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林深见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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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练走12公里，熊开峻是没来，不过各班班主任一视同仁，也跟着走了，让学生们都宽心不少。他们选的路线是田园，益州近郊的农村有S省的特点，依傍着苍青远山，今天天气好，还能看见远处一抹雪白的雪山尖，想必今天益州的头条又是见到雪山。靠着河走，河水是青碧的，倒影都染上绿如蓝。还不是油菜花的季节，豌豆尖开了几朵颤巍巍的小紫花。
林理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队伍末尾，晓情早就带着自己小组挪上来，两个人无缝对接，晓情把包里的士力架拿出来一掰二，悄悄塞给林理一半。林理看了那一半一眼，想了想还是问:“这个不是两条装的吗，你非要把一条掰一半。”
晓情义正言辞:“专家说了，掰东西就和小时候掰饼干一样，是个技术活，这样有仪式感，才能体会到分享欲。”
哪个专家。林理埋头笑了一下，明明是你。
村庄中有一座吊桥，木板宽厚，颜色温和深润，麻绳粗实，桥头石墩的狮子被摸得发光。桥在河上，高度不高，在河里有碧汪汪的影子。十四个班实在是太挤了，三倍数的班级被要求走桥过，何苹带着三班走上古朴端重的吊桥。
前面有男生使坏晃脚，桥开始摇晃，晓情想伸手扶林理，却被她以很细微的差距躲开了。刘悦霞趁这时躲开一点黄萱萱，看见就说:“林理不喜欢别人碰她的。”
林理不喜欢别人碰她……可是小时候她们一直都不算“别人”，晓情也常常把手伸出去的，什么时候又轮到别人来告诉她林理不喜欢什么了？
晓情在大人面前温和讲礼，同龄人面前还算热情，却有着一种暗藏的冷烈，很强的领地意识。她发起火来不是爆发，而是冷，表面上是面无表情，实际上有寒霜万里。刘悦霞是林理室友没错，可她这语气未免也太当然了……
不过晓情被桥上的和风一吹，蹙了蹙眉，还是静了下来。转头对林理道:“这里风景漂亮。”
林理顺势道:“可惜没有……”
“可惜没有手机拍下来。”晓情早已经听习惯，迎着风微微眯起眼，“真希望建兴能常带我们出来遛弯。”
远处深冬的远空有些苍灰，但亚热带季风气候和群山连绵的怀抱里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冬天，青绿的田野泛起洋洋漫漫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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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练就是走12公里，真的说说笑笑走一路还有风景，和在学校操场环场三十圈走路还是区别很大的，比较轻松，甚至没什么负担地，就到达了最终的训练基地。基地依山，训练项目都在山里，三班一行人还是笑玩着训练，一路就到了最后一个项目。
教官摁了摁帽檐，带着他们七绕八绕，绕到山顶一块空地，密绿的山林间，有一座更绿的迷宫。迷宫还挺好意思，上书“米诺斯迷宫”——
这要脸程度，建兴的“罗马广场”都自愧弗如。
教练让他们在和操场草皮一个材质的墙边站了三排，自己噔噔噔跑到一边的瞭望指挥台上，大吼道:“男生女生，预备，进!”
一溜人好奇地走进去，昨晚才下过小雨，还是泥地，时不时转角遇到坑，一件衣服就毁了。张晓情没敢抓林理的手，自己转角的时候滑了一下，林理也没伸手，只是在前面说“小心”。小理是什么时候不许人触碰的呢？晓情想，大概是表白之后，她用身体上的距离去隔开心理上的距离，她自己把自己从张晓情身边干净地带走了。
晓情平时玩迷宫游戏是个欧皇，选的方向都对，但现在才发现都是纸上谈兵，真的进来了，连方向都分不出。倒是林理心中有数，走错了就不会再错，偶尔记不清了晓情也能补充两句，就这么稳扎稳打慢慢走着，居然是第一个出来的。
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气从脚下蒸腾而起，远处的山野里，风卷着冬季温和的暮气拂过脸庞，再远的地方，黛色的群山怀抱敞开，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和西南山川掌心那颗明珠城市。
再往东南，目光已经到不了的苍茫远处，是生养林理的故乡，昌宁。
十几岁正是初辞故乡，离家求学的年纪，不管是本市住校还是外地住校，都总归是离开了爸妈，勉强算有了自己的小天地。她们俩在人生的转折点五年级相遇，走过了无数个转折点，无数个难关和过渡，如今走到这里。
电视剧和小说里主角登高就要发表一番人生感想，但晓情对着最亲近的人总有些说不出心路历程，于是摸了摸兜，摸出来一块德芙递给林理。林理接过来撕开，一边还说:“你到哪家商店摸的试吃装。”
晓情摊摊手:“白巧给的。”
“她自己吃自己啊。”林理细致地把唇上的巧克力舔干净，“讲究人。”
晓情笑起来，冬风洗过她清昳的面孔，捎带来她一如既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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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炊是大锅和柴火，还要拉风箱，男生自告奋勇执铲，几个人还真做的不错。黄萱萱拉着刘悦霞去生火，刘悦霞想叫林理，看了一眼晓情就放弃了。
晓情也帮着弄了一道蒜薹腊肉，先给林理去打了一桶饭分着吃，两个人挤在矮矮的白瓷灶台边上，粗粝的竹筷磨着手心。晓情看了看那碗蒜薹，觉得还算满意，转身去看别人的饭，顺便给自己和林理换双筷子。隔壁四班学霸班，学霸们弄饭不快，还没有吃，几个以前初中七班的同学聚在灶台边聊天。晓情看到叶纹心又长高了一点。
叶纹心是大学霸中的大学霸，从小走精英路线，马术击剑绘画游泳无一不通，虽然不算漂亮，但是很有气质，阳光又精干。以前叶纹心和她是语文上能争高下的敌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在学霸班，应该可以超过晓情了吧。
叶纹心撑着灶台在调手表，看到晓情就打了个招呼。晓情看她以前不高，现在已经高过自己了，笑着说:“叶纹心你高了好多呢。”
叶纹心抓了抓刘海笑道:“我也不知道女孩子上了高中还能蹿呢，跟男孩似的，我妈就说我是个男生体质，长得晚。”
晓情和她一起大笑起来。笑完叶纹心无意道:“其实你很高的晓情，把背挺直一点就好。”
晓情心脏倏然一空，若无其事道:“那什么，那我先走了，小理让我分筷子呢。”
叶纹心“哦哦”两声，很阳光地挥挥手:“再见啦!”
晓情一转过身，紧紧咬住了唇。她并不是驼背含胸，而是自从上了高中就莫名垂落着头，只要扬起来就很好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叶纹心面前抬不起来。
那顶“平行班”的帽子始终让她的胜负欲喘不过气。
林理主动走过来把新筷子接过，换掉有点磨手的那双筷子，坐下说:“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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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天色已经只有一线余晖，黛青色的远山绵延起伏在炊烟里。晓情和林理这次占了个司机身边的位置，巨大的前窗视野开阔，她借此“散散心”。
进到城里就开始飘雨，车窗上细细的雨丝一道一道，滑落下去积攒在一起，变成一颗水珠迅速划进车窗缝隙里。黄色的路灯映在水珠里很迷蒙，晓情突然就感到一种奇异的陌生。
没想到先开口的是林理。
她说:“你知道我初中那会儿……”
晓情轻轻“嗯”了一下。她知道林理终于是要揭开那个无疾而终的表白了。
“我不是故意的。”林理声音很微渺，“我是脑子抽了。”
晓情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记着那个事。”
林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良久，她才捻着书包带子小声说:“以后……”
晓情说:“以后有我呢。”
林理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大巴开到了建兴的侧门，整座校园都在晚自习的灯光里浸润着，只有漆黑的侧门林荫道没有光。何苹招呼着大家下车排队，声音如同隔着海洋一样遥远。林理没再说话，跟在晓情后面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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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说开了翻篇了该是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晓情心里像是被忘记加糖的柠檬水泡过一样，要说有甜味很勉强，更多的是干涩的酸疼。
也许是被旧事重提影响到，晓情做了个真实又漫长的梦。
从前的林理也不喜欢别人动手动脚，晓情待她和对白巧不一样，对白巧可以挽手揉头发，和林理只能并肩而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和林理逐渐熟络了，林理开始改变。
她开始允许晓情拉她的手，偶尔可以挽着她，也可以摸一摸头发。更到后来，两个人靠在柜子后面吃间餐的时候，林理会凑上来一点，有点耳鬓厮磨的意味，却也可以解释为说悄悄话。鉴于白巧和晓情是可以同拱一个被窝的关系，晓情并没有觉得闺蜜之间这样有什么问题，只是欣慰林理终于开放一点了。
晓情林理因为晚上讲话，被LG从只有她俩住校的515寝室拆出来，一个丢进513，一个丢进512。这两个寝室又很极端，晓情的513全是本班的人，林理的512则全是其他班的走读生，晚上对着门，一边熙熙攘攘，一边冷冷清清，晓情就每天叫林理过来一起洗漱，洗好了再走。那个时候起，贺湘言就笑说林理是半个512的人了。
可林理始终觉得自己和晓情都是515的人，洗澡什么的还要回去洗。那始终是她们的乌托邦，只有两个人的乌托邦。
直升成绩出来那天晚上很难得贺湘言和几个女生都要回家，林理如常洗漱好回寝室躺下，过了几分钟之后，晓情的蚊帐就被掀开了。
LG的房间还透着暖黄微光，只有这里是一片黑暗，林理的呼吸很细密，带着一点不易被人察觉的急促:“我那里好多蚊子，来你这里睡可以吗？”
晓情把下巴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你睡里面外面？”
林理掀开被子爬上来，规规矩矩掖好躺在了外面，晓情觉得还是挤，侧着让出了位置。没想到林理和她心有灵犀，也侧了过来。接着林理做了一个她永远也想不到的动作。
林理伸出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也许是怕挤下去，也许是觉得面对面有点尴尬，也许……
也许林理想这么做，很久了。
林理的下巴抵在晓情新洗过蓬松的头发里，她们都能闻到缠绕在这一个隐秘空间中的，浓烈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吹风机一吹，洗发露的香气被烘暖了，四下流溢。她们用的是同一瓶，甚至分不出彼此。
晓情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颤抖地交缠在一起，像是某种回应。她不知道林理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越界的接触还是情理之中的一点拥抱。毕竟其他闺蜜都经常拥抱，可她和小理一张合照都没有。
林理将她往自己怀里拥了拥，轻声又满足地喃喃道:“晴晴，今天晚上只有你和我了。”
晴晴是张晓情在外人口中的小名，师长总喜欢用最后一个字称呼孩子，晓情叫情情有点怪，老师们就说叫“晴晴”，晴天静好，风和日丽。
但晓情从林理怀里探出一点头:“你不知道我的小名……其实叫宝宝。”
林理手臂微不可见一收。
珍宝如斯，晓情在她家里，一定是最被珍爱重视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林深见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