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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受虐 ...

  •   她怎么还活着?
      那夜将军府的大火芒安本不想多说,但实际上应该是陆处寒他们为了把她从中捞出来而放的大火,时候也问了确有其事。以他们的行事作风,为了灭口而不落人口实,杀人在所难免,不过芒安并未细问。
      只是怎么就漏了芳嬷嬷这个搅屎棍?
      芒安皱着眉头细听,只听那老妪装模作样地恭维了他们二人几句,便交代清楚了这几日的行径。
      原来不只是芳嬷嬷,连那两个便宜孩子都给人救了出来,现下放置在素来同成郊交好的鸿亲王家里。
      芒安觉得此事有鬼,朝云啸天看了一眼,却见对方也是莫名其妙。
      听了一会儿后侧间也开始不再谈事,专注寻欢,芒安便跟云啸天撤了出来。回去的路上芒安问了那场大火,云啸天只散散地答了。
      “没杀几个人,师祖说杀平民没意思,就捅了几个挡路的家丁,火确实是我放的,但后来被灭满门当真与我无关。”
      “这我知道,”芒安道,“你虽然有点不是人,但也不至于不是人到那个地步。”
      “师傅懂我。”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他们几个搅在一起,难不成那两个便宜孩子的事成郊也有插手?”
      “这是自然的,不然你想呢,莫名其妙十年过去了,在塞边生的小孩怎么平安长大还能到今天回来认亲?那姓徐的也是蠢的,也不仔细想想,亏得师傅你这几巴掌都没把他打醒。不过话说回来,或许也是关心则乱吧,他孤零零地念着您死在塞外这么多年,猛不丁冒出两个可能的孩子,慌了也是有的。”
      “你倒开始替他说话了,”芒安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他。”
      “我是讨厌他,如果是我定不会这样。”
      云啸天淡淡笑了。
      “我定会在你出塞之前就带你远走高飞。”
      芒安想到十年前那夜他同她认真道。
      若你不愿,我带你走。
      是了,他也是想过的。就算那时候还仅是那一面,他就有想过的。
      可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徐野一跟云啸天不同,他与那时候的芒安一道,都被禁锢在那浩大的牢笼里面,抬头望得见的天也不过是方圆四角,红墙高瓦。
      她也不稀得别人为自己豁出性命来,换得自己的残缺一生。这又算什么呢,怪可怜的。
      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想过,那时候没能跟徐野一一道逃出来,也不乏是件好事,不然她也没法遇到陆处寒,成就至今为止现在的芒安。
      自在是很好,但那份自在得是自己能够实际拥有的,不必屈身于他人的。
      她可不想哪一天眼睁睁地看着徐野一死在乱箭之下而自己无能为力。
      没过了几日,陆处寒也来了。
      他的样貌倒是不好遮掩,活脱脱的异族人外貌,大喇喇站在门口的时候芒安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你不会翻城墙进来的吧?”
      芒安拿着牙石在院子里站着漱口,打量着对方那一身的古怪的着装。
      “从哪儿弄的打扮?怪模怪样的。”
      萨兰给陆处寒沏了茶,在这还有些炎热的三伏天里喝得略微出汗。
      “跟西进借的,早先打着使团的名义进来的,比你还早半个月,”陆处寒道,“醒醒瞌睡,徐野一回来了。”
      芒安眼睛一睁,这才终于清醒过来。
      “怎么说?”
      “今早师祖叫我去城边买胭脂,正巧就听了这么一耳朵,还没来得回来当耳报神呢,就被抢了先,”云啸天懒懒地靠在院子的竹榻上,斜着壶嘴大清早就开始喝酒,“徐将军凯旋。”
      “还叫将军呢,”芒安道,“不怕成郊追杀他。”
      “那小子可不怕,太子殿下这会儿要忙着拉拢人呢,不不不,该说是皇上了,毕竟那老头早死了。”
      “看来他也是知道西进的打算了,”芒安抿嘴笑道,“也怕自己皇位坐不稳,想让徐野一帮他勤王?”
      “那夜谋乱的人都还没捉到,他肯定不肯善罢甘休,更何况到底有没有谋反还有一说呢。”
      “你又知道了?”芒安抬眼看他。
      陆处寒低头喝茶,淡淡道:“你爹没死,被迁到远处静养了,现在还在僵持没写诏书。”
      难得听到这罕见的称呼,芒安身子几乎僵了僵。她是不信平日里的传言的,也是因此那夜之后谣传的先皇驾崩,徐野一因此发疯的谣言她倒是没怎么当真。
      说是如此,大抵还是因为这份感觉过于不真实了些,好歹也是血脉相连,那日听到消息她却一点震动都没有,暗地里曾感慨自己不存半分心肝,现在想想幸亏没浪费这份哀情。
      “那他怎么说?”
      “是为子女来的,”陆处寒看了她一眼,“成郊替他清了冤屈,重设了府邸,那双子女现下要送回原主手上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芒安有些没精打采,“我横竖又不能去抢亲,你早点帮西进办完事,早点回家吧。”
      “徐野一摘不出来,我们没办法动手,”陆处寒道,“他又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人,你去跟他好好说说,他自然不会帮成郊这个忙。”
      “我不乐意,”芒安道,“除非他要死了,不然我才懒得继续管这事,他愿意认就认他们去。”
      陆处寒知道芒安这怪脾气又上来了。这么多年了她就是这个性子,一些东西倘若不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需要她巴巴去求的,她都懒得看上一眼,真遇上自己喜欢的,又会不管不顾地往前扑,真扑到了又开始放在一边,懒散得很。
      说到底还是一脉相传,只是至今没见到她在情上面开出什么莲花窍来。
      于是叹了一口气,也懒得再管。
      倒是云啸天见他走了,好奇地凑上来打听。
      “师傅,你真不管啊?看您哥哥这两面三刀的性子,估计只是为了把那小子吊上来然后当场活剐了。”
      “别给他抬位置了,脏了我名声,你再管他叫哥哥我割了你舌头。目光短浅成这样,他估计是想用徐野一吊我这条大鱼,想想就恶心。”
      “他又还不知道那小子背后是您,只当是西进的跟班呢,不过也对,您这会子上赶找过去,只怕就坐实了徐野一的谋乱名声,真可怜啊,一直被耍的团团转,姓徐的也太蠢了。”
      芒安合了眼睛,不再去想这件事。
      可是纵然她不去想,这件事终归还是得找上门来。
      这回来的人竟然是西进。
      “你怎么还不动手?”
      一进门就是这句话,显然是没再把芒安当外人了。
      芒安这几日乐得清闲躲在家里偷懒,轻易不出门,以免被人认出是前些日子死于非命的西越公主,竟然还胖了一圈,瘫在太阳底下晒得正舒服。
      西进这幅兴师问罪的样子看得她实在有些不满,直起身子正打算讥讽几句,就看他接着。
      “徐野一都问到我这里来了,差点过来跟我负荆请罪,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们两个这么恩爱。”
      “怎么个问法?”芒安来了兴趣,不觉有些好奇那傻瓜的举动。
      西进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有些难堪道:“总归是请罪,对不起云云,接连死了两个老婆,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他还娶过一个?续弦都不说一声的?”
      “那是他自作多情得来的,”芒安道,“你别管,你那些事弄好了?”
      “左右不过是勾心斗角罢了,有什么可说的,”西进道,“倒是你,我真的奇了,倘若你对他没感情,那还特地跑去劫法场?若是有感情,怎么又缩头乌龟似的不见踪影。”
      “只是流放而已,哪里是法场了,更何况我也只是看他可怜。三殿下,您好歹也是贵人一个,怎么老抓着姑娘家的事情问东问西。”
      西进被她堵得有些语塞,只得道:“徐将军为人赤诚,我实在是不忍心,就多嘴问问罢了。”
      芒安于是作罢,二人相顾无言,没再说上几句,西进便要赶回去了。
      合着今天这次当真是为了徐野一来的,看来那人真是感动了上天。
      本着半个西越人的客套,芒安还是好好地将人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却不巧临安之大,竟然就这么在门口当场碰上了最不该碰上的人。
      西进半只脚已经踏进了轿子里,看见徐野一的脸也有些愣神,偏头看见芒安同样愣住了的脸,一时之间僵在了原地。
      “三殿下。”
      徐野一拱手朝他行礼,眼睛却没朝芒安看向半分。
      他终于朝这边看了一眼,芒安心中已经慌成空白一片,左右想着大不了就这样了,也没什么可慌的,跟他又没什么仇,总不至于当街杀人吧?
      因为蒙了面纱,倒不至于被人看见容貌,但那双眼睛他却绝对忘不了。
      “这位是?”
      许久只听得他问了这么一句,二人不禁有些愣神。
      “家乡旧友,”还是西进老辣,立刻接过话头,“朋友的妹妹,芒安,还不见过徐将军。”
      于是芒安立即从善如流地行礼,手腕银铃直响。
      “多有失礼,只是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徐某唐突了。”
      芒安实在不知道徐野一这唱的是哪一出,若说是因为自己蒙了面,但依着两人当夫妻那段日子,大抵也不是这么难辨认出来吧?更何况同西进交好的女子,自己好好想想也能琢磨出个一二啊。
      不由得感慨这人难道真如云啸天所说真的奇蠢么?
      所幸后来西进同她解释,因那灌下的汤药药效极大,接着那日的宫变实在复杂,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但徐野一对于往日的一些记忆也都模糊了,尤其是关于多加的那些,只能隐约记得些许。
      这倒也不妨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芒安来说,心里又空落了一片。毕竟不管如何,那段时日里二人夫妻事实,是无可避免的。
      虽然每日难得见上一面,整日相处也不见得和睦,甚至都没能同床,但能够同他这么相近,也是在此之前她从未能想象过的事。
      想到此处不由得闷闷,那是她埋在心底里的珍贵的东西,徐野一这厮竟然就这么不由分说地说忘就忘,当真是令人恼火得紧。

      好不容易时节终于熬到了中秋,虽然芒安在西越时候并没什么过节的习惯,但如今身处临安,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府内上下热闹的气氛。
      中秋团圆,可对于她而言,该团圆的地方又在哪儿呢。
      陆处寒这日倒是终于回来了,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晃荡在各处,典型的闲散江湖做派。
      他拎了城里有名的葭芳斋的糕点过来,还把芒安当小孩似的,问了厨房今晚的炒菜,便又进书房去了。
      不知道一天到晚在鼓捣些什么。
      云啸天因为华山的事倒是提前回去了。想来也是,虽然是云野闲人的样子,但总归还是记在了纯阳门下,这种日子里回去请安也该是本分之事。
      也于是闹腾了这么些时日,周遭突然间安静下来,倒真让芒安有些许不习惯。
      仔细算来到大乐也快一年了。
      她以前是从未想过竟然能够在这种血海深仇底下相安无事继续跟成家人同饮一江水。本来依照着她的性子,不搅个天翻地覆倒有些不可思议了,可偏偏被徐野一的出现给打乱,突然间让她觉得这些事情都好没意思,还不如回家跨着匹白马潇洒四方的好。
      正想着,门房有人来报,听说是西进传话。
      芒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饮了几觞酒已经有些乏了,原本打算草草吃过饭之后便歇下,这会子也不知道那殿下搞什么幺蛾子。也于是草草披了件衣服出门去,见了门口那停着的马车,有些怀疑地看了来人一眼。
      对方只是拱手,低声道:“有故人想见您一面。”
      “叫西进有话直说,我可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
      那人只是继续:“是徐将军的意思。”
      芒安身子僵了半边,有些觉得不妥,朝门房递了个眼色,忍着头痛,还是上了马车。
      她在车上合了眼睛,着实是有些脑袋发昏,头又疼得紧,颠簸了只是一小会儿,便有些作呕,准备去掀那垂帘的时候才发现内里的窗户都由外面钉死了。
      阴沟里翻船了。她想,不过索性应该也已经通报给陆处寒了,她也不大忧心。
      于是被人架出来径直被套上布袋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吃惊了。
      只是来人的确下手颇为不留情,实在是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在她踏下马车的时候就这么直接在膝弯处一记重击,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顿时躬身几乎快倒在了原地,心里将此人的爹娘骂了十万八百遍。
      “带进去,把嘴给堵上。”
      那声音清冷,有些宦官的味道。
      芒安隐约猜出了来人,不由得身上恶寒,不敢细想,布袋被掀开半边,那破布还没来得及进嘴,芒安刚要抽手回击,后脖颈就遭人一记,几乎昏死过去,掰开了下巴灌进一味汤药之后这才重新塞好了嘴巴,像条死狗一样被径直拖了进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吊在了黑黢黢的屋内,四处都是简陋的柴房构造。她大头朝下,脸被人浸进冷水里惊醒过来,双手拴在身后,眼睛里几乎要充血溢出眼泪来。
      她心底里骂了成郊千万遍,只道等这次脱身一定要将他凌迟至死。
      “殿下发话了,这人身上功夫不凡,至少要弄成半残再送到面前。”
      “灌了几大碗的软筋散,就算是头牛也得好几日才能缓过神来,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陈二,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这些西越人从小到大就练武,根骨跟常人不同,万事小心些为妙。你这厮不会是怜香惜玉吧,等殿下完事了,这狗东西他还不就是赏赐我们的——”
      “怪不得你下手的时候没往脸上去,也是,这皮相可好过不少宫廷小姐了,就是那对招子怪吓人的——”
      芒安没抬眼,细细记着这声音,等着自己得手到时候把这两人先一步千刀万剐。
      中间又是一通没理由的严刑拷打,芒安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除了陆处寒将她从塞外救回来那次朝她胸口几乎捅穿一刀以外,这十年来根本连皮都被擦破过半点。
      再被拖到地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命都已经快去了半条。
      所幸他们除了动手用刑以外并没加以羞辱,这倒免去了许多精神上的折磨。
      重新被绑着送上前院的时候,芒安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知觉。
      她被人往前一推,几乎趴在了那太师椅上的人的脚面。
      “如何,徐将军,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成郊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文儒雅,可偏偏在此刻这种境遇之下芒安只能从中听到那丝仿佛小人得志般的心境,她几乎要呕出来,先前往她腹部痛击的那几下险些打坏了她的内脏,此刻她就这么倒在地上,侧过脸去,竭力将自己的眼睛与那边上一身华袍的男人对上。
      眸子里尽是焰火,几乎要烧灼了成郊的眼睛,骇得他不自觉心中一惊。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处理干净?”
      “殿下,已经灌了不少汤药,手脚骨头也已经打断了。”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站了起来,芒安费力地重新将头偏了过去,这才看到那张莫名熟悉的脸,胸腔里的恨意和满腹的酸楚终于喷薄,却被竭力压制下去,头晕目眩和四肢百骸的疼痛让她无暇顾及其他,最终在徐野一轻轻地吁了口气的时候重新合上了眼睛。
      “殿下,”他终于开口,“这人能交给微臣处理吗?”
      “爱卿,这女人可不简单,”成郊似是有些犹豫,“她是明教教主的义女,身手了得,况且现在还是谋反一族,你还是慎重些为妙。”
      “一日夫妻百日恩,臣还有些话想问问她。”
      成郊似乎是笑了笑,意味深长的。
      芒安最后的意识是有人将自己重新架了起来,拖去了不知道哪里的另外一个所在。
      她知道自己须得拖,拖到陆处寒来的时候。
      在此之前,决不能咽气。
      “对了,那帮西越人都处理得怎么样了?”
      “尽数囚在宫里了,连带着那帮明教狗,都统统关在天牢里,杀得差不多了。”
      这话被遥遥地抛在了身后,芒安五内俱崩,再也撑不住,终于昏了过去。
      她被人放在了榻上,手脚已经解了绑,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似乎是已经被看过了伤,各处敷着不知名的膏药,痛楚依旧难忍。她脸上血色尽失,唇瓣已然干裂,抬眼时候对上那双眼睛,嗫嚅着,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你骗了我,”他道,“你是明教的人,对么?”
      她没说话,亦无话可说。
      她只想着,陆处寒死了?不会罢?他不可能死的,西进会死他都不可能死,霍尔木兹不会让他死的,谁都不会让他死的。
      她没能想过陆处寒会有死的那一天,甚至都没能想过这件事的可能性。
      她只觉得头脑发昏,甚至想一同跟着去了。
      徐野一似乎老了很多,这些日子里未见,虽然重新束上了发,穿回了那套铠甲,可偏偏鬓间多了几丝白发,明明也才壮年的年纪。
      芒安觉得好笑,亦又觉得可悲。
      “你们想在皇城弑君,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道,“多加,将军府是你烧的吗?”
      “是我烧的,”她道,“一哥,愿意跟我死吗?”
      那人如遭雷击一般,几乎是呆愣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在原地盯着她的眼睛,许久才道:“你怎么知道——”
      “这不可能——”
      “蠢材。”
      芒安只用口型轻轻骂道,然后重新闭了眼睛,再不想说话。
      她突然很想大漠。
      黄沙遍天,并没有那么多的牛羊,只有数不尽的骆驼和马,堆积成的圆弧形沙丘,葡萄酒。
      直至徐野一将她重新放下来的时候,她也没能从那场梦里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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