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思》鹤及归

2、会见

　　安预顺理成章地带着阳欲往镇子上走，阳欲不敢随意乱走，他和这位新朋友没有任何可以联系的方式，镇子最近都很热闹，人群拥挤，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稍不留心，就很可能迷失其中，在这人山人海间寻而不得踪迹。

　　阳欲于是就乖乖地跟在安预的后面不远处，眼神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丝毫不敢留心去给周边。和小鸡仔跟着母鸡的样子一样，可是，若是真要对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

　　安预感受到这个强烈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看着这个人群，大概猜想着阳欲可能是个很警惕的人，于是朝后面招招手：“你可以和我并肩走，你在后面很容易跟丢，这么多人也不好找。”阳欲很同意地点点头，赶紧跨大步子，追上安预的步伐，青年总是活力四射，精力充沛，很快阳欲就与他并肩走。

　　随着安预的步子，两人很快来到了一条大街边。

　　安预让阳欲先等一会儿，阳欲照办了，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安预则是微微闭上眼，紧接着阳欲就看到了安预的左手有些运力，泛着轻微光芒。阳欲不解，有些疑惑问：“安预，你这是干什么？”

　　安预被打断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只是手指动了一下，阳欲这时觉得有些冲突了：“抱歉，打断你了。”

　　安预摇手，指着自己的左手跟他解释：“这是通讯，就是运用法力去和要联系的人接通，就可以通话了。这个目前还没有太广泛运用，因为这个对双方使用的人都有要求，一方不行，另一方也不能使用。”

　　阳欲大概的理解了，等到阳欲没有再要问话的样子，安预才继续运力，阳欲很识相的没有说话。等着安预这边好像是连上了，然后说了几句，安预点了几次头，应了几声，才挂了联系，事情看来是安排好了，安预开始悠悠和阳欲找些能聊的话题。

　　阳欲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详细地介绍这里，安预对这里比阳欲熟悉太多了，加上安预的性子也比较外向，不用阳欲问，安预就讲起了这里的特色，讲的是津津有味，生动有趣，安预的语言使用和表达和阳欲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只听了几句，阳欲就能够深深地感受到安预的知识渊博和灵巧语言。他突然就不言而喻的升起一股敬意来。

　　期间安预时不时就在不经意间瞟几眼与天相接的远方道路。

　　不久后来了辆向着这边行跑的马车，马车越跑越近，安预才断了话题，抬了抬下巴说：“来了。”

　　阳欲马上就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缓缓行驶而来的马车上，车夫一驾马，马蹄抬在空中摆动了几下，整个动作流畅无比，然后才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门悠悠被里面的人轻轻推开了来，迎面而下来三个公子，都长得十分养眼，最后的人显得年纪比在场的几个都大一些，也高了半个头。先下来的那位先向离他们三个很近，来迎接他们的安预打招呼：“哟，安预，你最近都去哪儿玩了？我记得你们比我们先休假的吧？怎么这会儿才来叫我们一起出来？”

　　安预只是笑笑，跟对方随便的扯了两句，接着客套了几句话。

　　随后而来的那位只是微笑着，他关注到了阳欲他看了几眼，向阳欲点了点头，以示简单问好才去和安预打招呼。

　　最后来的那位也只是在观察到了阳欲后向他点点头。因为他的身高比在场的几位都要高出半个头，所以阳欲只得是微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全面貌。

　　安预了解到几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于是向阳欲一一介绍那三人：“这个穿青一色的衣服的是林井，穿灰色衣服的是石宜，那个是我的哥哥，安拘。”林井正是那个先打招呼说话的，石宜是微笑打招呼的，安拘是最后来的那个。

　　介绍完，阳欲也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阳欲，字岁吟，请多指教。”

　　林井很外向，他对交朋友似乎也很有兴趣一般，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先是马上伸出手和阳欲伸出的手握了握，紧接着问好：“你好，以后请多指教。”

　　石宜等林井和他招呼完，才走过来：“多指教。”

　　安拘的表现就是平淡却又不缺乏热情，很简要：“多多指教。”

　　阳欲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两兄弟之间的一种莫名的气质。但他们都是这会儿才接触起来的，对于基本礼仪上，阳欲很快抛下了这个疑惑的想法。不过对于阳欲来说还是最近才结交到朋友，他的行程匆忙而又无序，这样子有了近四个月了。

　　阳欲知道自己对于城镇官府既不熟悉也不会打交道，四个月的奔波，带给他的就竟只剩下劳累与一次次调查无果的失落感。加上几人都不是特别熟悉，话题都没有几个，阳欲也不属于善于找话聊的，所以在介绍之后，就默默不吭声，显得有些矜持。

　　安预眼睛很尖锐地看出来了，他们的相见是他安排的，对于这个刚结识的朋友，也不想让他有所难堪，于是赶紧转移到几人都可以说上的话题之上，提议道：“好了，既然大家都互相认识了，哥你要是不忙的话我们就一起去游玩？”

　　安拘被点了名，颇有无奈，这都是不知道第几次了，这是个很好的亲兄弟之间的“说闹”。

　　安拘默默不作答，安预了解这个意思，很明确的默认了，没有时间，很忙，忙的不可开交的。

　　得了趁的安预笑得很开心，林井和石宜都知道安拘时间肯定是没有的，也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阳欲目前还无法融入进去，只得尬笑几声。尬笑时多多抖了抖几下肩膀，细看来的话简直就像是躲在角落里的无所可依的落单小鸭子在瑟瑟发抖一般。只不过并没有发抖多久而已，也不是担惊受怕而是不知所措。

　　这个场景突然就和一个他自己很熟悉的景象融合起来了，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和他的儿时一起长大的伙伴，或三或两的都会在一个人的带头下，一群人为了某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在那里不正经的傻笑，又找不出任何想笑的点。

　　就只是单纯的享受着那份活在温暖阳光下的美好值得回忆的片段记忆。阳欲也已经有好久没有再体会到这种重违已久的感受，心里突如其来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心酸。

　　目前来看，还是那个处于阳光之下，只不过人不是原装的人，事物不再是原旧的了，明明带着很有重逢的感觉，但这时什么想法断在脑子里，如同截断一条通往童年的线条，“咔嚓”一声，想要运到脑子画面上的记忆又都全部通通的滚落到深处去，不再动弹，渐渐地沉默，无声。

　　阳欲这些日子以来就已经大大地增强了自己的情感控制能力，因为他总不可能打探打探着就已经被触动了心思的痛苦而痛哭满面吧？

　　等着他们那边的几人闹完了他们自己的，安预还是在第一时间考虑到了阳欲，很快的脱离出来，找阳欲聊起话题：“对了，阳欲，遇事着急没问，你在这边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亲友？”

　　这话出得阳欲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他先是“啊？”了下，接着才回答：“这倒没有。我此次是独自一人来的。”

　　像阳欲这样的独游之人是很常见的，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安预也能够体会那种孜身一人的无凭所依的感受，也就不再多问他。只有很是理解般地说：“那你应该还不熟悉这里，我们带你游转一圈这里吧，也好有个印象。”

　　林井和石宜这边没问题，安拘的事似乎也还不着急，可以陪同一起。阳欲很是感激不尽，他初来乍到，也是多亏了他们的关照。

　　但是众人都还没有所行动，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的道路驶去，阳欲有些好奇地一瞥，看见了不远处正在行驶的马车，那是一辆很普通的，没有太多装饰，很是朴素无华。

　　实在是从外表来看没有任何可以引人注目的特色。阳欲也不知道为何他自己就这么被这辆车吸引住了，它不是四面封闭式的，可以从旁边上隐隐约约的看出里面坐着的人。

　　那人修长而白洁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指骨分明，袖子轻浮的垂在一边，若影若现的下巴都阻挡不了那份从里而外散发出的一种优雅气质，若是模糊性的看来就和安预的气质如出一辙，但是阳欲能够用内心感觉出，对方就是很不一样的，说不出任何理由来。单是看下巴来说那人都是一副清秀的模样。

　　林井见前方的阳欲停下脚步，也随着他的目光去看，很快就反应过来说：“唉，那不是……”还未有说出来，就有些小激动了，语无伦次地看着还在行驶的马车，它的行驶速度很慢，这会儿都还没有从众人的视线上离开。

　　石宜也看了过来，仔细分辨了下，也带着惊讶说：“呀，还真是他啊。”

　　阳欲没有认出来，只能看出来车里的人是个十分优雅和清秀俊美的一名男子。

　　安拘倒是看出了阳欲的表情，知道他疑惑不解就直接答了阳欲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是的，就是他，枫文官，枫仙师。”

　　阳欲不熟悉这人，但也还是略有听闻他，他来到这里有很多次都从别人的口中模模糊糊的听到过几次，不过他没有感到很有兴趣，仍然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听了，也只有在心中敬重他，不会有机会打交道的，他什么身份，人家又什么身份，都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上的人。不过这会儿见几人都对他有很大的敬重，他又有点好奇，于是带着疑惑：“枫仙师？”

　　安预把目光从车上离开，过来看他，有些微微诧异，但还是向他粗略介绍了那人：“你不知吗？这就是那位修行之人中的最强文官枫帆。”

　　安拘接着自家弟弟的话：“枫仙师只是对他的尊称，此人修行甚高，文官第一而出名，是个翩翩的公子。唯一不好的传闻就是家事。”

　　阳欲一听：“家事？那这个可算是他的软肋吗？就是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而……”说着说着，阳欲就不敢细想，这么有成就，有势力，有位置的人，真有什么弱点，对于一些内心扭曲的人那就是一个发泄的口，阳欲有点担心这位枫仙师。

　　安预看出来了他的表情的凝重，回答他所担心的：“不会的，就算有，枫仙师有他自己的解决方式，他既不会置之不理，也不会强行打压，大多数看到的都是他心平气和的跟对方谈，无论有多么胡搅蛮缠的人，他都会化险为夷一般地处理好，这也是他人尽皆知的原因。”

　　阳欲的担心被安抚下去，不过有很快地就起了疑惑：“不过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了参加选修吗？”

　　安预拍拍阳欲的肩膀，知道他错认为枫仙师要去和他一样的人参加选修，叹息着说：“天真，他多半是来从几日后的选休中，帮助其他官园选出几个有本事的文官的，怎么可能会参加呢？”

　　阳欲毕竟对这些事还是有些脱离，他不是非常了解这些，他的出身很偏僻，对这个法力等等，文武官这些是真的一窍不通，但也并不是闻所未闻，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林井这会儿看着马车走远了，才有些可惜道：“就是有点遗憾，我是武官，不是文官，说实话我还更想跟着这位枫仙师学习的。”

　　石宜：“……”你怕是忘了你旁边的是安拘。

　　不过安拘听了林井这番话也没有有所表示，甚至连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没听到似的。

　　见安拘没多大反应，石宜也就放了心，调侃道：“就你这智商，去学习？没被学疯都算福大命大了。”

　　林井扭头反驳他：“哎，哎，不能这么说吧？真是那样的话，也好歹也跟枫仙师学过对吧？这还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呢。”

　　石宜很无奈的怼他：“真要是那样，那枫仙师的门槛得多低才能把你招进去。况且现实点，枫仙师就没有收过弟子，那么美好的事你就想着吧。”

　　话是真的如此，林井别了他好几眼，才悠悠转过头不理他。

　　说到这里，安预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阳欲是走的什么官，于是他转头问阳欲：“对了，还没问呢，你是文官还是武官？”

　　阳欲愣了一下，说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官。他回答不上来。于是从容不迫的回答：“不知。”

　　安预颇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阳欲无奈摆摆手道：“真不知。”

　　一旁的沉默不语的安拘都把目光放在了阳欲身上，林井和石宜凑来起哄，林井重新开口：“什么？你连你自己文官武官都不知道的吗？”

　　阳欲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反应如此之大，好像每个人都应该是知道自己究竟是文官还是武官，但他还是对于他们的话点了点头。

　　石宜换了个思路：“说不定你会是文武双全呢？”

　　阳欲否定的很干脆：“那倒不可能。”这听起来就是很厉害的样子，可以肯定不属于自己。

　　林井：“也别否认，如果真是，那岂不是安预你找到宝了？”

　　安预哭笑不得，赶紧解放被缠着的阳欲：“行了，你两，别逗人阳欲了。”这下两人才收住了自己的一系列猜测。

　　阳欲感谢一般的看向他，带着猜疑好奇问：“那安预你和你的哥哥是什么官？”

　　安预答：“我哥是武官，我是文官。”

　　安预是不出意料的，阳欲：“那你岂不是可以和枫仙师一起学习？”

　　安预闻言一笑：“我要是真的能和这么厉害的枫仙师一起学习，我不得乐死？”

　　见大家对这位枫仙师都是如此的敬佩，对他的实力很是认同。阳欲又问：“那他有多厉害？”

　　安预想了想，似乎找不出什么可以精确完美的语词来形容枫仙师，只有含糊地说：“反正可厉害了，所以的文官都巴不得和他一起学。不过有点可惜，枫仙师一直都是一个人待着学习的。”

　　阳欲有些惊讶地把这个思索了下，才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疑：“自学成才吗？”

　　安预点了点头：“算是吧。”

　　林井这时插话道：“等过几日，就能见到枫仙师，虽然只是远远而相见，但也还是难得一见。”

　　石宜没有去和林井接着闹，问阳欲：“刚刚你没仔细看看枫仙师吧？”

　　阳欲想了想，还不全是，尽管当时看的有点晚了，只能看到扶手上的那白净的手和尖削的下巴。不过大概面貌只有猜测出来。

　　安拘这会儿观察了那个方向才开口：“不用那么久，可能等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林井蹦了一下，看了下安拘，又顺着他的眼光去看那个方向：“真的？”

　　安拘指了指前方的一个路口说：“马车刚在那个转角口减速了，估计是停下来了。”

　　阳欲担心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安预倒是回答：“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看来我们会提前见到了，走着！”

　　林井很激动开心，石宜只得同样怀着一样的心情，然后无奈的看着林井一脸开心的模样。

　　阳欲眼睛盯着转角口，那位枫仙师好像没有下车。因为在那个略显孤寂的口子，没有那份触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