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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乞巧节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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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儿,江陶渊与江鹂坐在业课堂里互相瞪眼。
“佛子,你近日太过放纵了!”江鹂握着拳头愤愤“贤者近日每次都称赞顾佛子,就连沈佛子也亲近顾佛子多些,这于我们江氏族非常不利,而佛子你呢?居然和沈佛子的伴读玩的乐此不疲......”
江陶渊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手放在案下慢慢盘着念珠,听此言,他好似一直上翘的嘴角扯平,那双一直带笑的桃花眼暗沉下来,乌压压地翻腾着什么,他一直挺直的背部反而弯折下去,懒散地靠在背椅上“江鹂,你越矩了。”
“江鹂,是我平日太过纵着你了?你只不过是氏族养的一条狗,怎敢在我面前搬弄他们?”
江鹂的眼眶刹地红了,喉咙滚了两下,少女的声音暗哑“佛子,是江鹂越矩了。”她起身行礼,转身欲走,却又道“是因江鹂不敬佛子们,还是因江鹂不敬陈湫?”
江陶渊看着江鹂的背影,眼神变幻莫测“你可如实禀告。”
江鹂顿了顿,终究什么都没说。
江陶渊收回目光,嘴角扯了扯,还是笑不出来,他想,自己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破性子,每次从口出的话总是惹得身边人不高兴,又想,过几日江奉者又要过来教诲了......
“在想什么?”
手一顿,江陶渊回过神,才发觉面前站着一黎色袈裟,自下而上望去,就见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有那双眸子透着少许疑惑。
“无甚。”江陶渊灿烂一笑,“只是觉得这雨下的甚好,咦?雨停了?”江陶渊讪笑“只觉得这...风轻日暖...这...”
“走罢,佛子让我与你下竹棋。”陈湫挥袖请示,水汽从江陶渊鼻尖拂过,让他忍不住抽动鼻子“你淋雨了?”
“未曾,只是水汽染身罢了。”
佛子堂,西厢房---
角落里的檀香袅袅升起,却因突兀一声险些吹灭了烟气。
“为何你的棋又是这么好?”江陶渊一脸不可置信,手中的竹棋险些捏碎。
“这与我无关。”
“我不信!一次两次说得过去,次次如此,本佛子又不是沈莲槿那傻丫头。”
“…?”原本眸子带笑的陈湫歪了歪头,江陶渊就知道她这是不高兴的表现。
他赶紧摆了摆手道“哎,沈莲槿这仿若佛下童女下凡,自小就聪明灵慧,怎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比拟的。”
陈湫见此,终于忍不住不噗嗤笑了一声,那一直严肃的小脸,笑起来仿若昙花一现,是江陶渊形容不出的美。
“罢了,我教佛子如何下这竹棋。”陈湫起身,走到江陶渊身后,刚要弯腰去看他手中竹棋,就听江鹂慌慌张张声音传过“佛子!沈佛子病了。”
陈湫刹那转头,瞳孔缩紧,她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无意识的后退一步,仿佛终于回过神,酿酿跄跄地朝东厢房跑去。
江陶渊丢下竹棋,也跟着起身,经过江鹂时停顿一瞬,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江鹂垂着头,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佛子堂,东厢房---
陈湫急急忙忙推门而入,跨过门槛时差点被袈裟绊倒,身后的江陶渊急忙扶住,却被陈湫一把推开“佛子,多有得罪。”
江陶渊盯着被挥退的手,扯了扯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今儿是个什么鬼老子的乞巧节,好似与他五行犯冲!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进去,他也是着实担心沈莲槿,毕竟,这是他们相处这么多年,第一次知晓佛子也会生病。
拔步床外,顾云琅盘坐在案牍边,神情晦涩难懂,见到陈湫匆忙跑过,也未出声阻止,“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江陶渊盘坐在隔壁的蒲团上,转头望着顾云琅,顾云琅沉默半晌“我以为她是沐浴后央着我陪她,未曾想过她下学后淋雨,回屋后也只是匆匆换了套衣裳,就去找我,是我失职。”
江陶渊忍不住轻笑一声“顾云琅,你活着可真失败啊…”
顾云琅也转过头“此话怎讲?”
“你把沈莲槿当做什么?”
“自然是吾妹,我是三人中最早降世的,本就该照顾好你们……”
“啧……”江陶渊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恶劣满满。“妹妹啊……”
“江煜,此刻我心情不佳,莫要阴阳怪气。”顾云琅皱眉道。
“云琅你错怪我了,我只是见贤者出来了…”
顾云琅霍然起身,走到贤者面前,行礼道“贤者辛苦,沈佛子如何?”
“沈佛子只是近日思虑繁多,加上淋雨时辰许久,方发热罢了,方才已经饮下退热药,此刻已安睡,陈伴读已经在里面照顾,尔等想要看望务必噤声。”贤者抚着白胡神哉哉的道,又用斜眼瞄了一眼顾云琅,叹了一口气“老夫就不打扰你们了,哎真是年少无知啊年少多思绪呦,羡慕羡慕啊。”说着,大步离去。
他们二人拜别了贤者,一前一后走进拔步床,顾云琅见塌上沈莲槿面色苍白,身盖锦被,乌发散落在周身,因主人身体欠佳,此刻也显得黯淡无光,陈湫正跪在塌边为沈莲槿湿帕擦手,脚边燃着安神香,顾云琅只觉得胸口闷涨,藏在袈裟里的手撺了又撺,“好好养病,待好了一切依你。”转身离开此处。
江陶渊见顾云琅离去,又看了看塌上那人儿,“外男不可多留,莲槿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江陶渊又看了看垂手未看他一眼的陈湫,想了想“陈伴读,此时与你无关。”言罢,未听回复,只好悻悻离去。
陈湫静静地给沈莲槿擦着手,一时间拔步床内竟哑然无声。
许久,塌上的沈莲槿扁了扁嘴,闭着的眼无声落下泪珠,这是她第二次哭,第一次是莽撞得使顾云琅落血。
陈湫抬头,眸子里心疼至极“佛子,莫要伤心。”她们在床内,都听到了外面的对话“顾佛子心中有您。”她不善言辞,不知怎么安慰这落泪的人儿。
“他心中有我,只不过拿我当胞妹,他心中有的甚多,有佛,有国,有子民,只有一点点我!还只是胞妹!”沈莲槿不知为何突然崩溃,可能是发热导致人思绪脆弱,痛哭出声,只觉得自己心口刺痛,连呼吸都是痛的,今日乞巧节,今日他们刚刚才放过花灯,今日他才同她说过一切依她……一切依她!一直如此,自小就是这般,她以为顾云琅对她有情,谁成想有情是有情,却不是情郎的情!
“佛子,陈湫有罪。”陈湫放下手中的棉帕,后跪几步,伏在地面上“梵嫂对陈湫有恩,陈湫信因果轮回,梵嫂央陈湫为伴读随佛子身畔,陈湫感激不尽,而今佛子因陈湫淋雨生病,是陈湫未尽其责,请佛子责罚。”
沈莲槿呆住,她虽不知陈湫与阿娘的恩怨,但与陈湫朝夕相处几载,早已把陈湫当做姊妹看待“阿湫,不可如此,我并未怪你,况且是我任性非要淋雨,与你毫无干系。”她吸了吸鼻子“我只是难过,我自小与顾云琅,江陶渊一起长大,虽后来在各自氏族府,可能是一起降世,见一次云琅就觉得他处处好看,那眉眼,那棱角,”她坐起身来挥着手比比划划“处处长在我的心坎上,我只觉得,怎么会有如此好看之人,怎么会有如此完美之人,那刚出的朝阳,都比不过他周身的光芒。”
沈莲槿脸上还挂着泪珠,随着她动作跌落,抬头的陈湫看着那脸上带笑的少女,心中默默道:佛子身上的光芒,在陈湫看来,也比朝阳耀眼。
“他不知怎的,从某天起开始收起自己的脾性,连甜食如若不是我给,他都不会再碰,我知晓,他想当觉者,所以我忍住拉着他玩闹,他连儿时最讨厌的红萝都能面不改色的吃进去。”沈莲槿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可能头次把这段少女心事说出,她下地拉起陈湫一起坐在塌边“是我先入为主了,他那么笨,满脑子的大义,定是还不懂这男女之事,无妨,日子还久,我可以慢慢教于他。”
“陈湫见佛子开心,陈湫也就安心了,陈湫去把这水倒掉,佛子您再睡一会儿,这样起来病就好了。”陈湫把沈莲槿按在塌上,塞进锦被里,用棉帕擦干净她的脸,又掖了掖被角“愿众佛保佑佛子,病魔退散。”
“阿湫,你与陶渊要好好的,不要因我……”
“不会,佛子放心。”陈湫端着水盆,未曾回头。本就不会有结果,何来好好此说。
陈湫走出东厢房,刚拐到角落,就见江陶渊依在廊柱边,神情淡淡地捻着念珠。陈湫见避让不过去,只好走上前去“江佛子安”
“莲槿如何了?”
“沈佛子无碍,已经睡下了。”
“日后还能有幸请教竹棋么?”
“陈湫棋艺不精,佛子折煞陈湫了。”
“如此这般,看来是不能了。”江陶渊懒懒散散地说道,“沈莲槿就这么重要?”
陈湫敛眸,神色不明“是,陈湫一切以沈佛子为首。”
沉默半晌“陈湫还需去熬汤药,就不叨扰江佛子了,陈湫告退。”
复而“江佛子保重。”
江陶渊依在廊柱边上,依旧是那样的姿势,他静静地看着边上那颗菩提树,半晌自嘲道“沈莲槿自幼氏族宠爱,身边之人无不纵她,顾云琅得沈莲槿青眼,只有我啊只有我,爹不疼,娘不爱,就连一…一小小伴读,都看不上我,这个佛子当的,还不如投胎成那树上鸟儿,还能成双对。”桃花眼里满是郁郁,拍拍身上的袈裟起身,摇摇晃晃起身,拾起一石子扔向那树梢,惊的那方才互相梳理毛发的鸟儿各自飞去。
江陶渊恶劣的笑了起来,果然,乞巧节与他格外犯冲。
随后,他直起身子,一手垂直于唇下,一手捻着念珠“阿弥陀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在下做了那恶人,罪过罪过。”那张精致异常的面孔又挂上了熟悉的笑,任人见了,无不说一句,好有佛性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