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几千重》遛弯的鱼

19、师徒俱欢颜

　　因为宋榆的这番话，白露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精神，出云道长更是为了躲白露，直接住进了余杭城的院子里。
　　直到四月下旬，范潜遣人如约将蓝色冰雪莲送来余杭，这场因求签而起的闹剧才算落幕。
　　吩咐长青去学院请假，宋榆当着出云道长和谷雨、白露的面，将木盒打开。只见青玉的内盒之中，盛开着一朵莲蕊如金、莲瓣冰蓝的雪莲花，仿佛那雪域精灵，妖艳而清绝。
　　随着木盒的打开，空气中的寒气更加凝滞，不一会儿，木盒的外壳便结出了薄霜。
　　“这便是那万金难求的蓝色冰雪莲？”白露瞪大眼睛看着盒中之物，仿佛眼前是一座庞大的金山。
　　“师父先调养两日，徒儿再替你运功拔毒吧？”宋榆商量道。蓝色冰雪莲的药力之猛，拔毒时会经历从极寒到极热的转变，若不将身体调养到最佳状态，便很可能出现意外。
　　“不必再等。”出云道长却是拒绝了宋榆的提议，“为师知道你的担忧，但此物太过珍贵，还是尽早用掉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蓝色冰雪莲这等珍稀之物，每一次出现，都会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血风腥雨。
　　“可是，师父的身体？”虽然知道出云道长的担忧不无道理，宋榆还是忍不住有些迟疑。
　　“榆儿，为师中毒已久，连体内真气都染上了寒气。这蓝色冰雪莲的莲蕊，虽然能在真气的作用下，化作极热之物。但仅凭一朵莲蕊，根本无法将为师体内的寒毒拔尽。”出云道长解释道。因为常年为人看诊，他对药理病理的研究，已是极为精深。他对自身寒毒的判断，与一锤定音并无区别。
　　“既然能找到一朵，便能找到第二朵。”宋榆沉默了半晌，语气坚定地说道。
　　“榆儿，听为师把话说完。”见她如此，出云道长不由得摇了摇头，止住她的徒劳挣扎，“这蓝色冰雪莲的药力，对任何一个人，都只有第一次服用才起作用，即便能找到第二朵蓝色冰雪莲，也是无用的。根据为师的推算，若将体内真气散去大半，应该能达到寒热平衡，将那寒毒尽数拔去。”
　　十年磨一剑，出云道长这一身功力，花了近一甲子时间才练就。为了拔毒，却要散去大半，便是一贯爱和他顶嘴的白露都觉得可惜，更何况是把出云道长当作父亲的宋榆。
　　见她们如此，出云道长安抚地看向宋榆，笑着说道，“为师之意，若将这近半功力白白散去，实在可惜。不如便传给你，既可解为师体内寒热相冲之忧，也可助你功力再上一层楼。”
　　见宋榆忧心不解，出云道长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好笑。便分条缕析地解释道，“因为从未想过能真的寻到蓝色冰雪莲，为师便没同你细说。这蓝色冰雪莲的作用，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蓝色冰雪莲的精华便是莲蕊，但是莲蕊一经摘取，不出十日，莲瓣的药力也会尽失。为师一旦服了这莲蕊，莲瓣便没了作用。”
　　看着木盒里的蓝色冰雪莲，出云道长将它鲜为人知的一面说了出来，“这莲瓣和莲蕊同源而生，对习武之人来说，不仅有加速修为的作用，而且能作为传功的桥梁。世人之所以不知道这一点，是因为蓝色冰雪莲世所罕见，即便现世，也大多用作救命之物。”
　　“你随为师习武十三载，体内的真气，本就偏阳刚，与女子体质相冲，长此以往必有遗患。为师传功与你，正好能中和你真气中的阳热。”日常相处十数载，出云道长待宋榆如同女儿一般。此番话，虽有所隐瞒，却也是真正替她考虑。
　　见她心有愧疚，出云道长不由得感慨道，“为师老了，这辈子只想在余杭替人诊诊脉、瞧瞧病；你却年轻，无论愿不愿意，总有一天是要回长安的。你的性子，看似散漫，其实极烈。长安看似太平，暗地里的刀光剑影，必然不是余杭能比的。你的武功越高，为师便越放心。”
　　提到都城长安，出云道长的眸光越发悠长沧桑，似乎有万千念头如丝帛迸裂，又刹那间尽数湮灭。
　　“师父，徒儿明白！”宋榆眨了眨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默将感动记在心底。
　　吩咐谷雨和白露守在门外，师徒俩人便按照出云道长所说的方法，各自将蓝色冰雪莲的莲蕊和莲瓣吞服。
　　双掌相抵，浅蓝色的真气，从出云道长的掌心向宋榆的经络之中涌去，师徒俩人的额上渐渐冒出了汗珠。
　　寒气爆发般从出云道长体内涌出，渐渐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霜色。
　　守在门外的谷雨和白露，衣服下的手臂，冒起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疙瘩。
　　白露焦急地掰着自己的手指，紧紧抿住双唇，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弥漫到房间外的寒气才渐渐散去，霜色从房门上缓缓退开。
　　一动不动坐了一宿的师徒二人，同时将眼睛睁开，站起来舒展四肢。
　　“多年宿疾一朝尽除，果然松快多了。”出云道长开怀大笑，没有一丝失掉大半真气的遗憾。
　　“恭喜师父。”宋榆满面含笑。陡然增了半甲子功力的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好适应身体的变化。
　　“恭喜道长！”门外等候的长青和谷雨、白露，纷纷道贺。担忧了十数年的痼疾一朝得解，不仅出云道长本人欢喜，便是宋榆主仆也是欢欣不已。
　　“师父，不如今日进城，去余扬酒楼叫上一桌，替您庆祝庆祝？”见众人无不欢喜，宋榆忍不住提议道。
　　长青等人也是满眼期盼地看向出云道长，庆祝之意溢于言表。
　　“如此，便去吧！”出云道长畅快笑道。因为寒毒的缘故，他已经忌口许多年。宋榆的提议一说出口，他便忍不住蠢蠢欲动。
　　在余扬酒楼点了满满一大桌的菜，一行五人放开肚子大吃，直到肚子撑得有些难受才离开。
　　“这一顿饭，是老道近十年来，吃的最畅快的一顿。”出云道长临走时，还找掌柜打了一葫芦新酿的青竹酒。
　　“这寒毒已除，师父以后想吃什么，只管吩咐谷雨去买便是。”宋榆笑着说道。因为长青随他去学院，这道观里跑腿的事情，也便交给了谷雨。
　　“哪能如此奢侈。”出云道长笑着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为师平日便花用不少，如今可得省着点才是，多攒点银钱，好让你风光大嫁。”
　　“只要能让师父高兴，花用些许银钱算得上什么。再说，凭徒儿的身家，风光大嫁又有何难？”宋榆凑趣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长青三人，紧跟在师徒二人的身后，欢喜地看着他们如此轻松的说笑，面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回到道观，服侍宋榆沐浴之后，知道蓝色冰雪莲来处的谷雨，忍不住提醒她道，“公子可要给范大人去信道谢？”
　　“嗯，磨墨吧！”宋榆将宽大的袖口扎起，吩咐道。
　　虽然范潜有言在先，说是权当还了救命之恩，她却不能理所当然地生受之。毕竟，相比她为范潜治伤所耗费的药材，这蓝色冰雪莲要珍贵得多。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再将感激之情言之于文字，宋榆便将写好的信递给谷雨，吩咐她托人送去长安。
　　第二日，见出云道长没有任何不适，宋榆便去西山学院销了假，依旧做回勤勉的学子。
　　因为一切安排都以科考为目标，刘夫子的课业讲得越发深刻，同时也越发枯燥，让柳廷这些性子不够沉稳的学子，很是难以适应。
　　宋榆一回到课室，他便作老生常谈的开始哀叹。
　　“喻兄，刘夫子好生无趣，成日讲仕途经济，听得我耳朵都生茧子了。”柳廷趴在她的书案上，用书将自己的脑袋埋起来，作出一副不堪忍耐的模样。
　　“可不是，如今连一旬一休都取消了，再这么折磨下去，我都觉得自己要变成书呆子了。”晏山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懒洋洋地用手掌撑起自己的脑袋，双目无神道，“更惨的是，连做梦都梦见刘夫子在我的耳朵边念叨，实在太可怕了！”
　　说着，他还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其实，策论这些内容，只要理清了时局，作答的时候便不会出什么差错。”宋榆好笑地看着他们，传授自己的作答之道。
　　与她同一课室的这些学子，经史这些东西学得并不差，之所以觉得夫子讲得枯燥，正是因为在策论上过于薄弱。
　　“如此说来，喻兄是有办法？”听她如此说，柳廷已是鲤鱼打挺般坐正了身体，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这些事情，说起来并不难。令尊是余杭县丞，平日肯定能接触到朝廷的邸报，若能誊写一份，你便能知道朝廷的处事立场。此外，柳县丞作为县令的佐官，协助处理一县事务，你平日多多留意，耳濡目染自然能了解百姓的实际生活。两相结合，便不愁言之无物。”宋榆条理清晰地说道，看向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过来的同窗，“将这些内容整理出来，再结合夫子的授课，想来要答好策论的题，便不难了。”
　　宋榆的这些话，前一部分是从柳廷的角度加以考虑，后一部分关于整理资料的话题，则是考虑到同课室的所有学子。
　　“子居此言甚是。只要立场不错、方法可行，唯一的差别，不过是大家的文采和处事方法，谁更得阅卷官欣赏罢了。”万昌镰点了点头，颇为意动。
　　“如此，在下今夜回家，便同父亲大人说起。待资料整理出来，定给各位都送上一份。”柳廷欢快地说道。毫无私藏之意的举动，更是引得学子们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