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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启程 ...


  •   “我想不明白,堂堂大越的皇室为什么平白无故要掺合这种事。”
      大殿里,一栗色长袍的男人拂袖忿忿道,虽说话语里满是不甘,但偏偏语气倒没什么多余的愤懑,更多的反倒是带着些许不安的疑惑。
      他抬头看着那于厅前大椅上端坐着的男人,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相貌堂堂,眉宇间凛然的是大越男子特有的深邃,平白给这副面孔添了几分刚正不阿之感。男人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敛了眉,脸上神情依旧,不动声色的微笑,手指轻轻叩了叩椅背。
      “你可知外界如何称我大越的?在邻安,无人知道大越,只知明教。”
      栗袍男子只躬身,却又略显不甘:“那便也是他们僭越了——”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不借他们的东风,乘上一遭,”男人笑道,“左不过是江湖中人,也不至于叛国谋乱罢了。”
      听了他这话那栗袍男人只灰了脸色,哑哑地叫了声殿下便也不再说话。
      二人正说着,便见那后室已推出一架木轮座椅,形状倒是古怪,上面坐着的人更是奇特,虽说蒙了面纱,但仍旧可鉴是个正处妙龄的少女,那头乌黑长发是大越人少见的发色,皮肤倒是白皙得紧,唯一令人惊异的还是那双眸子,左右各色,一金一铜,当真是明教异族特有的眼珠子。
      椅上坐着的西进见状起身轻轻躬了一拜,其实本来以他大越皇第三皇子齐晋王的身份是不必向这名身份尚且还不清的女子行礼的,但这次邻安一行无论如何同明教的合作都是十分必要的,也因此向他们展现一定的诚意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再说,大越本就不是那么在乎这些礼仪教条的国度,身份尊卑本就不是那么要紧的事。
      “王爷久等了,”只听那女子开始,语声泠泠,像极了大漠夜里啼叫的莺歌,虽说声音冷清但却眉眼里满含着笑意,连带着那双奇异的眼睛里都盛满了盈盈的波光粼粼,看得人心荡漾,“只是小女子腿脚不甚方便,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西进只笑着迎上了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一身穿着打扮仿佛是为了漠中远行而备,心下也明白了些许,只温和笑道:“左右我也不过是在这里等着罢了,姑娘可就是陆大人所言的随行人?只怕路途遥远,姑娘可受得起这般折腾吗?”
      身旁的林觉听了这话心里的奇异更是再添上了几分,抬头又打量了这木轮之上的女子几眼。只见她虽看上去年纪不大,容貌于灰白纱巾之下遮掩,露出的眉眼却是秀丽非常,但总归是废了两双腿,这般的人物又怎能是出身于那个以飞檐遁地而闻名杀人于无形的明教?莫不成是扮猪吃老虎,可看她的样子也却是不像是能以一敌百的明教教众模样,只可惜他身为皇室幕僚,也没曾真正亲眼见过这帮以身手和武艺闻名于东西的教众,这时也难以推论,只得以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对方。
      像是猜出了林觉所想,那女子只轻轻垂了眼眸,面帘上缀着的镀金色链坠发出叮铃的声响,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居于木椅上动弹不得覆了几层纱稠的双腿,语气轻和道:“我便也不瞒两位大人了,我本就是教主收养的义女,并不是明教人士,这两条腿也是年幼时便染上的旧疾,自不能习得什么武艺,此番随王爷前往大安,也不过是为了找得义父早年在那识得的一位名医治疗我这双残腿罢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依旧轻淡,却仿佛雨打芭蕉一般淋漓带了几分让人于心不忍的怜意。西进微微皱眉,略带责备地看了身旁的这位近臣一眼,对方也是自知失仪,只得道:“无妨的,不过是担心姑娘你的身体能否挨得过这风餐露宿的奔波罢了,毕竟这路途远行可不比平日里的郊游踏青。”
      女子只粲然一笑,缀在耳边的银铃也仿佛随着主人的心绪而灵动明媚起来:“这便不劳大人费心了,只辛苦大人沿路奔波,还要多为我们这一帮拖油瓶准备些许饭菜便是——”
      西进被她逗得不禁一笑,眉宇间也松动起来。
      于是一干人等收拾的收拾,指挥的指挥,只将大大小小的货物满载了马车,前前后后总共安排了十余辆。
      林觉看着那忙碌不停的工人将箱子搬运上车厢,心里还是打着鼓,身边一身粗布长袍,青衣外衫的西进已经全然做了一幅商人打扮,正细细捧着手里的账目一一对着库存,抬眼便见自己这位幕僚的苦脸,不由得笑道:“你这又是做何?”
      “殿下,这次入乐不比往常,此番铺张,路途上必有损耗,这么浩浩荡荡的车队,岂不是明摆着让沙匪来抢?”
      西进只轻轻合拢了账目,拂了拂账面上的黄沙:“我们既与明教达成了协议,那这条路便有了稳靠,如你所说此番入乐不比往常,沿途花费打点的只怕更多,尤其我们还是以商人身份入京,为掩人耳目自然货物也得多些,周转之下才能换来银钱和消息——”
      “这般孤注一掷地信任那明教,是不是——”
      西进只笑:“你便看着吧,只怕那马车的坐着的那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林觉叹气,只觉得头痛。但现如今想来整个大越也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于是乎也没得别的选择,只得轻叹了口气,为身旁的三皇子撩开了车帘,俯身供他上去了。
      领头人只将皮鞭轻扬,暗沉的黄沙卷起,清脆一响,车队便浩浩荡荡地向东而去了。

      某一节马车里,毛毡裹着车窗缝隙,以免黄沙侵入,颠簸之下,一人斜倚着羊绒同丝绸织就的垫枕,正怡然自得地剥着葡萄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着。
      大越的水果向来生的香甜,尤其是葡萄个顶个的水灵,一个个宛如夜明珠般圆润剔透,只衬得那双玉手更加白皙如葱,指尖点了殷红色的蕊汁,看上去尤其妩媚动人。
      “小姐,六爷如若知道只怕是又要骂您了——”
      厢内的丫头自一旁的匣里翻出了自家主子向来最为喜爱的干果,以粗玉盘子盛了捧到了她面前,只是嘴里依旧念着一些细碎的唠叨,听得对方轻轻地皱起了好看的黛眉。
      “萨,要是你真的这么喜欢陆处寒,我便哪天找个机会把你给许了去,也免得你每天每天地在我面前提他惹得心烦——”
      那金发碧眼的小丫头听了这话只骇了一跳,待对上那双色彩交错的星眸之后便知自己又被主子捉弄了,于是撅着嘴嘟囔道:“奴婢不过是关心小姐你罢了,小姐尽说这些浑话——”
      黑发女子轻轻拨了拨坠在自己耳垂上的银铃,将头又偏过一侧,手中抓了一把炒的酥脆的瓜子,嘻嘻地笑着,银牙半露,唇红齿白间更显得眉目如画。
      “要骂便骂他的去吧,他早该接受现实了,就算是闺女也得有出嫁的那么一天,更何况是我这样的绝世佳丽。再说了,”她轻轻咬着一片瓜子仁,细细地研碎在牙间,“这次又不是我自己非得吵着闹着要去的,分明就是教主的命令。”
      萨兰只得叹了口气,继续替她剥着那一粒一粒的瓜子仁。
      “不过那大越的三皇子看上去倒像个好人,人也挺热心的,听说这次主张皇室同明教交好的也是他。”
      女人只轻轻叹了口气,又点了点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小姑娘的额头,抓了把夹着核桃仁的干枣,嘴角的笑意看上去意味深长。
      “是么,皇家能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当陆教这么好心,真能凭他那三言两语的话术打动得他护送他们去中原?”
      “我也知道教主是个笑面狐狸啦,”萨兰跪在一旁轻轻地替她捶着腿,“不过奴婢这也是第一次去中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呀——”
      “你呀你,整天就知道玩,横竖不过广袤一块疆土,能有什么翻出花来的玩意儿,你这大漠里土生土长的小蹄子别吃不惯那些细米粮食什么的害了病才好。”
      萨兰嘻嘻笑着,讨好道:“我才不会生病呢,我可爱吃那中原的白米饭了,回回六爷带来的粮食,达罗他们都不碰一下,全进了我肚子里了!”
      说着两人便闹了起来,一时间车厢里欢声笑语,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光明殿里焚了燃香,虽说是正值暑日的时节,偏偏大殿修葺于耸立的高山之上,深嵌于山体深处,因此阴寒无比,倒是免去了酷热,此时焚了香料也不算憋闷。
      殿上一男人正背了手抬头望着殿内开了阔窗能够将外面漠景一览无余的景色,神色肃肃,让人不敢上前。此人正是驻扎大越的明教教主霍尔木兹。
      侧殿柱旁立着两人,皆是穿着银灰色长袍,镶缀以猩红色的金边,镀金银链坠坠,灰白色的斗篷披了半身,脸上神情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是不是都想问我为何派她去?”
      霍尔木兹开口,声音沉稳而通达长远,却掩不住一丝丝语气之中的苍老与年迈。那两人见他主动开口,对看了一眼,便也不再多想,只拱手向前试探道:“毕竟此去路途遥远,这任务又颇为重要——”
      他却轻笑了一声:“你们觉得,多加此人如何?”
      开口的那名弟子只踌躇,接着便道:“神出鬼没,性情不定。”
      “毕竟是巴拉什教出来的好徒弟啊,”他笑道,笑容里却没带几分温度,“别的没学到,倒把那人同中原扯不清的关系还有捡人回来的毛病学了个干干净净。”
      那两名弟子见圣主突然说这话,一时也不知如何接口。
      霍尔木兹口中的巴拉什是在明教教门中所处位置比较尴尬的一个人物,而之所以说他位置尴尬,是因为早年间大乐国力强盛,兵力充沛,因此各处戎马征战,那时的大越也不过只是大乐版图边块的一隅小国而已,没招架几个来回便已招降,称臣以示诚心。但虽如此,受战火迫害的民众也不在少数,虽说投降投的快,但好歹最开始也反抗了一段时间,那时大越已国力衰微,缺兵少粮,于是只得打起了江湖人士的主意,也就是当时以光明教自称的明教众。
      本身始祖建教只不过是为了度化世人,惩恶扬善,那时虽说因为战乱而闹得民不聊生,教中上下也颇为愤慨,但无奈人薄力微,也难以抵抗得了大乐的攻势。可那时西越皇室却突然找上门来,说要组建一支出其不意的奇兵,向明教借人,以联合双方之力来抵御大乐的入侵。
      当时的教主并不是如今已经年过不惑的霍尔木兹,而是前任教主诞下的独子沙普尔。那时的沙普尔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本就怀着一腔救世济民的热血,几番鼓动之下便调了不少教众随他们前去御敌。
      只可惜天不随人愿,以西越的国力又怎么能抵挡得了当时正如日中天的大乐,此举无疑于是以卵击石,那分配出去的教众也因此多数都命丧他乡了。
      巴拉什便是其中一个。当时他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明教常常收留无家可归的人士,自小便无父无母的他从懂事起便在光明顶上长大。西越皇室催得紧,沙普尔也正值年轻气盛的时段,便也没多加思考,直接指派了14岁以上的男子便都去了。
      结果自然是惨败而归。运气好的便能一路流亡逃窜回西越,运气不好的便客死他乡,一抔黄土葬于异族刀下。
      巴拉什算是运气好的。于这样的战乱之下保住了性命,埋于死人堆里躲过了搜查。只是后来许多年里他并没有回西越,倒是在中原停留了许久,又跟那中原的一大势力恶人谷有了牵扯,来来回回,倒是让他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前前后后他也回过几次大越,只可惜每次都待不了多久便又要出门。本来以他的经历是要被打为叛国大罪亦或者是背教弟子的。只是在上次战乱里教主沙普尔也被乱箭射死,大主教霍尔木兹以新的身份接任教主一职,明教内部也忙着改弦更张便没什么功夫去理会他。况且他与中原多方势力有了牵扯之后更是让人难以动他,好在他对教内似乎还存有一丝情谊在,也没过多的怨恨沙普尔当年的轻率之举,教内上了年纪的干事也都因为当年的事情尤其愧对于他们这些被指派出去送死的青涩小儿,也便对他不再管束了。
      而他们刚刚言语里所谈及的多加,则是巴拉什早年间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小徒弟,仗着她师傅的特殊地位在教内出入仿若无人之境,偏偏生的那一张巧嘴尤其讨老头子们喜欢,便也是拿她没办法。不过也好在虽说性子刁蛮了些,但为人还算不错,平日里也爱跟她师傅一般到处收得一些莫名其妙的孤苦儿童,将殿里殿外都塞满了。只是在教内外独得的这份宠爱让许多人都看不惯罢了。
      “恕弟子直言,虽然多加身手在教内的确算是上乘,但以她的心性实是不大适合暗卫一职啊,况且她也从未正式接过教主指令,又怎能保证她能如实照办呢——”
      毕竟她还有个这么我行我素的师傅,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倒是被他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那以你而言,除了多加,又还有谁能轻易地以皇室贵戚身份进入临安城呢?”霍尔木兹的眼睛微眯,神色也变得锐利了起来,“整个教内上下,不,整个西越,又还有谁能比她更熟悉大乐皇宫呢?”
      这话一出,另两个只觉周身一震。
      没错,多加此行并不是教主特意为之,而是因为此女身份,非她不可。
      原本明教弟子中就有传言,说多加外形容貌除了那双异域的眼睛,并不像是回纥人,尤其是那头乌黑长发和雪白肌肤,全然是中原血统缘故。要不是当初巴拉什领她回来的时候只长她十岁,那大家就定怀疑她是巴拉什在中原同哪个女人产下的孩子了。早听说巴拉什之所以一直逗留中原,就是因为认识了个擅使奇术的苗疆女人。
      虽然如此,但因为战乱、饥荒或是流放流落到西越的中原人还是不在少数的,因而也没人多加在意这一点。可偏偏近几年来不知为何突然暗地里涌现一种传言,说多加其实有大乐皇族的血统——
      这话说出来便是得封口的秘闻了,因此也只能在资历比较老的教徒之中流传。他们几个本是不太在意的,可偏偏今天教主把话直接说开,算是侧面承认了这一传言,只骇得他们不敢言语半分。
      “你们也不必过于忧心,”霍尔木兹见他们似是被吓得怔住,便淡淡道,“她是个聪明人,你们也是聪明人,此番前去,路途险峻,大业未成,民不聊生。你们当她为何这么多年都无动于衷,也不过是等今天这一遭罢了。”
      “弟子愚钝——”
      这话倒是真的,霍尔木兹话里云里雾里的将人绕得莫名其妙,这两人只觉得一片茫然。
      “想来你们常年居于光明顶,也不知道异国这些大事,”霍尔木兹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大乐皇帝肆虐征战后,自己国力也受损了不少,前前后后恢复了些许时日,那段时间皇帝也得了大病。”
      两人听了只是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不自觉道:“真是报应。”
      霍尔木兹摇了摇头,抬眼又去看天上的那轮钩月,阴冷的月光投下,将青绿色的石板投照得更加寒意阵阵。
      “那时的他已疲于国政,对待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耐心,性子也变得更加暴戾。由此之下民间也哀声不断,正巧那时漠北大凉兵马逐渐壮大,已隐隐存了虎狼之心,似是想借和亲事宜进入临安挟持皇室,在大乐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这——”二人对看了一眼,“虽说大凉向来马肥兵壮,但自古大凉皇帝就性格粗莽,不善兵术,如若真想一路南下首先还会遇到大乐长江阻隔,北边有群山遮挡,也不适合驰马,这番计划或许有些莽撞了——”
      “正是如此,况且大乐人向来狡猾,早就看穿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打了几番太极便草草送了个公主前去和亲了事,只是在中途前往漠北时,将那和亲的马车同那大凉皇子一起,焚烧于燎原火之上了——”
      听到此处两人皆是一惊,细想之下又是有诸多疑点,只得抬头恭敬地望着霍尔木兹,对方也像是察觉了他们的疑惑,轻轻点头道:“大凉皇室向来性子爽直,有勇无谋,此番前来既是为了挟持皇室自然都是带的精锐部队,而为了以示和亲诚意,诱敌出动,便是由大凉储君大皇子领头,本该于漠北腾河交界处同大队汇合,却不想被那一把火,活活将那大凉王几十年的心血与命脉焚尽在了眼前。”
      “虽说如此,他们也太过没有防备了些——”一人忍不住开口道,“毕竟历来大国和亲,都是舍不得将至亲至爱送到那般偏远的地方的,多数都是挑了些签了生死状的替死鬼,如此一来,破釜沉舟也不算怪事了——”
      霍尔木兹只笑,眼底的阴沉更添上了几分:“说是这么说,谁知道那大乐皇帝会如此心狠,将自己最疼爱的嫡亲女儿推入火坑呢。”
      “这么说来那送去和亲的当真是大乐公主?”
      “也不怪那大凉皇子一时疏忽,毕竟谁知道那乐皇帝竟如此狡猾,做出一副割爱的模样于朝堂之上仿佛被大凉兵马胁迫一般地让出了自己最深爱的女儿前去和亲,在大凉看来自然就是将最有力的人质送到手边,只要能将大乐帝的爱女挟持在手,那制衡大乐也不过就是一朝一夕的事,便不再多疑。”
      “那——他们一同烧毁的,便是——”
      “永定公主的车驾。”
      两人轻吸了一口气,怔了一会儿,只淡淡道:“那公主倒也是个英烈的角色。”
      “是么,”霍尔木兹轻笑了一声,笑声里的冷冽仿佛带着实质般的刺骨寒凉,“十几岁的小儿又知道些什么呢。”
      “教主的意思是,当时的公主,并不知情?”
      “汉人常说舍生取义,如若舍的不是自己的生,取的义又还是义吗?以别人的性命铺平自己的皇路,倒真是妥妥当当的伪君子做法。于我们西越,我们会将这类人称作无耻之辈,阴险小人,而在大乐,他们会管这叫做‘大义灭亲’。”
      “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此毒手,那大乐皇帝也当真是毒辣——”
      霍尔木兹微微眯眼:“他老了,一心只为自己的江山社稷,他的天下本就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于是也便生怕别人又再把他给夺了去。”
      “不过——教主您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霍尔木兹只笑笑,眼底看不清色彩:“正如你所想,多加便是那苟活下来的大乐公主。”

      大漠的深夜里,芒安突然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她也早已习惯这昼穿薄纱夜裹狐裘的日子,可偏偏没想到还是着了凉。她揉了揉鼻子,偏头看了一眼另一边依旧裹着厚毯睡得香甜的萨兰,小心揭开了车窗上封着的毛毡皮一角,窥了眼外边的月色。
      车马在夜间就会停留下来补给和休息,转眼离开大越也已经十来天了。齐晋王的车队也越来越接近大乐的疆域,说实在话,这个三皇子到底想在大乐做什么她并不关心,这十年来的韬光养晦对于她来说等的就是这么一次机会。
      自陆处寒带她进明教以来她便知道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明教自诩救世为民,内里早就隐隐涌动着推翻朝政的野心。而小小的西越又哪里是他们能够放在眼里的东西,只怕是暗地里的那双手也已经早就慢慢探向那败絮其中的大乐了。
      芒安自觉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到底来说也不想成就什么大事,只是天生性子里就埋着一腔反骨,更何况大乐叛她害她,吃她血肉还让她生不如死,这笔账是定要好好清算的。
      这么想着,眼底便又闪过了一丝阴冷。
      这次并不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回来,这些年里随陆处寒一道到处奔波,也算是在大乐境内停留了不少光景。只可惜那临安城,却是再没踏进过。
      她抬手拂了拂自己光洁的面颊,触手生凉,皮肤却依旧滑嫩白皙,不似寻常西越女子那般饱受风沙之苦。
      十年了,那临安还如同往常一样吗?
      内里龌龊,肮脏不堪,而又歌舞升平,人人粉饰太平。
      好一个太平年月,大乐盛安。
      只是涣夜。
      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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