躇的模样。
      “何事?”见她迟迟不开口,宋榆都忍不住替她心急,不由得直接询问。
      跟谷雨不同,谷雨是个急性子,白露却行事稳妥周全。些许事情,常常要在心底来回思量许久,才会开口。
      “是……是长安那边来信了。”白露语气忐忑地说道。以往只要是长安来信,她家小姐拆看后,大多没有好脸色。也因此,她对长安来信,总有些许发憷。
      “母亲写的?”宋榆沉默了片刻,便猜出了白露噤若寒蝉的原因。长安的来信,唯有她那位高高在上的母亲,才会让白露如此不安。
      “是。小姐可要看信?”白露面露担忧地问道。
      “拿给我吧!”宋榆神色丝毫不变。
      刚随师父到江南时,她也曾对母亲有过期待,每次看到长安的来信,总会埋怨几句,觉得自己不被放在心上。
      年岁渐长,跟在师父身边的她,看过越来越多的生离死别,对世事有了更多的体悟,也便学着将那份执念放下。
      到如今,即便经年不与母亲联系,也不过是稍微有些失落罢了。
      白露默默地将信递给她,信封上熟悉的笔迹,于她来说却有些陌生。
      宋榆默默地将信展开,从头至尾看遍。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来信,母亲没有问及她一言半语,更没有提及三月的失约之事。只是简单地在信中通知她,宋家大小姐的婚期定在来年秋天,宋家二小姐已与礼部右侍郎的嫡次子定亲,宋家四小姐正在相看,大约年底能定下来。如此这般之后,还提及宋家嫡长孙不日进学、次孙周岁等一应事项。
      “大夫人说什么了?”见她表情平淡,白露试探地询问道。
      “你自己看吧!”宋榆将信随手递给白露,情绪不见丝毫起伏。她活动手脚,如往常一般,将武功招数温习了一遍。
      “小姐,大夫人这信的意思,莫不是让您添妆随礼?”见她收功,白露惴惴不安地询问道。
      “嗯。”宋榆点点头,倒也没有多少失望。母亲在信中所说,横竖都不过是宋家的人情往来,意图很是清楚。
      她虽然与母亲关系生疏,但与宋家众人之间的交往,倒也还算平和。大抵因为长安和江南距离不近,她与宋家众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损人利己之类的事情。也因此,她倒也不介意花些银钱,与人添妆随礼,做做脸面。
      “如何给?”白露叹息一声,有些心疼地询问道。她还从未见过如宋大夫人这般为人母亲者,从千里之外的长安送信过来,只为了替其他的女儿,向另一位女儿索要添妆的银钱。
      “不拘嫡庶,添妆都给三千两吧!至于侄子那里,各备一套文房四宝并如意长命锁。”宋榆不在意地说道。三千两的添妆,即便是在长安,也是拿得出手的。长安城的世家小姐,出嫁时压箱底的银钱,有些甚至连一千两都不足。
      宋榆给的这份添妆,只要宋大夫人不动其他心思,让宋家的姑娘尽数带去夫家,也是能给宋家的姑娘们挣一份脸面的。
      “大夫人如此待您,小姐便不该这般大方。”白露见她毫不犹豫便定了三千两的数目,不由得越发心疼。
      看着白露心疼银钱的模样,宋榆心底既好笑又感动,不由得柔声道,“瞧你,尽说孩子话。姑娘一旦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不能肆意的笑闹。嫁妆丰厚些,在婆家才能挺直腰杆,不让旁人欺负了去。母亲虽然行事有些偏颇,姊妹们却没有什么过错。再说,你家小姐也不缺这些许银钱,能帮上一点,便帮一点罢!”
      见宋榆如此不在意,白露虽然明白她的意思,却仍心有不甘地红了眼眶,“小姐事事都替旁人考虑,她们可有谁记得小姐的好?还说大夫人不会亏待你,如今连年岁比你小的四小姐都开始说亲了,大夫人却提都没提一句你的亲事。”
      见白露只顾钻牛角尖,宋榆不由得摆正了脸色,直视她的眼睛说道,“白露,虽然是母亲的意思让我添妆,但给三千两银钱并不全是因为母亲的要求,而是因为我自己愿意。既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事情,又何须旁人记得我的好?”
      “小姐?”白露讷讷地看着她,颇有些无地自容,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见她如此,宋榆不由得无奈笑道,“你家小姐,又不是能耐得住后院琐碎的性子,亲事早晚又有何妨?”
      她虽然不喜宋大夫人的凉薄,却也真的不曾怪过对方,在她亲事上的怠慢。相比起乱点鸳鸯谱的假作关切,她更愿意宋大夫人如现在这般对她不闻不问。
      “便是如此,大夫人也不该,不该……”白露气得哽咽,到底未将心底的恶语吐出,只是忿忿地说道,“奴婢明日便去云林寺替小姐求一支姻缘签!奴婢就不信,多添点香油钱,有菩萨保佑,小姐还能寻不到一门好姻缘。”
      宋榆无奈地摇摇头,见她如此急病乱投医的模样,到底未曾出声劝阻,只是吩咐谷雨陪她同去。
      白露带着郁气歇下,第二天一早,宋榆尚未出门,她便与谷雨一道去了云林寺。
      诚心诚意地爬上云林寺的山门,添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白露才进入抽签的大殿。她双手合十,对着佛像虔诚地拜了三拜,才拿起签筒摇签。
      摇了十几回,才有一支竹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只见那竹签上,整整齐齐地写着两行字。细看却是:昔日行船失了针,今朝依旧海中寻;若然寻得原针在,也费工夫也费心。
      将竹签捡起来,白露不由得心中一跳,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急迫地心情,走到解签僧人的面前。
      解签僧眼露沧桑,看了竹签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此签乃海中寻针之象,施主日后行事需得谨慎,凡事不可强求。”
      他的话音才落,白露已是泪如雨下。不顾其他香客的炯炯目光,兀自抱着谷雨嚎啕大哭。
      宋榆晚课后回到道观,见到的便是她红肿的兔子眼。
      “怎么了?”宋榆关切地问道,见她兀自低头垂泪,不由得将目光看向谷雨。
      听完谷雨的说辞,宋榆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得好声好气安慰道,“白露,求签之事不必当真。咱们住在道观,供奉的是三清祖师,你跑去佛寺求签,自然是不准的。再说,若凭一纸签文便能定婚姻未来,未免太过儿戏。你若真想求神问卦,不如让师父给算算。”
      宋榆的话音刚落,就见屋子里的出云道长和谷雨,一齐对着她挤眉弄眼。
      白露的泪水更是越发汹涌。她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一边哭着说道,“道长算卦,十卦九不准;唯一准的那一卦,不是死便是伤。奴婢是想替小姐问姻缘,道长算不准还好;万一算准了,奴婢还不得担心死。”
      白露的这一番话,让宋榆头疼不已,这才知道为何自家师父从不吹嘘他算卦的本事。她按了按眉心,将目光转向出云道长。
      出云道长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等其他人开口,便落荒而逃。那心虚的作态,彻底坐实了白露的说法。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