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混沌(二) ...
-
青瓦之下、朱门之上有一个玄木匾额,上书三字:凌王府,以金粉饰之,气势恢宏。
到了凌王府,风珩回首示意身后的小厮去敲门,片刻后,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来开了门。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回来了!快去禀告王爷!”那人看清君启安后,神情激动,立马就吩咐人去通知君凌峰。
服下那枚药丸后,她的眼睛已逐渐恢复。
君启安微微挑眉,有些不解。
这公主不是个废物吗?
废物不就是累赘吗?
找到了一个累赘那么开心?
在她看来,要一个废物还不如要一块金子。
至少金子还能换东西,废物倒贴都没人要。
“你个小混蛋!你这些日子跑哪儿去了!我找遍了帝都都没找到,就差把这皇城翻过来了!”
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凌王府的大门,走到君启安的面前,脸上满是担心,拉过君启安从头检查到脚,恨不能连头发都数数有没有少了几根。
“小兔崽子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怎么还瘦了?”
凭着身体里的记忆来看,此人应该是凌王君凌峰。
君启安的父亲,沧溟国的战神,战功累累,战无不胜,当今圣上的哥哥,前贵妃所出,两人关系甚好。
沧溟国人尽皆知,君启安是凌王的命,要动君启安,得先问问凌王的刀同不同意。
君启安眸子微敛,任由凌王检查她的伤势。
“丫头,你……中毒了?!”
凌王眼眶有些红了,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内疚和担忧在眼中交织。
君启安轻轻摇了摇头,道:“已无大碍,父亲放心。”
“你受苦了,是为父没有保护好你。”
“奸人所害,与父亲无关。”
君启安按照记忆中的态度保持着对君凌峰的疏离,却百思不得其解。
分明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废物,为何令这个叱咤风云的战神红了眼眶,内疚至此?
她只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却没有自己以前的记忆,但是刻在骨子里的观念,并不会随记忆的消失而消失。
没有价值了,便是垃圾,垃圾,就应该被丢掉,而不是捡回家当个宝贝供着。
她似乎并不能理解感情这种东西。
凌王对原身的种种,都在她的脑海里,但她却毫无感觉。
“凌王,在下已将公主殿下安全送到,便先行告退了,家父交代在下的还有一些事要去办。”
君凌峰早已注意到宝贝女儿身边的这个不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不同寻常的年轻男子,但因为太心疼自家闺女,而忘了询问。
“敢问阁下,可否留下姓名?日后定重谢阁下大恩!”
“风珩。”说完,风珩便转身离开,隐去了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
君凌峰仔细地咀嚼着男子的名字,突然惊觉。
这不是风氏少主的姓名吗?
风氏少主风珩,可是连五国国主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据说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心情好时能陪一三岁小儿玩闹一天,心情不好时能因饭菜不合胃口便取了厨子的性命。
君启安随着凌王进了凌王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她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的家。
凌王府占地面积极大,府内还有一个花园,分东西两个阁楼,凌王住东边,君启安住西边。
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这西院离原主母亲亲手种下的桃林要近些。
再三强调自己并无大碍后,君启安终于得以脱身,回了西院。
院子不小,布置得清雅别致,倒是有几分合她心意。
屋子坐北朝南,院子里有一棵有些年头的老树,怕是比那凌王还要大上几十年才能有这般长势。
树冠超出凌王府高高的围墙,树干须得两人合抱才能抱住,在一根粗壮结实的树枝上垂下一个秋千,树下有一方石桌,石桌围着一圈总共五个石凳。
许是原主常常会坐在屋檐上看日落,朝西的一面屋檐下有一张竹梯,便于攀爬上屋顶。
君启安一脚踏在石桌上,飞身上了树。
她不喜欢坐在屋檐上,她喜欢坐在树上。
树上有繁茂的树叶和树枝能将她的身形完美地藏匿。
只要她再小心翼翼地敛去声息,便无人能一眼瞧出她的位置。
这个世界倒也是生的稀奇,和她来之前的世界似乎是大不相同的。
这个世界可以修仙。
但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不行的。
世界观和她的意识相悖,这说明两个世界截然不同。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人,还有妖魔鬼怪。
凡人如何得以存活?
这要从万年前说起。
那时尚且是五界混战,生灵涂炭。
魔界联合了妖界和冥界打算将人类灭杀于世后,三界瓜分人界延续了千年的玄凤大陆。
凡人卑微如蝼蚁,如何抵挡得住拥有灵力的三界妖魔?
神界断不会袖手旁观,派下诸多神将星君到人界支援。
妖魔两界无君主,本就军心涣散,打一波歇一会,多是被主战的那一些大妖大魔哄骗而来,冥界诸鬼许多原本是人界的,重返故土心情复杂。
这一战本来在神界插手后就能很快终止,但坏就坏在神界有人心术不正。
神界星君邪灵暗中勾结大妖大魔,甚至冥界诸鬼和人界之人,再次引发战火,一度使战况激烈,血流成河。
邪灵星君叛出神界后自称为帝,战火绵延了一年后,神界天帝出关。
天帝率一众凡人和神界诸神与邪灵帝率领的三界最终一战胜了。
邪灵帝及其部下被贬至一方大陆,自成一界;三界之中内部角逐,最终迎来了魔冥妖三帝分别统领三界;天帝设下《六界禁条》,并传授给凡人当众立功颇多以及心向大道者修仙之法,让他们传授给凡人,以此强身御敌。
至此,六界成,修仙之术在人界扎根。
这是玄凤大陆人尽皆知的五界之战。
也是修仙之术的来源。
君启安一边研究着记忆之中的信息,一边像看故事一般观看着原主这说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坏的十八年。
记忆不多,也不全,零零散散拼凑出了有记忆后的年月。
也知晓为何原主的父亲分明那么喜欢这个女儿,但女儿与他并不亲切的原因。
一个从云端坠入深渊的天才,又怎能忍受得了别人闲言碎语?纵然凌王将她保护得很好,但那些言语总是像无孔不入一般让她听见的。
“说什么天才?莫不是背地里偷练了什么邪门歪道的功法才这般好吧?看,这不就遭报应了?”
“灵丹尚存,灵力全失,旷古绝今,闻所未闻!这若不是邪门歪道,那什么才是?”
“古今天下,修习邪门歪道的最后谁能有好下场?不是半途走火入魔修为全无,便是飞升之时天罚降下灰飞烟灭!”
“凌王,护女儿不是这么护的。你这是包庇!”
她不愿意听这些话,也不愿意看到父亲不信任失望的脸,更不愿出去让父亲被别人说三道四。
她把自己关在这一方小小的宅院,画地为牢。
君启安轻笑了一声,心道这公主的遭遇倒是和她梦里的那位帝君有些相似。
不过公主选择了逃避,而帝君选择了反击。
若是她,必然不会是如此避世不出的。
她定然是要寻便世间所有的法子,提升实力,只要能把那些人的脸狠狠地踩进泥里。
感慨完旁人,她终于把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
灵丹尚在,经脉完好,打小练的是童子功,本不应如此,哪怕没有飞升的天赋,也该是有个中等实力四阶修为的。
四阶往上走是五阶,五阶再往上便是六阶。
六阶修为是成神只之路的起点,只有突破五阶修为达到六阶之人,才有可能修至九阶巅峰引来雷劫,踏碎虚空,飞升神界成为神君。
六阶修士,心术不正者,难破七阶。
七阶修士,道心不坚者,难登八阶。
八阶修士,机缘不足者,难过九阶。
九阶修士,魂魄不纯者,难引雷劫。
天赋,机缘,道心,三者缺一不可。
而修仙者,倘若是利用自己实力恃强凌弱滥杀无辜,必然是不能飞升的,甚至会引来天劫,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六界禁条》有云:“仙者,不可妄造杀孽。渡人者,天道受之;渡苍生者,天道容之。”
这公主是有六阶修为的,但一夜之间,化作乌有,
恍若黄粱一梦。
十六岁之前,世人皆惊叹此女天赋异禀,必有大造化。
十六岁之后,世人皆怒斥此女心术不正,习邪门歪道。
强者为尊,不论在哪里,这都是不变的法则。
这公主也不是习了什么邪门歪道,她是中毒了,很多年前这毒就存在于她体内,时间一长,便深入骨髓。
十六岁那年,有人暗中将药引放入她的吃食之中,悄无声息地引发了毒性。
一夜之间,灵力尽失。
但无论如何,旁人都无法探到那毒。
直到前些天,那人引她进了万魔森林。
在那人的言辞中,她大概拼凑出了一个七零八碎的真相。
只是不知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还有那救下她的男子。
风这个姓大都是属于风氏的。
她虽闭门不出,但倒是了解过不少这个大陆的事。
三城四家五族四国。
风氏便是五族之一。
君氏亦是五族之一。
但沧溟国的这一支君氏,似乎是旁到没朋友的旁支。
五族位于九天城,九天城分九岭,位于青玄城和凤凰城之间。
四国位于青玄城五个方位,其间以万魔森林相连,五国之外,青玄城之内,还有三十六山川纵横交错。
四家分布于四国国帝都东南西北四方,以沧溟国为本,其他四国为支,四家之人遍布五国。
凤凰城是三城中地盘最小的,没有五国之中最小的国家大,自成一方,但无人敢犯。
据说是千年前玄凤大陆内斗,上神转世平息了战乱,将玄凤大陆分为三城,自居一地凤凰城,后来才有了五族,传闻五族之祖是五界皇族中人,故有了五族之名。
再后来有了四国。
四家便逐渐形成。
原主是习剑的,曾拥有一把绝世好剑。
那剑名为幻玉,据说是万年前五界之战时遗留下来的上古幻器。
幻器有灵,非寻常炼器师所能炼制,因此这世上的幻器少之又少。
曾有人无聊至极列出一上古十大幻器榜。
榜上书有上古十大幻器。
但因这十大幻器灵性十足,脾气也大,若有人想要强行让它认主,便会让那人厄运缠身家破人亡,所以又被称为十大凶器。
榜上无幻玉之名。
此后幻玉剑是上古幻器之说便烟消云散。
但幻玉剑确实是幻器。
幻器有灵,并且认主。
君启安寻思着,便想见见这把绝世好剑。
心念一动。
一把剑,破空而至。
银色的剑鞘,金刻符文,太阳照射下光华流转,上面刻有两个字,是古文,看不懂,君启安猜是剑名幻玉。
君启安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接剑。
她不是左撇子,练的竟然是左手剑吗?
右手持剑鞘,左手将长剑拔出。
剑长三尺有余,三指宽,剑身很薄,剑刃泛着寒光。
果真是一把好剑!
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幻玉剑归鞘。
这剑用着倒是顺手。
“公主殿下好剑法。”
闻声,君启安抬眼望去,一红衣男子正斜靠在她的屋檐上,身旁放了两坛酒和两个酒杯,相貌极佳,看起来十分懒散,并且眼熟。
此人是何时出现的她并没有感觉到。
修为不低,没有恶意,非友非敌,且随他去。
君启安戏谑道:“风公子谬赞,我不过是挽得一个剑花罢了。我废物一个,又何来剑法一说。”
风珩笑了笑道:“公主殿下喝酒吗?在下听闻公主殿下曾带兵打仗,兴许是爱酒的。”
君启安握着剑走到了绑着秋千的那一根树枝上,蹲下身子,单手抓住树枝,一下跳到了秋千上,顺势一坐,秋千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君启安眨了眨紫色的眸子:“可是我上不去。”
就在她以为风珩要么只是客气一下别无打算,要么就带着酒下来时,她感觉自己飘起来了。
事实上她确实飘起来了。
风珩修长的手指结了一个手印。
君启安十分安全且平稳地在屋檐上着陆。
风珩冲她弯了弯眼睛:“上来了。”
“公子为何黄昏来访?”
风珩:“承蒙令尊厚爱,去客栈寻了在下来贵府做客。我闲来无事,便在府内逛了逛,没想到却是逛到公主殿下的院子里来了。”
君启安没再追问,端起了一杯酒闻了闻。
以前这身子的鼻子极灵,很多东西一闻便知。
但是毒发后似乎受到了影响。
她只闻到微乎其微的一缕酒香。
风珩开口道:“此酒名为醉春风,是桃花酒中的一种,亦是桃花酒中最好的一种。公主不妨尝尝,但切莫贪杯。”
君启安将酒杯送至唇边,浅泯了一口。
像是掺了九成水的酒。
很淡,几乎要尝不出酒味。
然后她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可惜了风公子的美意,我身上的毒未解,我尝不出酒味,也嗅不到酒香。待我毒解之日,风公子再请我喝酒吧。”
风珩凤眸轻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
“可惜这醉春风,千金难求,以前我没有门道,又不爱出门,不曾尝过,今日竟是有缘无分了。”
说来也是巧。
原主是爱酒的,她也爱酒。
没有嗅觉,没有味觉。
毒发的狠了连视觉也没有。
第一次毒发时五感皆失修为尽散。
这毒却是每月都会发一次,一次长达三日,每日毒在周身经脉游走九次。
每一次都如万蚁噬心,如烈火焚身。
封五感,散灵力。
所以原主画地为牢。
她害怕别人看到她毒发时的狼狈,索性连父亲也不告诉。
她是沧溟战神之女,宁死也不能跪到尘埃里去。
两年,二十四个月,七十二天,六百四十八次运转。
君启安想,换做是是她的话,兴许两年也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