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云万里》地上最丑

2、第一章第二节

　　甘一醉笑哈哈地回到座位，为毕素侠斟上一杯酒。刘焕和田赞二人则从楼下大门入了酒楼。巧得很，门外同时进来一位姑娘，二十上下的年纪，身材苗条，显得矫健有神。瓜子脸白里透红，那肌肤活像剥了壳的龙眼，一掐一胞水。加上那一身翠绿色贴身衣裤，外披粉绿短氅，更使她全身春意盎然。想想被她那双乌黑的凤眼瞄上一眼，谅谁都要呼吸加快，这不已把个刘焕看得两眼发直。

　　或许正因为如此，本来笑呵呵上前接引刘焕他们的伙计敏春转身转得飞快，冲着那姑娘就眉开眼笑地挪过去，随口叫了另一名小厮招呼他们了。

　　田赞辨出这厮是酒楼里最体面的一个伙计，不由怒啸道：“呔！兔崽子莫不是狗仗人势，学着掌柜欺压我二人！”

　　知是惹毛了客人，敏春连忙向他们赔不是，并拔直了嗓门朝楼上大喊一声：“掌柜的，丝丝姑娘来啦！”

　　原本这女子的模样已煞为可人，刘焕、田赞方才只是不甘在面子上输给一介女流，现在听伙计无意中提及她的芳名，更觉这唤作“丝丝”的姑娘秀色可餐，两人不禁蠢蠢欲动，也就大大方方地不同伙计计较。

　　丝丝看看这两位素未谋面的客人，抿嘴一笑，那双剔透的美目中漾起一阵醉人的波澜，好似从六十年的陈酿中捞出来的，属于国宝级的稀罕物儿。把人的七个魂都勾去了五个半。阎王爷下了勾帖要勾人去阴曹地府时，牛头马面若换成这等绝代佳丽，相信没有几个男人不愿跟着去的，除非那男的是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光头和尚。

　　她甜腻腻的小嘴一动起来，更是天下大乱，她心平气和地说：“二位甚是面生，怎么会叫甘当家的欺辱了？姑娘倒与他相熟，待我上楼教训他。他的架子可是越来越大了，连本姑娘拜访，他都舍不得下楼迎接。”她来找甘一醉，压根儿也不想教训他，也不想让他特意迎接。可是和甘一醉相熟的女人就是不简单，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客人听了她抑扬顿挫的调解，那火气立刻哧溜哧溜灭得没了影，整个人心里面都飘悠悠，麻酥酥的。

　　丝丝往楼梯的方向伸手，道：“二位请。”

　　刘焕、田赞二人相视一笑，兴冲冲跟着上楼。丝丝这才看着甘一醉从圆墩上起身，慢腾腾向自己踱过来，以老朋友的口气说道：“来之前应该先叫手下通知一声，我好叫敏春去接你。”

　　丝丝哼笑一声，带了些许抱怨：“你还不是嘴上说得好听？敏春是一醉酒楼头号伙计，哪有那闲工夫呢？”

　　甘一醉撇嘴一笑，把她请到席上，才说：“丝丝姑娘一开口，一醉酒楼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能搁着，等候为姑娘效劳。让我为你介绍，这位是甘某新认识的朋友，大号毕素侠。”

　　毕素侠听到有人提到自己，连忙起身，朝丝丝抱拳道：“素侠见过姑娘。”

　　丝丝对他嫣然一笑，又指着刘焕和田赞，问：“那他们两个是什么人？都快把人家看化了，甘大哥可要叫他们赔呀！”

　　对于她薄嗔生姿的耍娇，刘焕越发笑得傻楞楞，甘一醉却不以为然。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只怕姑娘身价太高，他们两条穷汉子赔不起。”

　　“既然事情发生在甘掌柜地头上，你负责赔偿也是一样。本姑娘不计较是谁赔，他们赔不起，甘掌柜却有的是钱。”

　　甘一醉继续侃笑道：“伏小姐岂是用钱就赔得起的？”

　　丝丝咯咯大笑：“掌柜的嘴巴就是甜，明明是方的，都能让你给整圆了。”

　　甘一醉在她身旁的圆墩坐下，不否认地说：“不甜怎么敢姓甘呢？”

　　“哈哈哈！”毕素侠被这些年轻小辈的对话逗乐了，再次起身，不过这次手里还捧了个酒碗：“伏姑娘，素侠敬你！”

　　丝丝飞了个媚眼：“噫！怪了，阁下怎么知道姑娘我姓伏？”

　　“很简单，方才甘兄弟称芳驾为伏小姐，试问姑娘不姓伏又姓甚？”

　　“唔……”丝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阁下倒很清醒，再喝一碗酒应该不成问题。”

　　“原来姑娘是怕在下不胜酒力，想是在下脸红得难看了？”

　　毕素侠虽然称得上是海量，但样子却很难看，不论多寡，一喝起来就脸红，不少女人都受不了他喝酒后的关公相。

　　伏丝丝笑得倾城：“哪里，阁下酒气甚重，必定已经喝过不少。喝到身带如此浓厚的酒气仍然面不改色的，当今世上恐怕只有咱们甘掌柜了。相传他们甘家世代都是千杯不醉的体质，毕大侠若与甘掌柜比酒，不是亏上加亏？他可是个黑心人，开黑心店，说不准背着大伙儿宰了阁下，将这身肉做成下酒菜。”

　　甘一醉对她的刁损附之一笑，反驳道：“丝丝姑娘没有弄清事实就诬蔑在下，实在不负责任。甘某只说请毕大侠吃饭，却没说过要和他比酒的话，又何来的便宜可占？素侠又谈何吃亏？”

　　“依我看，你要把你这里最好的酒拿出来请他才算数，否则我就说你谋财害命。”

　　丝丝说的最好的酒是什么，毕素侠很有兴趣。如果这里有从未喝过的美酒，那可算是歪打正着。因而他积极地询问：“不知贵店都有些什么上等佳酿？可否让在下尝尝？”

　　甘一醉似笑非笑地对丝丝说：“我看姑娘才是要害死人，素侠今天不能喝我的酒。”

　　听了他的话，一旁刘焕和田赞也附和道：“是啊大哥，今天不能再喝了！”这么说有两个目的：一来他们怕毕素侠醉死，二来也借持着和丝丝相反的立场引起她的注意。

　　大伙儿越是劝说，毕素侠越是不肯放松。甘一醉只得费神向他解释：“小弟店里有一招牌酒，以本人名讳命名，气味可谓勾魂醉魄，香侵肌骨。本来毕兄是客，客人有什么需要，敝店自当遵从，只是这个酒……”

　　还未等他说完，毕素侠就不耐烦地嚷嚷开来：“你别推三推四！是朋友就爽快点！你要把我喝死了，我去阴间绝不回来向你索命！”

　　刚才还挺客套，一谈到酒，毕素侠就耐不住脾性，不怎么客气了，俨然与甘一醉一副打死不离亲兄弟的无间口气。谁叫这个甘一醉和他那个老朋友连名字、同长相都一个样呢？让他一时忘形失礼，也情有可原。

　　甘一醉自然也是个爽快人，毕素侠说到这份上，他岂会再阻拦？他抓起右手边一个密封的小坛子，说：“既然如此，那兄弟我可就开封了。”

　　毕素侠被之前那些酒熏得发眯的两眼突而睁得大大的，“莫非这坛就是「甘一醉」？”几乎同时，一股妙不可言的酒香扑鼻而来，从未有过的全新感觉，整个人仿佛都要被这气味吞没，漂浮在云里雾间一般。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度闻？还未碰到舌头，就已经醉上七分，不喝到它，谁能善罢甘休！至此，甘一醉已经不需要向毕素侠介绍什么，他的酒已经代替他表明了一切。

　　不止毕素侠，旁边还站着的刘焕和田赞也忍不住咽下口水，肚里的酒虫都要窜出来似的。

　　丝丝又附上一个巧笑，对众人说：“我看天色不早，不管是比谁的酒量好，还是比谁肚皮的容量大，列位只管放开肚皮喝个痛快！离这不远有客栈号作「缠心客栈」，各位可在那里住宿。”

　　冷不丁一声嗤笑，是甘一醉：“闹了半天，甘某才晓得姑娘竟想出到我这里拉客了。”

　　“甘掌柜此言差矣！姑娘不过是替你招待朋友而已，这也不对么？那姑娘我今后再也不干这好心变作驴肝肺的吃亏行当了。”

　　丝丝这么说，或许真有那个意向，可刘焕不那么想了。从她和甘一醉的对话，可以推断她是客栈的主人，偏偏那客栈的名号还是“缠心”，这小骚娘们儿是又嗲又假正经，真要把他弄得晕乎过头了。她请自己去客栈住宿，不等于是天上掉下的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