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之五十二赫兹》连清如

9、千万不能发现

　　那些回绝黄濑的话，大多只是借口。作为球队经理，并不需要每周的练习都在场，至于去天川家的店兼职，更是信口胡说。其实，空闲下来的时候，薰经常会去文艺部楼上的和室练字。
　　薰的古文很好，和室的负责老师泉友纱也乐意让她在这里写字，还给了她和室的备用钥匙。
　　新学期开学以后，网球部的三年级正式退部，部长由渊田智也接任，至于副部长，教练则出乎意料地选择了江田龙之介——听说，这是教练和泽、藤原研究了好几天最终决定下来的。
　　很快的，新的正选阵容出炉了，九月份的秋季新人赛，队里的一年级们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河越佑、浦部悠马打进八强，江田龙之介获得第三名，内海建二虽然第一场就输给了桐皇的北沢勇太，但后者最终拿了冠军，而且内海与北沢也打得有来有往，没有完全处于下风。可以说，三年级的前辈们退部了以后，这些小辈还是能让人放心的。
　　于是，忙碌的九月过去之后，薰在一个晴朗的秋日独自躲在和室里写字。
　　低频的吟唱充满了和室，即使已经听了无数遍，薰也觉得这种歌声是世上最美的乐章。
　　她翻了一下老师给她的字帖，选了其中一帖进行临摹。
　　正当她写到“逢”字时，和室的门被拉开，一个人闪进来又把门关上，左右看看，跑到薰面前，按着桌子问：“这有藏人的地方吗？”
　　“呃……你——”
　　没等薰把话说完，少年便躲进了旁边被充作衣柜的小隔间。
　　薰有些无奈，走到隔间前，拉开隔门，正想说些什么，和室的门又被拉开，门口聚着一堆女孩子。
　　看着她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薰问：“你们有事吗？”
　　“请问，柳藤同学刚才有看到什么人进来吗？”为首的女生问道。
　　薰顺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白色的和服穿上：“这里一览无遗，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女生们看了一会儿，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门关了，薰还是能听到女生们“黄濑君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之类的议论声。
　　她舒了一口气，重新将和服挂在衣架上：“她们走了。”
　　黄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确定安全之后，才从衣柜里出来：“呼，可算走了。”说完，他向女生眨眨眼：“多谢了。”
　　“所以，你可以出去或者把鞋脱了么？”薰毫不留情地拆台。
　　黄濑这才发现自己踩在榻榻米上，忙跑到门边，一边脱鞋一边说道：“抱歉抱歉，走太急了。”
　　“还有啊，”薰补充，“你的衣服脏了。”
　　黄濑一低头，就看见了白衬衫下摆的墨渍。
　　“你刚才，”薰指指搁在笔山上的毛笔，“太激动了。”
　　“这里有洗手台么？”
　　“出门右转。”
　　“呃……”
　　薰重新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男式和服扔给他：“把衬衫脱了我帮你洗洗。”

　　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混着墨香，似有若无。
　　黄濑看着在风中轻轻飘动的白衬衫，笑道：“你看这场景像不像漫画？。”
　　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专心地将最后一个“一”写完，有些满意地点点头：“今天天气不错，应该很快能干的。”
　　少年将双手往后一撑，环顾室内，道：“有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放松心情还真不错。”
　　“是啊。”薰随口应着，将写好的字放到身后，重新拿出一张新的宣纸，“一般这里也没什么人来。”
　　她只是随意看了一眼而已。
　　少年闭着眼，似乎在享受从窗口吹进来的和煦的风，姿势慵懒，明明只是一个很随便的动作，偏偏有着让人无法移开眼的魅力。
　　怪不得那么多女生喜欢他。薰想。而这样一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生，当他站在篮球场上的时候，散发出来的又是不一样的魅力了，那是夕阳下持剑退敌的城邦战士，拥有完美的希腊侧面。
　　薰想起夏日里看的那场比赛，最后一节双方势均力敌的互攻，即便最后没有为海常带来胜利，他在那次比赛中展现出来的努力与拼搏，也足以令人另眼相看。
　　黄濑睁开眼，正好看见薰对着自己的方向出神，动了动身子，薰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的眼似乎遗失了焦点，然而依旧是黑亮的。他想起初见她时那双认真又隐隐含着一些怒意的眸子。
　　心偷偷地悸动了。
　　“咳咳。”黄濑轻轻咳了两声。
　　薰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撩了一下头发：“黄濑君今天不用训练么？”
　　“今天没有练习，我来学校拿点东西，结果……”结果也不怎么的就遇到了一群疯狂粉丝。
　　“舞蹈社和外校有联谊会，来了很多人。”
　　“哦。”
　　黄濑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第一页印着一首长诗。
　　“我愿意是急流，是山里的小河，在崎岖的路上、岩石上经过，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黄濑小声读着，有些不能理解诗歌的含义，“这说的是什么？”
　　薰接口：“那本是外国诗歌，黄濑君有兴趣吗？”
　　他连本国诗歌都没多大兴趣，更别说外国诗歌了。于是他把书放回原位，往书桌上扫了一眼，看到薰放在一边的世界史课本，问：“我可以看看么？”
　　薰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表露在脸上：“随意。”
　　“宫台老师忽然说周一要测验，我连书都没怎么看过……”黄濑一边翻书一边说，一张纸从里面掉了出来，“‘你要记得那些大雨中为你撑伞的人，帮你挡住外来之物的人……’”
　　薰一把抽回纸片：“这个跟课本没有关系。”
　　“那段话是村上说的吧？”
　　她抬眼看了看他，小声地“嗯”了一声。

　　这是怎样一幅场景？
　　女生在练字，男生在看书，偶尔，他遇到了不懂的地方，就会问问她，她也一一解答。配合着秋日渐渐西斜的夕阳照进来的暖色调、空气中淡淡的墨香和低频的乐声，一切竟如此和谐。
　　天色渐渐暗了，薰甩了甩有些疲累的手腕，道：“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
　　“柳藤桑！”
　　薰一边把衬衫收了一边问：“怎么了？”
　　“我可以把它带回去吗？”黄濑指的是那本世界史课本，“我想借一下你的书复习。”
　　“可以，周一上课之前还我就行。”薰将衬衫递给黄濑，“已经干了。”
　　黄濑快速换好衣服，揣上课本，同薰告别：“柳藤桑，再见。”
　　还没等薰也说出“再见”，黄濑重又折返回来：“明天你还来么？”
　　“明天网球部有练习。”薰一时有些吃不准黄濑话中的意思。
　　“那我有问题能去网球场问你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