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温柔》白梦泽

5、狗血

　　［吃柠檬叭：天啦！我看到那谁趁着下晚自习教室里没人，在偷偷翻珩哥的书桌！］

　　[seven7.：卧槽，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澜浔：哪样？像以前初中那些不长眼的女生一样？给珩哥塞情书？]

　　这是班上的一个小群，几乎都是跟裴珩一个初中的学生。上一条发出去，整个群都短暂地静了一下。

　　——小哑巴可真敢啊！
　　——我怎么就没敢第一个给裴珩偷偷塞情书呢？

　　短暂沉默后，还是最先爆料的人继续发消息。
　　[吃柠檬叭：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但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珩哥不知道为什么也出现在教室，刚好就看到了！]

　　[卧槽！]
　　[卧艹！小哑巴完了！]

　　[吃柠檬叭：你们不知道，珩哥那是当场一声暴喝，我隔得老远都吓得心脏跳到嗓子眼了！]

　　[然后呢？]

　　[吃柠檬叭：我哪敢看啊！反正过了一下下，珩哥转身就走了。那谁还追上去，一口一个‘你听我解释’。]

　　[…好琼瑶，好土，好老的把戏。]
　　[她以为自己在演二十年前的呆湾偶像剧吗？]

　　[你们要理解，小哑巴嘛，乡下来的，也许以为二十年前的偶像剧正当红，做着灰姑娘的梦呢。]

　　[嘻嘻，她是不是以为自己这么做能引起珩哥的主意？‘女人，你果然与众不同’？]

　　这条消息一发完，混迹于网络的高中生们立刻翻出各式各样的表情包，无一例外，除了“哈哈哈哈哈”，就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话题就这么翻页过去了，只是这一晚，有些人心里难免泛酸。

　　周盾已经被全程直播了群聊，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一方面，他觉得小哑巴作大死，居然敢给珩哥塞情书，还搞什么“你听我解释”，怕不是真的要挨打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小哑巴不是那种人。

　　什么“灰姑娘”，“二十年前的偶像剧”，说得也太难听了。

　　周盾翻翻白眼，觉得索然无味，心里却不由得记挂这事，准备第二天早上冒死问问裴珩。

　　结果第二天到了学校，周盾一进教室，猛地发现气氛异常诡异。随后目光一定，瞬间吸了口凉气——

　　陆苇的桌面上，居然有一瓶果粒橙，上面还贴了一张纸胶带，写了三个字：
　　给你的。

　　周盾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曹铭深讨论，扭头一看才想起来，曹铭深家里有事，也请假了。

　　没办法，周盾只好动用他尊贵的小脑袋，盯着那瓶炸/弹似的橙汁。

　　盯着盯着，周盾脑子里冒出个想法：这字好眼熟，怎么像是珩哥的？
　　想完他脑子里就冒出双手给按下了。

　　那是什么？是纸胶带！文艺女生玩的东西！请问“文艺”、“女生”这两个词跟珩哥有一毛钱关系吗？他愿意用一整个夏天的冰淇淋打赌，珩哥就不知道世上还有“纸胶带”这玩意儿。

　　那，不是珩哥，还能是谁？谁不知道珩哥最讨厌小哑巴了，居然敢给小哑巴送饮料？原因又是什么？

　　周盾百思不得其解之后，脑袋上灯泡叮咚一下，他打了个响指：“难道，谁听说了昨晚的群聊，在安慰小哑巴？”

　　据说周盾的嗓门能穿过整条江，夸张是夸张了点，反正现在他一脱口而出，整个教室都听见了。

　　学生们先是静了一下，随后炸开了锅。

　　“什么群聊？”
　　“安慰小哑巴？为什么？”
　　“怕小哑巴伤心？这人有够关心小哑巴的嘛！”

　　“不会吧不会吧！刚在群里说了她两句，马上有人怕她伤心送饮料安慰，这么关心，别是暗恋小哑巴吧？”

　　“哦哟~那可完了，昨晚小哑巴才给珩哥塞情书呢！”
　　“这是什么……”

　　“我，我没有。”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在后门响起。

　　那声音太细弱了，只有后门的几个人听见。他们转过头来，只见八卦核心人物陆苇双手捏着她那十五块买来的帆布包，脸色煞白煞白的，似乎浑身都在哆嗦，说道：“我没有给裴珩塞情书，你们别胡说。”

　　这一句似乎花光了她全身的力气，但听众寥寥，除了后门的四个人，连周盾都没听见。
　　而且，听众兴趣缺缺。

　　除此以外，全班学生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八卦。
　　话题进展之快，已经勾勒出一个狗血小说的雏形了。

　　陆苇在后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默然无声地低下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又是这样。
　　她习惯了。

　　又是无论她怎么说，别人都不会听，怎么解释，别人都不会信。任凭她说破了嘴、哭肿了眼，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故事，便不会相信她说的事实。

　　——事实只要不是他们所想象的，所期盼的，就不是事实。

　　陆苇真的已经习惯了，她甚至不会再为这种事而哭泣，只是木然地打开课本，预习接下来的课，强迫自己不去听周围的声音。

　　类似的事她经历太多了，父亲跟阿姨也好，同学也罢，都一样的。

　　“只有……”莫名地，一句话浮现在她脑海里，陆苇想起昨天晚上的对话。“只有裴珩不一样。”
　　“裴珩听我的解释，也相信我的解释。”

　　一句话莫名叫她安心了些，好像茫茫沙漠里，干渴无比的她叩遍无数的门之后，终于有一扇门愿意打开，给过她一碗水喝。

　　那么，她再一次向裴珩解释，他会信吗？
　　她有没有这个勇气，再叩击一次这扇门？
　　陆苇深深地吸气，积攒力量。

　　她沉默的样子落在周盾眼中，就跟默认一样，别提多叫人心惊胆战了。

　　周盾只恨曹铭深关键时候掉链子，飞速给他发消息。可曹铭深实在没空，他今天一个感情不深但辈分极重的亲戚去世了，他去送葬，实在不能玩手机。

　　一直到第二节下课，周盾才终于看到曹铭深的身影出现在后门。

　　“阿深阿深！”周盾一路嚷嚷，飞跑下楼，到了旁边反而神神秘秘的。

　　他揽住曹铭深的肩膀，挑高了眉说：“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你知道吗？珩哥那小同桌可不得了，刚开学就闹出劲爆狗血八卦了！”

　　曹深铭没什么兴趣：“手机忘带了。哪来什么八卦？人家女孩子，你别乱说。”

　　“不是我，班上人人都知道的！跟珩哥有关，你都不关心？”周盾瞪眼瞧他。

　　曹深铭果然目光一动。
　　怎么还跟珩哥有关？

　　周盾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压低声音说：“昨晚珩哥不是回去找她算账吗？结果正好撞到小哑巴趁下晚自习班上没人，往珩哥桌肚里塞情书！珩哥气得那是当场一声暴喝，当场就走了，小哑巴还追上去，一口一个‘你听我解释’。唉……可惜了这小软妹，咱珩哥会听谁的解释？”

　　“珩哥跟你说的？”曹深铭表示怀疑。
　　不能吧？珩哥不告诉他，跟这一根筋说？

　　“不是，是昨晚有人亲眼看到的，而且，今早小哑巴默认了。”周盾说得言之凿凿，“这事昨晚就在微信群里传开了，都说小哑巴乡下来的，做灰姑娘梦呢，喜欢上珩哥了，用不入流的手段追珩哥。”

　　曹深铭没评价，只皱眉道：“这就狗血了？喜欢珩哥的女生多了去了。”
　　也不乏大胆的，不然初中那些情书哪来的？

　　“狗血的在后面呢！”周盾比划着说，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今早你知道小哑巴桌上有什么？有瓶饮料！上面写了‘给你的’三个字！是有人送给小哑巴的！”

　　“你想啊，这饮料要是女生送的，肯定当面就给小哑巴了。暗搓搓地放在桌面上，偷偷摸摸的，肯定得是男生啊！男生送女生饮料，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意思？啧啧啧……”

　　周盾的拇指摩挲着下巴，叹息道：“看不出来啊，小哑巴行情挺好，刚开学没多久就有人追。那男生也真是有种，明知道珩哥讨厌小哑巴，整个班都没人敢跟小哑巴说话，他居然敢追。可惜，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哑巴喜欢的是咱珩哥。”

　　曹深铭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不对，瞬间停下脚步回头。

　　周盾还没发现，净顾着唏嘘了：“神秘男生追小哑巴，小哑巴缠着珩哥，这三角恋，还不狗血吗？”

　　听完整个过程的裴珩，面无表情地表示赞同：“……狗血。”

　　这血雨腥风三角恋，太特么狗血了！
　　最狗血的是他还一人份是两个角色！又暗恋陆苇又拒绝陆苇，搞人格分裂呢？

　　不，不对。裴珩气完了猛地想起周盾刚才的话，他说什么？班上人说陆苇往他桌子里塞情书？
　　哪个王八蛋造她的谣？还议论一早上？

　　裴珩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大步往前。

　　完了！周盾无声地跟曹铭深哀嚎，这下完了！

　　连曹铭深都有些担心，生怕陆苇成为裴珩第一个动手的女性。他紧跟着裴珩上楼，刚到后门，就听见裴珩一把撞开了防爆玻璃门。

　　“咣当”一声，整个教室的学生都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吱声。

　　裴珩一张脸阴沉得跟要下暴雨的天空似的，谁看谁怵。

　　班上的同学一看他身后的周盾跟曹深铭，尤其是周盾那一脸“珩哥你别生气”的表情，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裴珩都知道了。
　　陆苇完了。

　　在或者吃瓜，或者害怕，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里，裴珩走向陆苇，一字一句都带着火气：

　　“你自己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