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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出云老太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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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潜若有所思地听完百晓生的说辞,思索片刻,追问道,“你所说的端倪,是否是蝴蝶雕青?”
此前似玉自杀后,尸体上曾发现蝴蝶雕青。那技艺倘若说是人力一针一针雕镂出来的,未免太过鬼斧神工、技近于道了。
见他问得如此详细,百晓生很是有些诧异,“延河一族遭此大难,应是无人再会用那等龌龊手段才是!”
范潜摇了摇头,将前些日子发生的案子与他一说,百晓生方才啧啧道,“果真是本性难移!那肩窝处的蝴蝶印记,却不是什么雕青。那是被下药之人情变之后,迷情散药性与被下药之人的毅力对抗,而在身体肌肤上反射除了的迷情蝶状的斑痕。往往对抗得越激烈,斑痕便越完整。”
他说得越清楚,范潜的推测便越接近事实。
想来似玉之所以会自杀,正是因为发现自己被下药。
身为芒砀组织的小头领之一,似玉心性之坚定肯定是不容怀疑的。她在审讯时,不自觉地吐露了幕后主子的信息后,怕是就有了怀疑。
待到发现肩窝处的迷情蝶斑痕,想到自己一心想要维护的情郎,居然对自己用了那般龌龊的手段,而自己却身陷囹圄,无力逃脱魔爪,似乎除了以死谢罪,也别无他法。
范潜几乎将似玉临死时的心思猜到个七七八八,便是杜掌柜之所以会潜入百草山庄绑了喻子居的心思,也隐隐猜了出来。
不过是因为好不容易下药得来的心上人,甚至没能熬到成婚之日,便因为发现被下药而不惜自杀身亡。
她是那般厌恶他,甚至不惜以死,来挣脱他的控制。
这样的决绝,甚至比当面直接戳破他的谋算,还要来得让人难堪。
但那样懦弱的一个人,又不敢承认是自己手段龌龊,只好寻一个目标,来发泄心底的怨恨。
审理此案的范潜,便成了他最好的仇恨对象。
他自知对付不了范潜,便将目标对准了因身体有恙而无力反抗的喻子居,并自欺欺人是范潜拆散了他和似玉,他便要拆散范潜和喻子居。
说到底,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捏,欺软怕硬罢了。
将整个案件的脉络弄清楚,似玉自杀一案也便可以了结了。喻子居被劫一案,也随着杜掌柜的入狱待斩而终结。
此番,再也不会有谁因他那延河一族少族长的名头,而给他行什么方便。
被判了秋后问斩,杜掌柜没在大牢里关押几日,便随着其他犯人一道,被押到弃市行刑。
一颗人头落地,所犯的罪孽也便成了过往。
范潜守在喻子居的床前,听完常乐的禀报,惊喜地发现被他握在掌心的,喻子居的手微微动了动。
他喜得彻夜不敢合眼,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看见她睁开了眼眸。
“范潜?”喻子居嗓子艰涩地轻唤。
许久未曾说话的她,嗓子有着些微的不适,说出来的话如鸭叫般难听。
“嗯,我在。”范潜欢喜地注视着她,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迷情散……”知道自己已经获救的喻子居,想起了当日在藏书阁查到的内容。
范潜点了点头,安抚她道,“百晓生已经来过了,他同我说了迷情散的事情。你好好将养身体,旁的事情都不要多想,有我呢!”
“好!”喻子居浅浅一笑,并不逞强。
范潜这才起身出门,吩咐侍婢去厨房,送些软糯的粥来。
等到喻子居终于能够起床,慢慢地在院子里走上几步,范潜与姚溯商量了一番,将马车等铺得柔软暖和,御寒的衣物准备妥当,又着下人提前在沿途将方便入住的客栈等打点好,这才将她送回百草山庄。
热腾腾的地龙,驱散了初冬的微凉。
在百草山庄陪了她数日,知道再也拖不得了,范潜才吩咐常乐打点回长安的行装。
将被她踹进书架下的香囊还给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枚温热的玉镯递给她,范潜郑重道,“知道你不缺金玉首饰,但这是我范家男儿娶妻的信物。你先收着,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了,你就戴在手腕上。”
看着掌心莹润的玉镯,喻子居的心底沉甸甸的。
他将信物给了她,将决定权交给了她,却也将他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
从此,无论她答应或是不答应,在她将玉镯还回去之前,他都娶不了旁的女子。
紧紧握住玉镯,喻子居面色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一路顺利!”
知道她是答应了会慎重考虑,范潜神情畅快地离开喻园。
翻身上马,范潜和常乐二人很快便离开了百草山庄。到达大理府城的第二日,便带着案件卷宗,启程回了长安。
不同范潜主仆的长途跋涉,身处喻园的喻子居,在他们离开后的第六日,便见到了从岭南归来的长青,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出云道长和姚庄主也带着谷雨回了百草山庄。
久别重逢,自是一番热闹快活。
听喻子居说完此间事情的出云道长,难得地面色一凝,似有了什么决断。不过略略停留了半个月,将喻子居托付给姚庄主,他便又匆匆离开了百草山庄。
却说范潜回到长安之后,将发生在大理的与案件相关的事情,详尽地与夏帝禀报了一番。
之后,便一边吩咐部曲往大夏朝各地搜集珍稀药材,一边沉入弘文馆的御书楼,查探“泰”字的记载。
如此过了三个月,终于追索到“泰”字线索的他,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看着卷宗里的“泰”字相关内容,他如何都未曾想到,真正有皇室中人参与了这场联动大梁的阴谋。
不敢自专的他,早朝时很是神思不属。
“范潜,你有何事要启奏?”临近下朝之际,见他一直心神不定,夏帝忍不住点名道。
太极殿众臣,齐刷刷地看向已经出列的他。
这样的点名,虽然难免尴尬,却也可见信重。
一直与他有些不睦的刘和,忍不住心底一沉。
自从大梁被打散,范潜在夏帝心中的地位,便直线上升,如今已经稳稳压他一头。
此时见范潜虽然出列,但面色踌躇,他便忍不住默默在心底祈祷,范潜再次触怒龙颜。
只是他的祈祷尚未生效,便听得大殿之外,值守的侍卫高声通传禀报。
“出云老太傅求见!”
“出云老太傅求见!”
……
人的名,树的影。
从宫门到太极殿,一声接着一声的通传,仿佛魔咒般,在众臣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十六年了,出云老太傅离开长安已经整整十六年!
弘文馆外立碑的《赠出云》,却仍是一代代朝臣的未竟之梦想。
“请老太傅!”夏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连平日召见重臣的“宣”之一字,都不敢轻言出口。
此时,谁也顾不上好奇范潜本要上奏的是何事。
无论是老臣,还是年轻的朝臣,均转身看向太极殿的大门。
一如既往的仙风道骨,一如既往的眼眸矍铄,一如既往的见之不忘!
“老太傅!”
“老太傅,您回来了!”
……
从先帝朝时,便担任官职的老臣,一个个眼眸盈润,仿佛稚童见到久别归家的父母。
这是曾经挡在所有人的面前,救他们于生死的老太傅!
这是他们行事不慎时,仔细教导他们的老太傅!
这是他们踌躇不前时,身先士卒、率先垂范的老太傅!
此刻的他们,因年迈而佝偻的背,都挺直了不少,仿佛找回了心底的依靠。
从容地与众人点头示意,出云道长拱了拱手,看着站在龙椅前的夏帝,略略垂头道,“见过陛下!老道曾蒙先帝厚爱,但故人已逝,太傅之名已成过往,唤老道出云道长便是。”
这段话一出,不仅点出了与先帝的渊源,也将自己被抬得很高的身份给降了下来,算是给足了夏帝面子。
夏帝这才坐回到龙椅上,面色和缓地问道,“老太傅此番来长安,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江湖与朝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出云道长既然选择了回归江湖,便不该再与朝堂有所牵扯。他此番前来的用意,便由不得夏帝不深思。
仿佛没有听出夏帝的言外之意,出云道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些许旧事罢了!本不想再提,但不敢有负先帝和元后所托。”
听他提及先帝与元后,又见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满殿众臣,夏帝的心底忍不住猛地一咯噔,不复从容地令陈林宣布退朝。
众臣面面相觑,虽然心底好奇,到底还是看得懂夏帝的脸色,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该自己知道,便都识趣地鱼贯而出。
几个与出云道长相熟的老臣,很是难舍地与他打了声招呼,知道他身体健朗,也便不再久留,免得引得夏帝动怒。
范潜本想问一问喻子居的身体恢复得如何,见殿内气氛紧张,也便敛了心神,随众人一道出了太极殿。
很快,殿内除了夏帝和出云道长,便只剩太监总管陈林。便是连殿外值守的侍卫,都被远远地打发走。
“老太傅,此处已经没有外人,您要说的到底是何事?”夏帝稳了稳心神,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不急一时!”出云道长摇了摇头,“还请陛下着人将太后、麟王爷与东临公请来。这桩事还是等所有当事人在场,分说清楚,方才能不留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