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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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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醒来,天已经大亮了,照着墙壁上剥落了的墙纸,灰白的内壁有些许斑驳。感觉头昏沉得厉害,太阳升得很高,阳光透过窗户落进来,空气里的尘埃漂浮,像金粉。
头疼得厉害,宿醉了一夜。揉了揉太阳穴,刚想拿手机看一下时间,才想起来我的手机上周搞丢了。低头一看衣服都没换,还是昨天那套,于是换了套睡衣,随手把窗帘拉上,强撑着身子去卫生间洗漱。卫生间干净却简陋,我熟练地踩死一只爬虫,把头发随便盘了盘。丫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冲着我喵喵叫了两声,我弯腰把她抱起,颠了颠,好像沉了点。
“章衍,是不是醒了?你中午大吃了饭赶紧去买个手机,”我姐拿着菜刀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地切着菜,“昨天干嘛去了,怎么喝那么多,要不是你同学送你回来,我还真找不到你了。”洗漱后勉强清醒了一点,我走到章曼身边,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不停地蹭来蹭去,答非所问:“嗯,我知道。”章曼很嫌弃地把我推开:“滚滚滚,别挡着我做饭。”我笑着拉开冰箱,拿了瓶柠檬茶,喝了一口问:“昨天谁送我回来的?”
我姐切菜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响起,轻声道:“哦,是林子疏。”林子疏?他是谁?我发问。章曼歪过头看了我一眼,停下手中的活,嗤笑:“你当初要死要活非得跟着他的死男人啊,差点连我都不要了,怎么,不记得了?”
我笑了一下:“怎么会呢。”厨房里好像静了一瞬,我把瓶里的最后一口柠檬茶喝了,饮料划过喉咙,还是觉得嘴巴里涩涩的。随手把空瓶扔进垃圾桶,然后又嬉笑:“我好饿呀,可以吃了吗?”我姐瞪了我一眼:“洗手吃饭!”
饭桌上只有我和我姐两个人,今天很默契地两个人都没说话,只顾着埋头吃饭。我拨了点炖的比较烂的肉到丫头的碟子里,又加了点猫粮进去。我姐的厨艺和她的外表呈反比,我姐长得很漂亮,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皮肤也白,身材也不错,从小到大追她的男生不计其数,也包括林子疏。但是厨艺很普通,不能说难吃,只是她经常把适合红烧的菜拿来煲汤,或者适合油焖的菜却炒着吃,也经常忘记加盐,于是做出来的菜的味道总是差强人意。
我做饭还不错,我姐什么都比我强,我也只有这点比她好一点。平时都是我做饭,今天要不是我酒没醒,也轮不到我姐进厨房。我吃着没有放盐的水煮青菜走神,想起昨天误打误撞去的高中同学聚会,越发觉得味如嚼蜡,如果早知道林子疏会去,我还会去吗?可能还是会吧,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呢。等我吃完,章曼已经化了精致的妆容,穿了一件漂亮的连衣裙,蹬着一双高跟鞋,拎着小皮包出门上班了。
我把桌子上的饭菜残骸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洗了碗碟后,随便穿了件T恤和牛仔裤,揣着银行卡出门去手机店,还是得买个手机了,虽然没有手机真的很清静,但现代人没有手机真的寸步难行。比如现在,刚走到公交车站台的我想起来,没有手机,也忘记带零钱,意味着我坐不了公交车,也扫不了共享单车。
在我认真思考出租车上“有没有刷卡机”这个问题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我面前。原谅我孤陋寡闻,我看不出这是什么牌子的,只是觉得散发着“我很贵”的气息,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车窗缓慢落下,我看见林子疏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歪过头瞥了我一眼。昨天灯光有些昏暗,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酒意和困意就席卷了大脑。现在看来,他依旧如记忆中英俊,又添了一丝成熟。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和他打招呼,林子疏已经开口了:“上车。”我踌躇了一下,走到车后座的门,正打算拉开,我又听见林子疏语气变扭:“把我当司机?”我顿了一下,还是选择拉开副驾驶的门,不太熟练地给自己扣上安全带。车里很温度很低,看着林子疏还穿着短袖,连外套都没穿,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林子疏看着前方,一手操作着方向盘,一手把空调关了。“去哪?”
我报了周边一个手机卖场的地址,林子疏顿了一下,才问我:“手机真丢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昨天同学会,他当着很多人的面要加我微信,我也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我手机丢了。他肯定以为我在糊弄他。
车载香水味道很好闻,有种淡淡的檀香味,香气若隐若现。
我抿了抿嘴,还是选择打破安静:“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是凌敏告诉你我家地址的吗?”
上个月我刚搬了家,新租的房位置有点偏,地址除了凌敏也没人知道。
我低着头没有看他,但还是觉得有视线落在我身上。我听见林子疏淡淡应了一声,再无言语。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委屈,就好像曾经无话不谈的挚友如今相遇只有简单的问候。但我又清楚的明白,我和林子疏从来不是挚友,后来连朋友也算不上,这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的。
如今能在一个空间里已经是我最想要的了,不是吗?
今天不知道为何车辆很少,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林子疏停好车,跟着我一起下车,自顾自往前走。我叹了口气,只能开口问道:“我上二楼。你去哪?”我觉得他好像瞪了我一眼,我想起他以前也是这副少爷脾气,这么久了居然一点变化没有,忽然有点想笑,但又觉得苦涩,他还没变,我却早就变了。
林子疏陪着我买了手机和又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付款的时候他看着我从裤子口袋里掏了一张银行卡出来,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然后自顾自挡下我递卡给工作人员的手,拿手机帮我付了款。
“林子疏,你……”
他一下打断我:“你再还我就是了。”
我没有办法,于是干脆下载了支付宝,直接转账给他。他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收下了。
“你走吧,我还要逛一下。”我开口劝他回去。林子疏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想起来他是没有理由再陪我站下去的。
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我:“回去通过我微信好友,联系人不许删。”我看着他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我已经想不明白,他知道什么是普通同学吗?
我曾经毫无指望地爱着他,渴望着他也能给我同等的回应,可是那时候他的眼里只看得见我的姐姐,现在他终于愿意看看我了,我又开始害怕,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看着屏幕上的转账记录,终于还是没有狠得下心来把他拉黑。甚至连转账记录都舍不得删,欲盖弥彰地设了几个置顶,把他的名字压了下去。
在商场里走了几圈,买了两双拖鞋后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再逛下去的必要了。
提着袋子出门,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了,狂风大作,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我深深叹了口气,所谓流年不利就是这样吧。
路上行人匆匆地往回赶,我看见一对小情侣拉着手慢悠悠的,好像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也没关系,只要彼此还在。我忍不住露出羡慕的微笑,想起来很多事,包括开心的,不开心的,风一吹又飘散在云雨里。
但是天黑了,让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回忆往昔,我对夜里光线的敏感度很低,也就是通常意义所说的“夜盲症”,天一黑,只要路上的灯不是特别亮的,我都和瞎了也没啥区别。不过这么多年,除了我姐也没人知道。上学时有我姐护着我,高三晚自习上到十一点,出了校门,要步行三公里才能到租的小房子。
虽然离学校三公里,但价格丝毫不便宜,重点高中附近的出租屋价格早就打出了“天价”,尤其对我这种普通到甚至有点贫苦的学生来说更是不得了。但条件和价格完全不符,一个大房间被分成四个小房间,由一层薄薄的墙壁阻隔,住了四个读书的家庭,房东因此赚了四份钱。不管哪个家庭发出一点声音,其他三个都听的明明白白。
房间阴暗又潮湿,有时候还有没见过的小虫子爬来爬去。我和我姐从一开始的害怕尖叫,到后来踩死蟑螂也习以为常,中间也不过短短一周时间罢了。
其实我很想让妈妈给我们换一个地方住,哪怕远一点也没关系。但她太忙了,忙到没有任何时间来处理我的这些事,我能做的只有不给她添乱,还好,我还有姐姐。
学校通往出租屋的路上没有路灯,路上很黑,全靠我姐一手拉着我,就这样走了三年。
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刚上车,雨点就落了下来。司机是个很健谈的阿姨,一直找话题和我聊天,她说着,我听着,也跟着附和几声,阿姨说她有个上初中的女儿,她为了女儿能在本地读高中付出了很多……
我想起我妈当初也是风里雨里地挣钱,为了让我能够读书也付出了很多,虽然她不喜欢我,但她尽了做母亲的义务。
我又想起我和林子疏认识了太久,当他高中时刚成为我的同桌,扯坏了我的数学试卷时,我是没想过我能和他牵扯那么久。
时间真的很奇怪,有时候慢得如同静止了一般,有时候快到让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
凌敏以前总说我性格太温柔了,好像没有什么能让我生气,居然能忍林子疏那么多年。她说的也没错,不过不是我性格好,是他明明性格那么恶劣,喜欢恶作剧,不会替人着想,热衷于在人心口上戳刀子,但又很神奇的是,每次都会在我生气的前一刻乖乖认错,态度诚恳,配上那张让人看了好感度倍增的脸,熄火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但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替人做主,那么久了这个毛病还是没改,比如今天擅作主张替我付了费。高中时期就打着为我好的幌子替我做了无数个决定。
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他,想他,哪怕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复他对我的不好,但只要想起一点点他对我的好,何况他又对我那么好,哪怕这些好都是因为章曼,还是让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土崩离析。
下车后冒着雨跑了一段路回到租的房子,大门果不其然地紧闭着,于是蹲下熟练地掀开门口放置的地毯,在墙角的缝隙里抠出钥匙。
换上了新买的拖鞋,到房间里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
四月十九号辞职,第二天手机就没了,今天已经五月三号了,微信一登上,各种私信瞬间让我新买的手机死机了。
当时凭着一股意气辞了职,搬了家,仗着手机没了就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现在回过神来了,我确实没有什么资本搞什么年轻气盛,还是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把之前存的稿子发给已经催了无数次的编辑,又把客户资料过了一遍然后发给之前的同事,处理了一堆零零散散的活,感觉本来快要愈合的颈椎病又犯了。
看了看时间,随便点了份外卖,给凌敏打了个电话。这么多年,我只记得凌敏和我姐还有林子疏的手机号,不过也确实没有什么人的手机号需要我记。
“喂,哪位?”
电话里有点吵闹,顾客的聊天声,服务员的开回走动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凌敏开的饭馆生意越来越好了。
“我,章衍。我新号码。”
“哦哦,我存一下。”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安静了,凌敏大声笑道,“终于愿意买手机啦?我还以为你走不出来了呢。”
我没太听明白凌敏说什么,但我也不太想问,随口嗯了一声,又问道:“你知道昨天谁送我回来的吗?”是林子疏。
我还没来得及说,凌敏就开口了:“还能是谁,除了我谁还能把你拖回去。你那叫一个猛啊,抱着酒瓶吹,要不是我……”
我一下愣住了,不是林子疏吗?章曼这样告诉我的啊,林子疏也承认了啊。
“你别骗我啊。”
“嘿,谁骗你了,喝糊涂了吧你。”凌敏那边又吵闹了起来,“不说了,我这边忙着呢!”
我一时弄不明白谁在骗我,是我姐吗?那林子疏为什么跟着我姐一起骗我?这又有什么值得骗我的。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给章曼打了个电话,通话铃声响了很久也没人接,我才反应过来黎曼的工作是不让放手机在身上的。于是我只能等她回来再问清楚。
通过了林子疏的好友申请,发现他的朋友圈还停留在上个月,是一张在海边拍的照片,天空红红的,海面也被染红了,波涛泛着金光,像鱼鳞一样,很漂亮。我不知为何觉得这张照片里的风景很眼熟,但是记不清在哪看过。
外卖送来的时候已经有点凉了,外卖小哥很不好意思,因为在小区里绕了很久,我安慰了他一下,告诉他没关系。
刚搬来的两天我也经常找不到路,小区里全是老式居民楼,外表看来都一个样,如果不是这里房价便宜,而且足够安静,我也不会选择搬到这里。
囫囵吃完半凉的鸡丝面,换了睡衣,本来想再写点稿子,结果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夜里半梦半醒间好像听见门锁被打开了,应该是章曼回来了。我又眯了一会儿,章曼洗了个澡便躺倒我身边,我翻了个身抱住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章曼躺在我身边还在睡,我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八点,便也不动了,没有工作,不用签到打卡就是这样快乐。
我直愣愣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等我姐醒过来我怎么问她呢,我好害怕她说出口的不是我想听的。
章曼翻了个身,凑过来靠着我,头发丝扫着我的脸,我一下子笑了出来:“姐,你干嘛呀。”
她哼笑了一下,继续贴着我。
我抿了抿嘴,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姐,昨天真的是林子疏送我回来的吗?”
我感觉我姐抱住我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没说话。过了一段时间后松开了手,语气淡淡的:“不是。”
“那你怎么……”
章曼打断了我:“这不是你最听到的吗?”
虽然我很想反驳,但我知道章曼说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