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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扶柳飞花,初云暮雨 ...

  •   很长,很长,很长的走廊。
      静悄悄的,没有别人的呼吸,只有自己的。
      很暗很暗,看不清。
      有人在哭,女人的声音。压抑的、苦楚的、怨恨的,听得心生疼生疼。
      眼眶是烫的,鼻子是酸的,脸上却挂着笑容。
      他只觉自己被紧紧地、死死地抱着,有人在叙叙地唤他“睚眦……”“睚眦……”“睚眦……”

      扶柳猛地睁开眼,正对上初云安详稚气的睡脸。他怔怔地发了一会呆,才把初云环在他腰上的胳膊拿开。
      不成想这个动作惊动了初云。相貌清秀的孩子立刻发出了嘤嘤的哭声,身体像怕冷的猫儿似的蜷缩起来:“少爷……呜……少爷……云儿会乖……”
      扶柳叹了口气,复又躺下,把少年揽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

      初云和暮雨是在萋萋阁开业的前一天才来的。当时两个孩子都饿得不成样子,眼睛在消瘦的脸上大得吓人,但仍看得出都是极清秀可人的孩子。似乎是父母皆陨、为逃避战乱而南下的可怜少年,结伴以兄弟相称进了京。
      当时暮雨腰板挺得笔直:“听说你这里招人?”
      正在锁门的飞花点点头。
      暮雨就说:“那请收下我们吧,无论什么脏活累活我们都能做。”
      正巧吴艳丽经过,就笑眯眯问了句:“那么陪客的小倌你们做不做?”
      “不做!”
      “做……”
      两个孩子对看一眼,都别开了头。
      吴经理捧着脸喃喃:“嗷嗷……兄弟情~小正太~桀骜不驯型~妖孽腹黑型?Fufufuf~”于是她大手一挥,“行,收了你们!”
      于是,说“不做”的暮雨当了大堂“服务员”,而剩下的初云,便做了小倌。

      拍板之后,吴经理就带着初云去见扶柳,正碰到扶柳把她给自己定的衣服都扔在地上。
      一点就着的吴艳丽当时就燃了:“扶柳!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成想扶柳的脾气更大:“什么意思?你把这些衣服送来是什么意思!”
      “你一开始就答应接客的,怎么,扶柳大爷您现在要反悔啦!”艳丽一脸的挑衅,完全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孩子。
      “不是陪客不陪客的的问题,而是穿什么陪客的问题。”扶柳用脚踹了一脚地上的衣服,“你不是说我是头牌吗?你就给你的头牌穿这种料子的衣服——也不怕出去给人笑话!”
      “你还挑!你知道你这些衣服多少钱一套?”艳丽真的生气了,“扶柳,你也多少考虑一下萋萋阁的情况,你的衣服已经比其他人的贵很多了!”
      “吴经理,我现在说每个字都已经考虑过楼里的情况——我要三套上好云蚕丝的衣服,否则我明天就走。”扶柳的话吐字清晰到让人心寒。
      就在这时——“咕咚”。
      一直被无视的初云饿晕过去了。

      吴艳丽一直很不理解,为什么初云那孩子这么粘扶柳。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一双大大的猫儿似的眼睛就一瞬不瞬地跟在扶柳身上,什么事都是“扶柳”、“扶柳”。那么一个温顺可人,细细小小的孩子怎么会喜欢嘴巴比砒霜还毒的扶柳(吴女士你已经忘记当时你说扶柳可爱纯真了……)?莫非自己的火眼金睛看得果然不错——初云这孩子就是腹黑加妖孽!
      不过也拜初云这一晕所赐,让扶柳和艳丽的那场争吵不了了之。事后,扶柳借飞花之口向艳丽解释了衣着的重要性——只有穿着云蚕丝的头牌,才有可能请得真正的大富大贵之人做门上客。
      而艳丽也就不声不响地为他置办了三套,任意一件都要比所有人的衣服加起来还贵的,云蚕丝衣。

      可初云带给扶柳的困扰却比带给艳丽的要多得多。
      初云小朋友,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执着,坚持夜里睡在扶柳床上。
      扶柳经常在夜回梦醒时分把不知何时出现的初云狠狠踹下床。可是一次可以、两次可以,时间一长,踹就不管用了。萋萋阁的头牌虽然风光,但也是辛苦异常,扶柳常常一觉到天明,睁眼看到初云在自己怀里也睡得香甜。
      其实只是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初云毕竟只是个孩子。可是有次这孩子竟然把醉酒的客人扔在厢房里,顾自跑去扶柳怀里睡了,捅了好大的篓子。吴丽艳费了好大劲才让那商人消气熄火,没对萋萋阁的声誉带来致命打击。
      于是扶柳问初云:“你为什么一定要睡在我身边?”
      初云委屈:“没有扶柳的味道,我就睡不着。”
      扶柳大怒:“胡扯!”
      初云小小的身子抖了抖,但手里仍然死死攥着扶柳的袖子。
      扶柳拉着他去找擦桌子的暮雨:“我问你,你们一路南下,都是怎么睡的?”
      暮雨把手里的抹布丢在桌上:“初云根本就睡不着。他都是要困到昏睡过去。”
      扶柳傻了。
      初云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扶柳扶柳~你就让我跟你一起睡嘛~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扶柳甩袖子走了。

      但从那以后,扶柳再也没把初云从床下踢下去过。

      就像初云缠着扶柳,暮雨也很喜欢跟在飞花身边。到后来,吴艳丽就干脆让暮雨去给飞花当贴身小厮。
      她对暮雨喜欢飞花倒是很理解。
      飞花是萋萋阁的前身男香楼的小倌,自幼卖身在其间,一身的脂粉气。但洗掉庸俗的妆容,换掉那身俗不可耐花枝招展的衣服,却真真是一个妙人儿。
      他身世极苦,所以对待阁里的其他小倌也很是亲切。虽然负责调教新人,但极少打骂。
      阁里的所有人都极爱戴聪明俊秀的扶柳,但除了初云以外从没有人企图接近他。这些穷人家出身的孩子秉着一种本能的敏感,跟扶柳保持着一定距离,恭敬地唤一声:“扶柳公子”。
      但他们从来都是叫“飞花哥”。
      暮雨也像其他人一样,对飞花很是亲近。这孩子似乎是军人之后,有骨子严肃的神气,只有对着飞花才会孩子气的笑,憨憨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萋萋阁经营了一个月,虽说也出了不少小乱子,但发展得还算顺利。
      现在还有人在念叨开馆那天扶柳的一曲高歌《明月几时有》——这个不用小老儿解释,大家也知道是谁提供的曲目哈。还在提及飞花那看似清淡又妩媚到骨子里的眼神。还在讨论初云天真烂漫的笑,和突然蹦出来的几句珠玉之言。唯一奇怪的是,还有人巴巴得想念那时还只是服务员的暮雨,说是爱煞了他稚嫩严肃的禁欲模样。
      又过了些日子,人们干脆这样唱道:萋萋兮,俊朗之扶柳;柔柔兮,娇媚之飞花;绵绵兮,烂漫之初云;亭亭兮,静谨之暮雨。
      萋萋阁因为扶柳飞花、初云暮雨四人,名声更震。

      四月中的一日,飞花被京里的刘员外请走陪客。暮雨因了艳丽指派的差事,没能跟去。便又拿了抹布纸笔,干起了服务员的活——这孩子实在是自律得紧,从不偷懒,很是招人疼。
      时值中春,萋萋阁的男孩子们都穿着特制的春装,一席卡腰的蓝色小衫让阁中的服务员看起来各个精神抖擞。而暮雨穿的却是小倌的贴身小厮专有的浅黄色小衫,配上他笔挺的身形,煞是扎眼。
      扎进了已经喝醉的京城府尹之子罗文国的眼。
      他伏案大笑:“哟哟,看看,这不是亭亭静谨的暮雨吗?”说着摇摇晃晃起身,凑到暮雨的身边目光下流,“可好可好,飞花公子舍得让你出来见客了?来来来~让爷亲亲,爷给你打赏!”
      暮雨的身体绷得直直的,隐忍地退后了一步:“爷请自重,暮雨是小厮,不陪客的。”
      “pia!”罗公子回手把桌上的碟盘都扫到了地上,“爷TM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萋萋阁这种不陪客的混账规矩!又做婊子又立牌坊,想得够美!”
      暮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不言不语。
      二楼上的吴艳丽吴经理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要往下冲,被一旁的扶柳伸手拦住:“不想要你的萋萋阁了?”
      吴艳丽的表情凶狠坚决:“老娘开这个阁子,不是单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这些孩子不受委屈!”所以,所以扶柳,这一次你不能阻止我!那一刻,她的眼睛里有来自21世纪的女孩才有的果敢和坚定。
      出乎意料,扶柳一下子笑开了。他温柔地摸摸吴艳丽的头发:“真是好孩子。”随后扬声朝楼下道:“罗公子说得极是,进了这阁子还有什么挑的资格……不过是婊子!”
      暮雨的拳头死死地攥起来,骨节泛白。
      整个萋萋阁都静了。从服务员到小倌再到客人,都死死盯着那个一席华服缓缓走下楼的俊秀少年。
      扶柳走到罗文国面前,粲然一笑:“只是。”眼里闪着幽光,他轻松地说:“既然都是婊子,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换下暮雨那孩子?”
      话毕,他欺进罗文国的怀里,凑上去吻上了这位府尹公子的唇。声称卖艺不卖身,终生不陪客的萋萋阁头牌扶柳,就这样把自己交了出去。
      暮雨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扶柳被缓过神来的罗公子紧紧锁在胸前,因为呼吸不畅而两颊泛红眉头紧皱。二楼上的吴艳丽被初云牢牢抓住,死死地按住口不许她出声。
      当扶柳被罗文国放开时,全身都已经酥软,不得已被那纨绔子弟拥着。罗文国笑得极为猥琐:“扶柳……看你的技术生嫩的很啊!罢罢。既然美人你毛遂自荐,我又怎么会如此不通情理?放心,你不会的那些,爷会慢慢教给你的。”话毕,嚣张大笑,打横抱起扶柳就往二楼厢房走。
      这时,一个家奴模样的人急急忙忙地冲进阁内,凑到罗国文耳边叽叽咕咕了半晌。罗国文不快皱眉,却还是悻悻地把扶柳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美人,爷今天家中有事。改日再来,到时候,你可要洗洗干净在房里等我哦!”
      扶柳只是仰头温顺的一笑,却使罗国文心痒难耐,又扑上去啃吻半晌,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吴艳丽这时才得以冲下楼来,紧紧抱住扶柳,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念叨:“你叫谁是孩子啊我都已经18了你才多大……”;初云站在其后不远,脸色苍白。
      而扶柳却推开泪流满面的艳丽,以一种傲然的态度环视所有人,淡淡道:“怎么,大家还想让扶柳见到几个罗文国罗公子似的人物?”
      方才面露鄙夷贪婪的人只觉心下一骇,都忙不迭低下了头。
      扶柳不屑地轻哼一声,走到暮雨跟前。暮雨低着头,两个拳头里慢慢向外渗着血。扶柳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指头,柔声说:“没事了。”
      “嗯。”许久之后,暮雨达声。

      “爷!爷!文国知错了……文国知错了!!求求您,求求您留文国一条狗命,让文国继续伺候您吧!!”
      “何错之有?”
      “文国不该对扶柳动手动脚……文国该死!该死!”
      “哼,该死吗……你的确该死!!”声音一下子破裂开来,显示其主人处于狂怒之下,“刁难其他小倌爷也不稀罕与你计较……可是扶柳那般人物也是你配碰的!爷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不过——念在罗大人忠君卫国的面子上……”
      “饶命……饶命……爷您尽管吩咐,无论什么,罗文国都一定做到!!”
      “去萋萋阁向扶柳负荆请罪,解决掉所有会威胁到萋萋阁的麻烦——若是做不到!呵呵……”
      “爷……爷……啊啊啊啊啊!!”
      “若做不到,就不是一根小指这么简单了。滚吧。”

      自京城府尹之子罗文国前往萋萋阁,对头牌扶柳下跪请罪之后,萋萋阁内,调戏小厮和服务员的行为基本绝迹。世人对罗公子前后变化之大啧啧称奇,对萋萋阁背后隐藏的“巨大势力”充满猜测和忌惮。就此,萋萋阁的诸多怪异规矩一一得以落实,使其环境氛围大异于其他男馆的庸俗市侩,商贾军官趋之若鹜,开业不及半年,竟生生跻身京城一流烟花之列。
      至于扶柳飞花初云暮雨之艳名,更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时,距七皇子顾睚眦离宫,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又一十二天。时值,宏历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离皇帝给睚眦和严武赐婚的中秋八月十五,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坑啊啊啊~~
    我的笔记本不知道抽得哪门子风~开不了网页……
    补上!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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