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燕，百姓家》线下稻草人

1、申请走读

　　今天是小美大学报名的日子，小美早早定好闹钟，准备一早错峰出行，魔都早高峰通勤实在是让人消受不起，更何况是夏天的时候，马路上一大早就热得跟蒸笼一般，一进地铁，又冷得跟冰窟窿一样，整个一冰火两重天。

　　赶到学校的时候门口欢迎新生入学的条幅红艳艳得高挂门口，但欢迎新生的校义工团还没有就位。好在小美也没有什么行李，就一个简易的帆布包，看上去并不是想象中新生入学的那种前呼后拥，大包小包，大呼小叫的模样，脸上夹杂着兴奋，好奇或者狼狈。门卫的老大爷甚至都没有对小美瞄上一眼，想当然认为这是个老生了。

　　小美沿着指示牌来到了招生办，好在招生办老师已经就位，交上自己的通知书，身份证，户口簿，小美算是验证本尊，然后就是各种缴费。好在一卡在手，万事无忧，顺利办好入学手续，小美没有急着领住宿生用品，而是先打听指导员办公室，因为小美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几经打听，没有方向感的小美在晕头转向中终于找到指导员所在办公室，魔都大学都有那么几座有历史的建筑，年代越久的大学老建筑就越多，这也成为这些大学的文化遗产。指导员办公室在一处绿荫掩映中的二层建筑，是学校的行政楼，里面涵盖了校长办公室，书记办公室，各系行政领导办公室，还有就是各系各班指导员办公室，林林总总一长排呈现在走廊两端，小美走在楼里的走廊上，走廊很长，还没有一个人走动，一走进去就有种潮乎阴冷的感觉，让小美的头皮有些发麻。指导员办公室在一楼走廊的最尽头，小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门里传来闷闷的男声：进来。

　　“请问高老师在吗？”小美探出头轻声问。

　　“我就是。”一位三十左右眼镜男抬头答道：“你是哪位？有什么事情？”

　　“高老师，您好，我是今年新生陈美禾，中文系的，我找您请个假。”小美用尽量轻的声量回答。

　　“新生，来这么早！才来就要请假，什么个情况说说看？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我查查资料。”那个叫高老师的坐在那里看不出来，一站起来几乎有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略显拥挤的办公室里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小美不敢乱瞄，赶紧恭恭敬敬得回答：“我叫陈美禾。是这样的，高老师，我奶奶刚刚过世，按照习俗百日内亲人得每天给老人上香供食，家里没别人了，就我一人，所以我只能请假走读一段时间，等奶奶满百日迁入墓地后我立刻返校住宿。”

　　“陈美禾，高考高分进来的那位，我记得的。家里怎么只有你一人，你父母呢？”那个叫高老师的想起了班级是有这么一个学生，分数很高，所以当时自己就留意了一下。

　　“我父亲不在了，我母亲改嫁了，我跟我奶奶过，我奶奶就我一个孙女，所以只能由我来完成仪式。”小美用尽量简短的话来回答。

　　“哦，是这样啊。”高老师的神情舒缓下来，“老师刚接手你们这个班，对你们的情况还不熟悉，抱歉向你打听你家里事了。那这样，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情况，我先问一下你这种情况是否允许，然后再给你答复，你在这边坐一下，我给你倒杯水，等问清楚了我再答复你。或者你可以先办其他事情，给我留个电话，我电话跟你沟通。”

　　“也可以，我电话给您拨过去，您标注一下联系人，就可以联系了。我正好去领住宿用品，把宿舍认领一下。老师们打扰了，再见。”小美本来就不想呆在老师办公室，总有一种压力感，估计老师也不愿一个成年的学生呆在办公室，这样他们做事也不方便，所以很有礼貌得打招呼后就关上门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将高老师倒水的塑料杯子也一起拿走。

　　小美走后，高老师办公室里对这个小姑娘开始了七嘴八舌：

　　“小高，这就是今年高考高分进来的那个？花落你家了呀，你今年看来要走好运。”一位坐在角落的中年妇女嗓门很大得说到。

　　“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可惜红颜薄命，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坐她对面的一个老教师边喝水边慢悠悠得说。

　　“小姑娘还挺争气的，高考考这么好的分数，怎么进了我们这个学校，这要进交大复旦专业随便选的，可惜了。我家娃要是这么争气，我就谢天谢地了。”那位中年妇女唉声叹气得说到。

　　“可惜什么，你没看到这家情况，估计考虑到学费，才进咱们学校的。”高老师边上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高声说到。

　　“唉，便宜了你们中文系，咋不进我们英文系，出来不更容易赚钱吗？”靠门的一位年轻男老师连连哀叹。

　　“错，现在数学系更容易赚钱，你们不知道我高中同学在中学教数学，每年暑假给学生开小灶赚翻了，比在学校辛辛苦苦干一年都多，房子越换越大，车子越换越高档。哎，说出去我们这种工作很体面，大学指导员，其实就是班主任，但收入也就刚够养活自己，还不如中学老师来得实惠。”那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反驳道。

　　“错，林老师，你一个包就够你两个月工资了，你咋养活自己？”那位中年妇女酸酸得说道。

　　“包治百病，邱老师你不知道吗？况且这也不是我买的，女性朋友，要记住，包包只能是男性朋友买，绝不能自掏腰包。”年轻林老师立马毫不留情反驳。

　　“那是你还没有结婚，没有生小孩，还有青春可以挥霍，家里没有碎钞机，这年头一个小孩的培训班就能让一家现出原形，小孩读书公办的学校你不甘心送，得送民办的吧，民办的也要看档次的，是体制内的民办还是体制外的民办，那学费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不管是体制内还是体制外，语数外总要补课吧，艺术课要修吧，钢琴、舞蹈、美术兼修，身体也很重要的，所以足球要学吧，游泳课要有吧，一路下来，养一个小孩够你买好几十只奢侈品包包了。那还不算上送孩子出国念书，如果送美国或英国，那学费相当于市区一套房的首付，加拿大和澳洲的便宜一点，但也得郊区一套房的首付，就着，也是从大学算起，如果高中就给送出去，那更不得了，不是中产家庭能负担得起的。”邱老师愤愤得说。

　　“啊呀，小孩子这么烧钱呀，那我不要生小孩。”小林老师嗲嗲得说道。

　　“哈哈，你公婆能同意吗？更何况现在国家政策放开了，鼓励生二胎，不要说一个了，说不定到时生几个都由不得你。”邱老师解气得说道。

　　“不同意我就不嫁总行了吧。”小林老师赌气得说：“再说了，生了孩子女人身材会变形的，我可不要生完孩子变成黄脸婆，那样还有什么意思。”说完眼神就往邱老师那里瞟了一眼，眼神不言而喻。

　　眼镜男掩嘴偷笑，小林老师白了眼镜男一眼，“我说的都是实话的，我有个高中同学，跟我同龄的呀，做姑娘的时候多漂亮呀，追她的人很多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瞎了眼嫁了一个北方人，北方男人好大男子主义的，长得人高马大，还是个妈宝男，在家什么活都不干的，还小气得不行，就跟那个电视剧《双面胶》里的男的是一个德行，还重男轻女，一个堂堂的研究生，竟然还认为生男生女是由女的决定的，那次我们去做客为此我们还争论了一回，我是再也不要去我同学家的了。后来我同学头胎生的是女儿，那家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那个同学好歹也是上海小囡，却对这个男的言听计从，竟然真的为了这个男的生了二胎，为此工作也丢了，现在就在家带孩子，虽然二胎总算生了个儿子，但那个男的更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那个同学整天蓬头垢面，又不打扮，不舍得为自己花钱买化妆品，手也粗糙了，脸也妊娠斑了，身材也变形了，上次同学聚会给我们女同学太震撼了。其实她也后悔的，但已经没有退路了，孩子还小，她要照顾孩子也没法找工作，家里经济大权握在她老公手里，过得憋屈死了，简直丢我们上海女人的脸，我坚决不要。”小林老师语气坚定得说。

　　“《双面胶》我也看过的呀，看得我气死了，那个北方婆婆还有那个妈宝男，每一集我都想抽那两个人耳光。那个婆婆好像还是演容嬷嬷的，就是小燕子的那部琼瑶阿姨的戏的，怎么看都是个恶女人的嘴脸。后来我看新闻说这个故事是根据真实的故事改编的，真实的故事结局更掺，那个上海女孩是被那个北方老公给弄死的，女孩的父亲气死了，母亲疯了，那个男的现在还关押在提篮桥监狱里呢，记者去采访他他却说不后悔自己这个做，你们说这个男的作死吧，怎么就没有判他死刑呢。”邱老师愤愤道。

　　高老师进门的时候就听到老师们的八卦已经从陈美禾转移到养孩子有多难多费钱上，生不生孩子上，高老师是新上海人，因为长相出众，被上海本地老婆看中，做了个倒插门。上海老婆家里资本很雄厚，是个拆二代，家里有很多套房产，靠着租金过日子，日子过得很是逍遥自在。唯独老婆不愿生孩子，急坏了家里老人。高老师倒希望老婆能早点生，这样家里老人还能搭把手，奈何老婆怕怀孩子身材变形，怕生完孩子没有自己的生活，怕这怕那甚至提出找人代孕。高老师知道这不合法，也认为代孕是因为父母一方有问题才走的无奈之举，所以坚决不同意。奈何经济决定上层建筑，虽然他工作体面，但收入也实在是可怜，因此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发言权，只能跟老婆杠着。

　　“小高，你什么时候准备生小孩呀？我要是你父母，肯定急坏了。”邱老师是个情商特别低的人，因为生活不如意，总会因为自己不痛快而找别人不痛快，总是喜欢哪里疼戳哪里的主，办公室里老一辈的老师都习惯了不跟她计较，但新教师可不会买账，尤其是同为女性的小林老师，话里话外总会刺刺这个倚老卖老的邱老师。

　　“邱老师，人家还年轻呢，跟老婆正在蜜月期，想过几年再要孩子这很正常，很多年轻人都有这样的想法的。跟你们那一代的人想法不一样，不要说晚生孩子，现在很多年轻人都选择不要孩子的，做丁克父母的。”小林老师抢在高老师之前回答。

　　“哟，你又不是高老师，你怎么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呀。”邱老师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你……”小林老师气得脸通红，愤愤得背转身去。

　　“好了，好了，邱老师，生不生孩子那是高老师的私事，外人还是不要过问的好。以后这样的话题你也不要提，高老师有孩子了自然会跟我们分享这份喜悦的，你也不要急着问人家要喜蛋吃呀。”那位坐在邱老师对面的年纪稍大头发花白戴眼镜的老师做和事佬般说道。

　　“谢谢大家关心我的私事，等有了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大家。现在咱们说说陈美禾请假的事情，我刚去主任办公室，主任不在，这事怎么弄，大家过去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吗？允许还是不允许？”高老师面带笑容得请教，虽然他自己都觉得笑得有点假，有点牵强。

　　“大一的新生怎么可以走读？这违反学校规定的。对吧，马老师。”邱老师义正言辞得说道。

　　“马老师，你资格最老，最有发言权，你说这个假该不该给？”小高老师一脸诚恳得问邱老师对面的马老师。

　　马老师摘下眼镜，略作沉思，一脸慎重的模样：“上海呢是有老人过世端百日饭的习俗，从人性人情的角度出发，给走读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要考证一下这个姑娘说的是否属实，最好做一次家访，居委会呢也去了解一下情况，否则如果不是，你这个做指导员的也是有责任的。”

　　“现在的小姑娘也太不自重了，你看看我们学校周边小区有多少是学生在租房，有的就明目张胆男女住在一起，将来出了事情，有得小姑娘哭的。”邱老师因为年龄的关系，最看不惯大学男女谈恋爱大众广厅之下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现象。

　　“邱老师，反正你生的是儿子，又不会吃亏，你怕什么。”小林老师忍不住又要怼邱老师了。

　　“哈，林老师，你out了，现在还那分男孩女孩，你不知这世界上还有性取向一说，男孩子被欺负的概率也不是没有的。”门口那位老师神神秘秘得说到。

　　“你们在聊什么呢？一大清早这么热闹，快去门口接待新生吧，学生义工团都到位了，你们办公室的小张老师已经到位了，你们也不能拖后腿呀。”推门进来一位老师，大家立马各就各位，埋头装作干活的模样，小林老师背着主任冲门口眼镜老师朝他对面办公桌丢了个鄙视眼神，无声说道“戏精又开始表演了，就她最积极。”

　　“主任，您来得正好，我正找您呢。我这边碰到一件棘手的事情，我班上新生要申请走读一段时间，情况特殊，我们都没有碰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议了一议，也没议出个意见出来，这不等着您给拿主意呢。”

　　“学校规定不允许走读的，为什么还要议，很特殊吗？”那位主任很严肃得说。

　　“这个我们都知道，但这位学生情况真的有点特殊，所以我们就商讨了一下。说起来这个学生还是今年高分进我校的，家里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就一个奶奶相依为命，还刚过世，她说她得尽孝陪奶奶过百日，所以不能住校，只能走读。”

　　“哦，是这样，那你们商讨的结果如何？”主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问了一句。

　　“这不我也刚接手，经验还不足，就跟马老师请教，马老师的意见不能拦着学生尽孝，但也要调查清楚情况，我准备今天事情一结束就跑一趟学生家，跟居委会了解一下情况。”

　　“我看可以，也要让学生写个书面申请，也让居委会出个书面证明，这样就是有事情了，我们学校也可以说得清楚。好了，大家也都别坐着了，都去欢迎学生吧。晚上我犒劳大家，酸菜鱼走一个。”主任扫了一眼大家，关上门又去别的办公室了。

　　“唉，又吃酸菜鱼，主任是不是跟那家老板有关系呀，怎么老做那家的生意，我都吃腻了，大热天的能不能不吃得那么腻呀，我脸上的痘痘又得多几个了。”门口那个眼镜老师哀叹道。

　　“小心隔墙有耳，有得吃就算不错了，还几里哇啦的，不懂事。”马老师轻轻叮嘱道。

　　“能不能请假不去呀，我跟我男朋友约好了去看电影的。”小林老师一脸纠结。

　　“你请假我也请假，我儿子今天报名，估计一堆的书等着我去包呢。”邱老师呼应道。

　　“快走吧，让主任第二次来催就不好了，今年你们办公室奖还想不想拿了。”马老师再一次催促道。

　　“爱给不给，谁稀罕，拢共也没多少钱，还争得个头破血流，我情愿多呆一会儿办公室孵空调，外面多晒呀，抹再多防晒霜都没用，那奖金还不够我做一回脸呢。”小林老师嘟囔着。

　　“矫情”邱老师翻了个白眼做了个口型，马老师看到了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招呼大家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