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破镜难圆》火韭

9、（9）

　　斯内普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詹姆起身离开房间，几秒后他听到公寓门开启和被用力关上的声音。

　　至少这次不是他丢下詹姆走了，斯内普想。他把手臂伸向床头，拽下枕头盖住脸，想从这个天杀的世界逃离一会儿。然而它闻起来像詹姆，像他们还在一起，这气息突然占据他的全部呼吸，最终斯内普死死攥着它，在那张他与詹姆共同挑选的大床上泪流满面。

　　他没指望会很快好起来，事实上他仍然对“好起来”的可能性深表怀疑，每次产生分享的冲动、同时记起自己失去了可与之分享的人，都像是再死一次。斯内普都诧异竟有人能在他生活中侵入得这么深，好像此前大概一年的时间他都不是真的活着，然后他被甩了，活过来了，在每个角落都能找到哀悼的理由。

　　不过至少有些事进展顺利。五月下旬魔法部与黑魔王签订了一系列条约，大部分跟斯内普没什么关系，但黑魔王承诺不再追杀叛逃的部下，同时魔法部赦免符合一定条件的食死徒，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以本来面目活动。只能算解除了一重后顾之忧，毕竟前食死徒这个角色对他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斯内普仍沿用凤凰社制造的身份，但基于生命危险大大降低，他对工作范围和内容进行了些许调整，并计划考取某些证照。收入比单纯开店高了不少，堆满金库的加隆曾是斯内普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他离目标越来越近，却几乎没有花它们的欲望。

　　还有其他人从这一举措中获益。佩迪鲁他和詹姆之间一直是个话题黑洞，斯内普结束间谍生涯并死里逃生时带回的最后一份情报，就包括彼得·佩迪鲁早已悄悄投入黑魔王麾下，在好几年的时间里持续作为潜伏在凤凰社内部的卧底活动。斯内普没直接参与整个过程，就他听说的情况，这对詹姆他们来说近似灭顶之灾，他怀疑如果自己在场，那几个人会为了维护朋友把自己干掉。后来詹姆勉强接受现实，请求凤凰社护送佩迪鲁离开英国，同时远离双方的势力范围，算是对老朋友仁至义尽。斯内普没听说佩迪鲁回英国的消息，那人应该也很清楚，自己在这边再无容身之处。

　　詹姆状况不是太好，斯内普知道是因为他后来去了近期的最后一次会议，詹姆没出席，但布莱克明显地散发出想要在散会的路上干掉他的气息。任何仅远远认识布莱克的人都难以想象，那家伙简直像只老母鸡一样看护自己哥们——还在对方哭鼻子时提供抱抱和摸头发，天哪。从他的角度，斯内普大概一年内甩了詹姆两次，然而实际上斯内普一次也没干过，这实在荒谬到了可笑的地步。

　　他尽量不打听詹姆的情况，不在药店附近左顾右盼检查詹姆有没有“路过”，非必要情况下不接触跟凤凰社或者魁地奇有关的所有事物。这种淡出有一定效果，不过偶尔思绪不受控制，斯内普还是会琢磨那天的坦诚是否错误。他们已经分手了，詹姆没必要知道，不是吗？但是詹姆找到他并提出了问题，詹姆即使知道他去了旧公寓，也完全可以忽略这件事。而且詹姆清楚地告诉过他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斯内普不该做同样的事吗？然而要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有真正做过这件事，有什么必要在分手后改变主意？他又无意识地惩罚詹姆了吗？

　　按这个思路继续下去，结论总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从未给任何人带来过积极影响，不管他是出于好的还是坏的意图。他可以在某些领域做得很出色，但在所有涉及人的方面他都是彻底的失败者，或许他就是更适合做个独居野人，只要往岛上搬座图书馆，他就能完成些对世界有益的事而不伤害无辜。

　　斯内普学习的另一件事就是截断这个状态，大脑封闭术或许夸张了点，但人们不用这个方法通常只是因为没学会。同时，令人难以置信地，他开始社交。虽然过着近似隐居的生活，斯内普想的话还是能找到一些能打交道的人，药店少不了采购原材料和器具，几年间积累的长期客户，还有其他的同行怪人。他很懂行，许多时候这就足以作为交流的起点，而且即便进展不顺利，他也不会失去某个重要的人，最坏不过换个供货商。

　　大部分情况下是单调乏味的，斯内普像吃药一样每周维持一定的人际互动，鼓励自己这比起一个人在沙发上听着电视睡着坏不到哪儿去。然后他也渐渐有了一些是他的朋友但不认识詹姆的人，可以随意聊些“我的那个前男友”话题，这同样能帮助他松弛些。他甚至考虑在清醒的状态下面对托比亚，这在他的never do list上排名可能只比“重归黑魔王麾下”低一点点，当然他没去，只是把这件事挪到待办事项里，也许（非常久远的）将来某天会付诸实施。

　　尽管常常感觉唯一的成果是离拥有詹姆的那段时日越来越远，他在努力地好起来。对于这么做的理由，斯内普有着模糊的设想，不敢深究自己最终能否接近。但他靠自己的双脚走出蜘蛛尾巷，以优异的成绩从霍格沃茨毕业，进入黑魔王的权力核心，又全须全尾地站到对立面，眼看就要活得比战争还长，他想他总可以做到在世界上找出自己的位置。

　　夏季来临了，一年中最糟糕的阶段。闷热的天气和更容易腐坏的各种鲜材料只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三年前詹姆的双亲分别在六月和八月去世，波特夫人突发急症，詹姆连跟母亲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紧接着久病的波特先生也与世长辞。此后每年的这整段时期，詹姆总是闷闷不乐、没精打采，连对上床都没兴趣。让斯内普这样一个人来想尽办法鼓舞詹姆这样一个人的情绪，过程实在太折磨人了，以致他只过了一次就由衷讨厌上了这整个季节。

　　实际上也只有一次。詹姆提出约会是秋天，他们共同度过了一整年，然后下一个春季……他留下詹姆独自面对这段可怕的时期，不闻不问，每次想起自己这么做了，斯内普都想扎自己两刀。走得越远，当初的种种荒唐行径就越显得刺目，这是种他一直逃避的痛苦领悟。

　　“对不起。”他对莉莉说，“我曾经叫你泥巴种，我对此非常抱歉。”

　　莉莉从餐桌对面吃惊地瞪着他，“你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都是……真不敢相信，十二年前了？”

　　“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道过歉。”斯内普说，“我当时跟你说了对不起，但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理解你生气的原因。你不接受我的道歉是对的，现在我想再做一次。”

　　莉莉微微张开嘴，眨着那双美丽的绿眼睛，斯内普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快坚持不住。

　　“给点反应，莉莉。”

　　“呃，我……”莉莉笑了起来，斯内普当下不是很乐意看见这个，“抱歉，我只是太惊讶了，西弗勒斯。没关系，当然，我早就原谅你了。”

　　他点点头，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莉莉不会给他难堪，但他需要自己去做这件事，莉莉仍然是他能谈论这些的唯一人选。

　　“现在你感觉怎样？”莉莉好奇地问。

　　“我以为会更轻松一点，进行得顺利。”斯内普搅动他的咖啡，“可我只是觉得，为什么我要拖到现在？这并不难，如果我早点……”

　　莉莉体贴地等待他那阵情感波动过去后才开口，“你终于也进入这个阶段了？詹姆·波特前任们无可避免的愧疚？”

　　这次轮到斯内普吃惊地瞪她，莉莉笑了。

　　“我就猜到是这样。詹姆往往意识不到他的这种能力，能轻易让人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或者是最糟糕的。”她说，“他的心碎是传染性的，能让你情不自禁地反思自己，把每个缺陷拉出来批判一番。‘哦，都是我的错，让亲爱的詹姆这样痛苦’。”

　　“但的确是都我的错。”斯内普喃喃。

　　“永远不会只是一个人的错，西弗勒斯。”莉莉摇摇头，“你不是个完美的人，但他也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个蠢姑娘，竟然为些微不足道的原因放走了白马王子。”

　　“在詹姆看来可不是这样。”斯内普说，“他……很欣赏你在他骑着扫帚撞破你窗户的时候的做法，显然你是某种模范前任。”

　　“他告诉了你这个？”莉莉大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关上房门以后给莱姆斯发了个守护神叫他把他该死的朋友领走，然后哭了两个小时？”

　　“……我不认为他知道。”斯内普认为詹姆听见这个会跟自己一样吃惊。

　　“我知道我们完了，我决定了，所以……就这样。”莉莉耸耸肩，“偶尔还是会有那种一闪而过的念头，尤其是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之后变得怎样地容光焕发——”

　　斯内普发出抗议声，莉莉抛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摆脱他很困难，你会清楚地知道没人能给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当然跟不同的人在一起都会不一样，但詹姆……他就是特别的。”

　　斯内普犹豫了片刻，他不是个喜欢探听隐私的人，此前既没有问过也没好奇过詹姆跟莉莉之间的事情。内心而言他并不把莉莉当成詹姆的前任之一，或许跟性别有关系。

　　“你跟他是怎么……？”

　　“分手的？”莉莉接道，“唔……这挺复杂。”

　　“至少你肯定没抛下他十个月。”斯内普咕哝。

　　莉莉沉思了一会，“詹姆……他把自己完全向他爱的人敞开，同时要求得到同等的回应，如果你有所保留或者迟疑，他会很受伤，而你会为此内疚。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办法思考？他对别人有很强的影响力，无论何时只要他一出现，所有事都围着他转，就像星星围绕太阳那样，就算他没要求别人这么做。可能就是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几乎完全是在满足他的期待，而不是我自己的。这听起来很怪，对吧？他追求了我两年时间，为我努力改变自己……但我就是有那种感觉，身不由己。我也认为是我的问题，但责怪自己并不会让问题消失。那同样是个冲动的决定，我只是不想再为此感到对不起詹姆，告诉自己就算是我的错，我也有权利换一个不那么让我觉得窒息的人。”

　　斯内普慢慢地点着头，回想上次詹姆说的话，他一直在顺应詹姆的节奏，的确如此。他没有过去的经历可参考，也不会向别人咨询感情问题，他总觉得那些不适是他自己的毛病，因为他太封闭、太自我或诸如此类。

　　“跟他提分手真是一场灾难，詹姆完全无法理解，他认为我们很好。”莉莉说，斯内普猛地一惊。

　　“他对我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们很好，然后我突然离开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你也不是那么擅长解释。”莉莉说，斯内普接受了这项指控，“我完全理解你会觉得需要离开他一段时间，清理思绪……但离开不是目的，西弗勒斯，我觉得你的问题出在这。如果不是下定决心真正离开他，你应该要考虑怎么回到他身边，主动去影响你们的节奏，而不是等待他采取行动。那样你离开时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因为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刻我就会失去理智，直接跳到床上去，后来我离开的时候都不再思考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了，完全是逃避。”斯内普苦涩地接续，然后意识到莉莉的观点有多一针见血，他们每次都这样，事情过去了，什么都没解决，“我真希望你能早点对我说这些。”

　　“你又没来问我。”莉莉指出，“而且，我通常不对情侣们内部的事情指手画脚的。现在不同了，你可以在罗曼史的下一阶段吸取教训。”

　　“要是我不想要下一段罗曼史呢？”斯内普冲动地说，“如果我想找詹姆复合，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莉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怎么想不重要，西弗勒斯。”她字斟句酌地说，“不过我建议，要是你决心这么做，问问自己：你们凭什么不重蹈覆辙？”

　　“我正在试着回答这个问题。”

　　“那好。”莉莉竖起两根手指，“还有第二件事：怎么避免被西里斯·布莱克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