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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佛子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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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马车陆陆续续地停到一座古朴厚重的大殿前,正是三氏族族宗共有的宗祠,历代佛子降世皆于此。
飘着琥珀色氏旗的马车上伸出一只带有念珠的小手,接着,一颗脑袋钻了出来,沈莲槿拽着门帛,头在门帛外左看右看“哇~”,即便是自小才沈氏族府长大的沈莲槿,也对这古拙浑厚的宗祠感到震撼。
“佛子,请勿顽劣,下车罢。”马车内,一道稚嫩却老成的声音传出,引得沈莲槿把脑袋转回。
“陈湫,小小年纪,不要与长者似的。”
沈莲槿身侧跪坐一身着黎色袈裟女童,女童坐姿端正,面目严肃,“不可,此次梵嫂委以陈湫担任佛子伴读,是陈湫家族荣耀,陈湫必定恪尽职守,以佛子为己任。”
“……”沈莲槿盯着那女童半晌无言,背过头默默翻了个白眼。
“罢、罢。”沈莲槿拽上身旁的小布包准备下车,“佛子,请让陈湫拿于行囊,您需得体。”
“.......”
沈莲槿踩着木凳下车,拍了拍牙白袈裟上不存在的灰尘,大殿门口伫立一白胡老者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白胡,笑眯眯盯着沈莲槿看。
沈莲槿见状,走了过去。“想必外傅正是阿爹所说的贤者,弟子沈湘,子莲槿拜见贤者。”
“哈哈哈,佛子折煞老夫,折煞老夫...”那贤者笑过后“看,那顾佛子与江佛子可是到了。”
沈莲槿闻言回首,几辆挂着朱红、水色氏旗的马车停到面前,从上走下来两位孩童与诸多侍仆,正是顾云琅与江陶渊。
“佛子即已到齐,留下各自伴读,其余人等可回族交差。”贤者摆了摆手,“老夫这里可容不下这么多人...”
“是”
“好了,老夫且与尔等告知未来生活六载的宅院。”贤者又抚了一把白须,道“老夫身后这座大殿为三氏族共有宗祠”贤者转过身,指着这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宗祠二字“此为一代觉者手书”率先跨过门槛,又道“宗祠一进后有三扇大门,朝东为孟檀寺,此为孟檀国寺,元月元日会对百姓敞开赐福,朝北宅府为佛子堂,三进为佛子业课之地,七进为佛子住所”
贤者站在一进后的园中,再道“而这朝南则为族宗族祠,坐化的族人牌位、舍利子皆供奉此处”贤者望着那扇刻满了祥瑞图案的大门,“此地,也是诸位佛子降世的地方。”
三人依照贤者的所言,走向住所的路上,一行人六人,三人在前,三人在后。寂静无言。
沈莲槿看着被陈湫推开的厢房门,厢房内中规中矩,打扫的一尘不染,但沈莲槿能想到一代代佛子居住此屋手持佛经礼佛的场景。
沈莲槿回过神,踏进厢房,接过陈湫递过来的包袱,她无甚可带,未来的日子里,除去节日赐福,佛子需穿着佛子袈裟,除了木冠与念珠,其余皆不可戴身。
她拿出包裹里的两卷画卷,小心仔细解开抽绳,展开只见是那日陈氏所画女童戏莲图,第二幅上所呈现的为陈氏与觉者二人端坐于画上,中间的女童扬着笑,依偎在二者怀里。
沈莲槿把两幅画挂在正厅壁上,陈湫站在身后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起发生,“佛子,该走了。”
沈莲槿想了想,又从包袱里的夹脚拿出一锦囊,锦囊鼓鼓囊囊,打开一看,却是一堆米帛包裹着的樱桃果,沈莲槿从中挑挑选选拿了两个,塞进袈裟中的暗袋,拍了拍表面“好啦,走罢,从今起,我就不再是沈家小小姐啦~”她如此调笑道
二人走出厢房,北厢房住着顾云琅,西厢房住着江陶渊,因沈莲槿是个女娃娃,二者把最大的东厢房让给她住,而她呢?当然是当仁不让的住了进去啦。
三人在中间庭院汇合,“哎呀,没想到陈梵嫂居然会让她母族的嫡小姐当你的伴读,果然,三人中最受家族疼爱就是你。”西面走来的江陶渊身后跟着一同样沉默不语的女童,“介绍一下,这是我族族人江鹂。”
“你怎的对我母族之事如此清楚?”沈莲槿没头没尾的接了一句话,眯着眼瞧着江陶渊“我也是今日来前阿娘才告知我陈湫为陈氏嫡女。”对面那女娃娃似的少年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
“看来你在你氏族里地位极高啊,你所说的家族疼爱也不逞多让,极为消息灵通。”沈莲槿又打断了江陶渊,不知怎的,居然自己圆了话。
“哎?云琅你怎么这么慢,我与陶渊都等了好一阵子啦~”沈莲槿瞧见北厢房出来两个人影,嘴角不知察觉的咧开,挥袖催促着他二人快些,顾云琅见状,长叹了一口气,身后的顾泽见状问道“佛子可是身体不舒服?”
“无碍,只是有些吵闹罢了。”顾云琅话说着,却不自觉地看着那活蹦乱跳的沈莲槿和杵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的江陶渊,面上露出了不自觉笑容,顾泽盯着那翘起的嘴角,转瞬静默,懂了,这是无声的炫耀。是他顾泽不配了。
三人相聚,讨论着把这佛子堂转转,日后防止不小心迷了路,沿着长廊慢慢踱步,有说有笑,三个伴读见如此气氛也小声闲聊,江陶渊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娃娃,跟着他们闲扯还不如去打听氏族之间的墙角,于是,江陶渊越站越后,逐渐前方只有沈莲槿与顾云琅并肩而走。
沈莲槿转头瞄了瞄后方说笑的两个男娃娃,板着脸小声嘟囔的女娃娃,回过头又瞅着旁侧那目不斜视的顾云琅,“云琅,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顾云琅疑惑转头,却见沈莲槿手疾眼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滚圆物什,撞得他金贵的乳牙差点就离开了他的牙床,顾云琅只觉得眼前一黑,那一瞬间他回忆起这短短几年的时光,才认清准备扛负家族重任,就这么结束了?
顾云琅捂着嘴踉跄后退,身后的众人见到前面异样,纷纷赶来,却见沈莲槿束手无措地站在那里,想去扶住顾云琅却又害怕什么。
“怎么了这是?”江陶渊第一个冲上去前,扶住顾云琅,身后的顾泽焦急地在旁侧搓手,顾云琅不喜旁人碰触,但是在离开顾府的第一日就伤到身体,族长必定会迁怒他这一脉...
“无事..无事..”顾云琅终于缓了过来,捂着嘴的手合拢放下“刚刚不小心咬住舌尖了。”顾云琅冲着顾泽安抚一笑,露出的牙龈一条血印流淌而下,本人可能还未知晓。
“……”众人盯着那从牙龈流下的血迹半晌无语,说到底不论是伴读也好,佛子也罢,都是含着菩提果出生的,众人谁也未曾伺候过谁,江陶渊左看看又看看“真的无事?”
“斯...你再问下去可能就有事了。”
“顾泽这就去找贤者。”顾泽行了个礼,转身跑向前业课的地方。
“行了,都别在这里了,陶渊你先带着江鹂和陈湫去逛逛罢。”顾云琅拍了拍江陶渊的肩膀
“去罢。”
江陶渊狐疑地看了两眼顾云琅,又看了两眼眼泪在眼睛里滴溜溜打圈的沈莲槿,因刚刚低头与顾泽嚼耳朵,对此一无所知的江陶渊道“好吧”
顾云琅见他们的背影远去,停顿几秒,沈莲槿觉得周身的风儿都停了。
“哎,你这也太莽撞了些。”顾云琅松开一直攒着的手,手中因被口水打湿的樱桃果已经软糯不堪,包裹的米帛化作一团糖水黏在手掌上。
沈莲槿见顾云琅终于同自己说话,一直在眼珠子里转圈的水光忍不住巴拉巴拉化作金豆豆掉了下来,吸吸鼻子,从袈裟里掏出一方素帕,轻轻擦掉顾云琅嘴角的血迹,而后一把抱住那男童的身躯“莲槿错了,莲槿只想着让云琅吃蜜饯,莲槿再也不莽撞了......”顾云琅被抱得一惊,随后叹了一口气,他想沈莲槿在身边这叹气的次数格外多呢“无妨,你看,这蜜饯很甜。”顾云琅把手掌中的樱桃果放入口中,含在嘴里转了两圈,咽后笑道“这手难受得很,就罚你打盆水罢。”
沈莲槿呆住了,金珠半挂在面颊上,没人比她知道顾云琅是多爱洁之人...
顾云琅见这女娃娃呆头呆脑样子,沉疑了半晌,抬起另外一只手迟疑地放在沈莲槿头上按了两下“如此?可不哭了?”
轰——!沈莲槿只觉得面颊滚烫,心乱如麻。
长廊幽静,庭院栽种着五树六花,风轻日暖,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