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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世界复杂,我们不添乱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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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怎么样都弄不好,弄不好,弄不好了”
      “莫黎,快来”
      “就是营养不良闹的,也不知道要不多久才能长好”

      一大清早,满满面对莫阳和到处打结、乱糟糟的头发,从信心百倍到备受打击,已经崩溃了数次。心急火燎,开着嗓子喊莫黎来帮忙。

      “不是早就扎好了吗?什么魔力啊,又心痒难耐了?”
      “您自己又手欠了不是,还信不过我,信不过我,得信陈一盏啊,陈一盏都没办法的事情,您还老找气受,玩也不是这么玩的嘛,心烦了吧?”

      满满有段时间喜欢在院廊下弄莫阳和的头发,她总觉得自己一定能比陈一盏弄得好,一个半大孩子,她还比不过了吗?

      于是,院廊厨房外大圆窗下,莫阳和放下手头的事,坐在小凳子上,满满坐在她身后,眼睛一边顾着锅里的粥,嘴里一边唠叨莫阳和的头发。叨叨絮絮的说起她老家的那些偏方,偏方每次都不一样,所以满满的老家究竟在哪里?有几个老家?已经成谜。

      她刚说完何首乌泡酒可以养发,下一句立刻否定掉,说小孩子喝不了酒;她又想到,吃核桃可以,但莫黎说核桃补脑子的,不是补头发的,也一直没进行试验;还有“醋泡三宝”“吃黑豆”“橄榄油”等等,虽然唠叨了很多,但不是自己否定了,就是莫黎从旁否定。那些曾经被念过的偏方,最后也都随风去了。一大早上顾着粥,对着莫阳和的头发唠叨,真如莫黎所说,着魔上瘾。

      “哎哟,哎哟,小姑娘手软也扎不好的咯!莫黎也开始哀嚎”
      “陈一盏,收拾残局吧”声音里溢出来的挫败感。
      “把头发剪掉算啦,干脆剃光头,重新长,肯定能长好。绝对比那些偏方管用。”莫黎已经很多次提起,这应该就是她第一次给莫阳和扎头发的时候说的秘密武器,只是陈一盏却一直下不了决心。

      陈一盏总觉得小女孩,长头发好看,坚持着,残局收拾多了,也开始动摇了,莫黎也终于放弃了改造大计划,都承认了莫阳和这头发确实没办法好看。

      “就怕她哭。”陈一盏又犹豫了。满满没接话,不停的搅拌着锅里的粥,尽量煮的软烂后方便浸入虾蟹螺肉。

      “你也剃,有个伴,应该就不会哭了”。莫黎见他松口,一下子就得意了起来,那情形,仿佛已经见到了莫阳和剃光头后新长的头发无比柔顺似的。

      “你也得去,三个都得剪。剪短,这里短袖穿到11月,短的清爽,好清理,高中生还是得有高中生的样”

      就着树叶间隙漏下的细碎阳光,车行至半山居,停在了银发奶奶家门前。按了门铃,一半大男孩,跟陈一盏一边儿大,匆匆跑到门前,脸圆,头也圆,脸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虎头虎脑,五官长得很到位,咋一看、仔细看都挺好看;头发里细小汗珠折闪着光,身后披一红色小披风,不知是打哪扯来的布,没锁边,剪刀走位歪歪扭扭。手里拿着竹枝条,枝条下端有被泥土浸润的深褐色,虽然洗的很干净,但土里的岁月痕迹明显,莫阳和猜想,他是从围墙竹栅栏里抽了一根出来,心念一转,莫阳和观察起他们家的栅栏来,果然,门边上不远处就缺了一根,搞破坏都不走远一点,真是搞得光明正大。

      “你们,干嘛的?”他瞪着眼,单眼皮也妨碍不了他圆溜的大眼珠子打量逡巡,保持警惕,随时来干,真是有保家卫国的气势。

      “呀,这是大姑奶奶,快请进来。”
      上次见到的那位银发奶奶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头发没有一丝杂色,拢起低矮发髻,斜斜的插着一根油润华亮的素木簪子。头发雪白雪白的盈着一圈光晕,仙风绰然,极好看。

      “老姐姐,就不进去了,我正要带这三个孩子去理发,过来打声招呼,问您一声,可有需要带些东西?”满满在她跟前极有耐心和礼数。

      “物件倒是不缺的,只是我这小孙儿爱闹腾,头发厚,爱出汗。能不能劳烦大姑娘带着一起去理发。”

      “顺道的事,不麻烦,不麻烦”

      突然增加了一个陌生孩子,本以为会拘谨。所幸,圆脸是个自来熟,话唠一样,一路上都没停过。他的块头很大,满满夸他长得皮实。

      “以前也没见过你呀,是不是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一下蹦出来的呀?”满满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乐,到了理发店,各自坐到了位置上。满满一进门就指着莫阳和“这一个要剃光”“理完了别乱跑。”交代了莫黎和陈一盏,跟老板娘客气几句就到附近的商超去采卖了。

      “你搞错了,你搞错了。”
      “叫剃光头的是我旁边这个女孩子。”

      莫黎最先笑得蛮矜持,慢慢的发展成了大笑,然后是忍不住的鹅笑。

      圆脸的头发被理发师从中间剃了一条道路,那样子就像用草坪机推野草一样,中间一路被贴着头皮剃光了,两边的头发像卫士森林一样,满满当当,精神抖擞的站着岗,守着阵地。

      本来就气恼,又被莫黎一通笑,气得脸圆得更立体了,是从平面的圆变成了立体的圆,像生气的河豚配了个日本武士头。理发师立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眼手无措。

      老板娘打着哈哈,硬着头皮在边上哄,圆脸抱手于胸前,句句不落的反驳。不管老板娘说光头是检验帅小伙的唯一标准,还是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或者说这样洗澡的时候最方便,都不需要吹,毛巾一擦就干,还是说这样凉爽又轻快······他都能用一句杀手锏利落的挡回去“那你也来一个试试”

      终于,在莫阳和剃好了头之后,大家都沉默了,想了几分钟,他痛快的和老板娘达成了协议。“那怎么办呢?剃吧,动手吧”

      最终,满满看到的成果是:莫阳和剃了光头,圆脸剃了光头,陈一盏剃了光头,给圆脸剃头的理发师也剃了光头。

      老板娘一个劲的跟满满道歉,因为店员的疏忽造成了理发事故,所以连理发钱都不好收。走在路上,从左往右,满满牵着圆脸河豚,陈一盏在中间,左手拉着圆脸,右手牵着莫阳和,中间三颗光头,莫黎在最里边,一趟并排走着,回头率超高。大家目标一致,奔向配饰店,买帽子。

      陈一盏说自己不需要帽子,河豚精也说他不需要,老板娘没骗他,他剃光头确实蛮好看的,真的是凉爽又轻快。

      莫黎打趣他,“你倒潇潇洒洒的,那个理发大哥可是银牙咬碎,自己给自己剃的头,你简直砸招牌,小小年纪,这谈条件的能力哪学来的,小大人一样···”

      到了配饰店,店员一阵惊诧后,开始认真帮选帽子。河豚帮选了海滩风的草编帽,宽大的太阳帽,莫黎选了万圣节搞怪的锥帷帽,英伦风的淑女帽,帽檐上有个圆圈扣的潮牌舌帽,连同店员忙忙碌碌,跑来跑去,一顶又一顶的帽子戴在莫阳和的头上。

      陈一盏大概觉得自己没什么审美能力,安静的牵着莫阳和,观察店里的照射灯。最后,莫阳和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伸手拿了一顶大小合适,帽底深,有一小圈帽檐,正面绣着白色小雏菊的橙色特价小圆帽。

      “这个就最好,什么都合适”。

      陈一盏发表看法后,他们也一致认为这个最合适。即便是上学,跟老师说明了原因,也并不会显得突兀。买完帽子,大家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去过了茶楼,满满破例给每个人都要了冷饮。终于都高高兴兴,心满意足的坐在回梁园的车上,又听了圆脸河豚一路的稚趣见闻。他的话,很逗人,莫黎问他祖上是不是说书唱戏,讲相声的。说到他家祖上,那又是一大长篇。

      这个夏天,自打莫阳和开过那一次金口之后,他们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不再逼她说话,陈一盏渐渐的觉察到了这样的善意,对于莫阳和的寡言少语不再战战兢兢,焦虑不安,他终于也放松神经,不再像护鸡仔一样时刻盯着莫阳和,时刻处于战备的紧张状态。

      莫阳和在那个夏天,在那个下午,萌生了一种感恩,她珍惜,并且感恩自己身边每一个像圆脸河豚那样自来熟的人。因为他们妙语连珠,总能让人开怀大笑,如此一来,其他人就没有闲暇注意到她,她就能做一个默默开心的观众,这样的人对莫阳和来说,就像天使,和他们在一处,只需要担心笑得发疼的腮帮子。更重要的是,莫阳和发现,因为这些天使制造的环境让她感觉安全。

      到了半山居,满满缓和有礼的解释圆脸光头的原因。山居奶奶表示,她也是有意剃光头的,只是出门时忘记了交代。河豚说自己底子好,怎么弄都好看,不忘搭配上夸张妖娆的肢体动作,在欢声笑语中,大家愉快挥手作别。

      “满满,他不是老姐姐的小孙子吧?人精一样,跟他祖上以沉稳持重为要可大不相同啊。基因突变了吧这是”

      “哎,哎,哎,小姑娘可不能没礼貌啊,怎么能叫老姐姐呢,我叫老姐姐,你得叫奶奶才行。”少了圆脸,满满和莫黎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茬聊闲天。

      “老来得子啊,大半辈子勤恳勉励,一生戎马,三十七八吧,功成名就,平了天下才成家,太平盛世来了个小儿子,难免宠着些,管束自然不像对太子爷和二爷严厉。”

      “也是大了些让他来这边放肆了玩。这可是个三世祖,混世的魔王,小道媒体最爱追他的祸事,逮着了能奚落好几天。但周家高门大户的,咱和人没得比,咱还上不得台面。往后既要住这里了,就不再是个歇脚的地儿,做了邻居,咱礼数周到些,不得罪人就罢了。”

      周家太子爷周寇清,二爷周已清,三世祖周也清,上头两个哥哥,太子爷在军,承老爷子命脉,是国家精尖人才,炙手可热的有为青年。二爷在商,接手祖产,继往开来,将小平同志画的那个圈,如湖面涟漪般,一圈一圈的往外扩张,无限的发扬光大。这俩爷都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为着婚姻事,这兄弟俩都躲得远远的,自己在外边单独住。

      这些年,小报对周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津津乐道,皆言周老爷子抱不上孙子,就自己生了个儿子,生周也清的时候,周老已过花甲,周也清的满月宴曾大摆筵席,满城庆贺。

      半山居住着的奶奶是战乱时期,周家老祖纳的姨太太,从小偏门抬进去的,没上族谱,改革开放后,周老爷子政治身份敏感,怕身边的人利用这件事捅刀子,既然是没上族谱,索性就把姨太太迁出了老宅。

      周家老宅的正经老太太刚过90大寿,这姐俩一辈子没说过几句话,这辈子历经亡朝,割据,半殖民的苦痛,二战,抗日,内乱,乱七八糟的运动,当过牛鬼蛇神,住过牛棚,挨过□□,是跟着国家一起扛过苦难的人,近百年,好在都精神抖擞,尚算硬朗。

      为什么如此优秀的孩子就是不结婚?外界猜测周家家规过严,祖上八旗那一套去了形,魂仍在。姑娘稍不足吧够不着,且周家能瞧得上的,也不会是袁家这样为着个上市,就伤筋动骨的家庭,只是周家瞧得上的姑娘,人家爹妈也顾虑着怕委屈自家孩子,早早晚晚的就耽误了。

      莫黎听着满满半真半假的八卦,心思轮转得飞快,对于这些高门大户,似乎有些抵触的情绪。

      “嗨,那些事,老一套的门门道道,我们这样的平常人家,哪里就能懂得去了,有几两的秤砣,就买几两的米,这样就最好了。”满满意犹未尽的总结,结束了周家的八卦。

      说起姨太太,莫阳和发现满满的语气里隐约不适,烦躁,闹心。中国历朝历代,对于妾,都是不客气的,即便到了现在,流行的说法叫二奶,三儿,傍家儿的。相对过去,现在这种灰色身份更加尴尬,古代尚且有法度可循,好歹是能以被承认的身份存活于世,现在的称呼也更加带有攻击性和侮辱性。

      满满难道是想到了莫姨的处境?
      但,莫阳和并未觉得莫姨可怜,毕竟,莫姨才是有资格给她和陈一盏上户口的那个人,法定意义上来说,梁虹夫人才是可怜的。又或者他们三个人都是可怜的。原来就连福利院的院长都心知肚明的称呼她为:梁夫人,而不是袁夫人。

      那个下午从满满和莫黎的闲谈中知道,原来在旧社会,大多数的姨太太是不允许生儿育女的,大多数的姨太太只能作为工具人存在。难怪电视剧里好些女主角,应剧情需要,总是愤愤然: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晚上莫阳和问陈一盏“喜欢,为什么一定要争?”
      陈一盏说“世界很复杂,我们不要添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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