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英雄-面具》琴心三叠（Morita）

17、章七•冰蓝色火焰(3)

　　“阿光，是我，跟你同一个排的陈继辉。你冷静点！我进来帮你！”大声喊着，陈在天高举双手，慢慢踏入快餐店。脚边都是刚才人群仓惶逃走时打翻的食物跟饮料，毫无意外的一片狼藉。
　　一步一步接近收银台，受伤警员就躺在那附近的地上，意识似乎仍然清醒，甚至还用眼神示意林启光就躲在收银台后面。可他腹部那一大块血迹却很是触目惊心。
　　——他撑不了多久。要尽快止血才行。

　　“阿光，你还好吧？”小心翼翼地开口，陈在天挪向缩在收银台后面的林启光，发现自己的双腿竟在微微颤抖。
　　陷进自己世界里的林启光很明显吃了一惊，他连看都没看，下意识举起枪对牢声音的来源。在扣下扳机的前一刻，才发现来人没穿制服也没带武器。而且，他竟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的名字。
　　看到林启光松开了扣扳机的手指，陈在天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脸上却尽量保持平静。
　　“是我，陈继辉，在苏丹维和部队我们一起服过役的，还记得吗？”事实上他一点把握也没有。选择假扮陈继辉，无非是在林启光的军方档案里发现一张两人合影的照片：沙尘滚滚的战场上，两个人在阳光下灰头土脸却笑得灿烂。唯有赌一赌，希望林启光还记得这位昔日的战友。
　　“……阿辉？”脑海里浮现一张时隔久远的模糊面孔，记忆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里的关切意外地诚恳，“我在隔壁大街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报道，一下就把你认出来了。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打伤那个警察？”陈在天开始后悔，当年在警察学校的时候没有好好念书。他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应对，只好凭直觉提心吊胆地摸索。
　　林启光却状似痛苦地双手抓着头发，“我、我不知道。他向我走过来，还伸手摸枪，我以为、我以为他是来杀我的，一时慌了手脚就……”
　　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人要杀他？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你听我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那警察死。他要是死了，你就是犯了杀人罪，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见林启光茫然着一张脸，陈在天伸手想扶他站起来，“来，把枪给我，跟我出去。”
　　谁知他用力一甩，差点把陈在天摔在地上，胡乱挥舞手里的枪，情绪激动，“我不出去！外面那些人都是来杀我的！他们都是魔鬼！我们出去就是送死！”
　　还真被关领给说中，罹患PTSD的病人一般有严重的被害妄想，要让他自愿放下武器走出去不太可能。
　　“好好好，不出去。我不逼你。”尽最大努力让林启光平静下来，“可是总不能让那警察死在这里。这样好不好，我让关医生进来帮忙。他是我朋友，自己人，信得过。”见林启光犹豫地点了头，才朝门外一身白大褂的关领挥挥手，示意他进来。

　　拿着急救箱走进案发现场，关领只是朝陈在天跟林启光点了点头，就弯下身仔细地为受伤警员检查伤口。还好，没有伤到大动脉，子弹还留在他体内。先用纱布用力压住伤口止血，再给他插上生理盐水，防止失血性休克。
　　陈在天暗自留意，关领显然不像他所说的，只是假扮医生混进来那么简单。他是真的有医学背景。
　　而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怎么让林启光放下枪，自愿走出去。“为什么你觉得有人要杀你？”这一点陈在天实在是想不通。战事早就已经结束，难道他是惹上了□□？可他不过是一名流浪汉。
　　“你忘了吗？那些恶魔，有大人，也有小孩，开着卡车冲进村子里，到处放火，只要见人就开枪，连婴儿都不放过。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仿佛再一次掉进那不知名的恐怖记忆里，林启光脸色铁青，浑身竟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
　　竟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陈在天震惊的同时，心里暗叫不妙。他根本猜不到林启光所指的是什么。该死，都怪自己平常都不看新闻。当年苏丹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他如此胆颤心惊？
　　“你当时也在达尔富尔*？”手上包扎伤口的动作没停下，关领侧过脸问了一句。
　　光是听到这几个字，林启光就好似见鬼似的，更加恐惧地抓紧自己的膝盖，“你也在那儿？”
　　“不。我有朋友在国际红十字会，他去当过志愿者。”检查了枪伤警员的脉搏跟血压，确定都稳定下来后，关领扯掉沾满血的橡胶手套，转过头来，“他跟我提过，说那里简直是人间炼狱……”
　　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阴暗的角落，人类原始又□□地为了抢夺生存资源而冷酷地残杀同类，而种族部落间的仇恨，也随着干旱等自然危机的爆发愈演愈烈。仅仅因为外族的人在属于自己的领地的河流中捕鱼，就发起武装冲突，死伤人数高达近200人。
　　作为维和部队的一员，身处其境却渺小到无法做出改变，会是怎样一种感受？怪不得林启光会有精神创伤。任何经历过那种惨状的人，都不可能不受影响。
　　眼前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陈在天只觉得他可怜。“阿光，你听我说，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你现在看到恶魔也好敌人也好，都是因为你病了。一天不把病医好，过去的噩梦都会一直缠着你。”这些话是说给林启光听，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
　　“你知道什么？我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杀人凶手的脸，面无表情地开枪，就算被血溅到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根本没办法把这些忘掉。”林启光痛苦地把额头抵在墙上，绝望地闭上眼睛。“我只是想让这些该死的画面和尖叫都停止……”
　　“办法不是没有。”关领的声音仍旧镇静得像一块冰块，“你知道我那位红十字会的朋友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林启光抬起头，第一次接触到关领的视线，那眼神竟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里，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把在那里的所见所闻，都写成了文字，让更多的人知道那里的惨状，尽量多地给予援助。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噩梦控制你，而是反过来去控制它。至于怎么控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方法。我可以帮你，找到属于你的方法。前提是，在这里的四个人，都能安全地离开。”
　　眼前的两个人，一脸的诚恳笃定，自从开始流浪街头，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关心过自己。林启光告诉自己可以相信他们。于是，他站起来，把枪口指向地面，向陈在天递过去。
　　正准备伸手去接，忽然发现林启光的胸口出现一个奇异的红点。
　　——糟了！
　　想都没想陈在天便朝他扑过去。几乎是同时，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吴英雄也不例外。
　　在刚刚过去的十分钟，他从没放下望远镜，盯着快餐店里的任何动静。可陈在天跟那流浪汉却在收银台的后面，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靠藏在陈在天身上的窃听器猜测一二。然后他听到他们俩说服了林启光，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
　　然后，通讯中断。
　　看着快餐店门面大块的玻璃在瞬间碎裂，吴英雄觉得整个世界突然间静止了，他仿佛看到，看到中枪的陈在天躺在血泊跟玻璃渣里。这让他整个胃都绞成一团。
　　猛地抓起对讲机，“停止射击！听到没有？全部停止射击！”该死的，到底是哪个白痴狙击手，竟然没有接到命令就开枪？
　　另一手按下通话键，“浩克！有没有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我要知道刚刚的枪击中有没有人受伤！”天知道吴英雄有多想直接冲进去，可是不知道具体情况，贸然冲进去只会让情况更危险，他们面对的可是一个持枪的前军人疯子……可恶！陈在天，你不要给我有事！
　　“这个……我这可是为了痞子哥啊！如果日后我被抓起来了，你可要救我！”浩克的声音只犹豫了一秒，然后就传来飞速敲击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吴英雄不知道也不在乎他要做些什么，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陈在天平安无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