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 ...
-
这道惊雷劈得我整个脑仁儿都在嗡嗡作响。
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在不知道他长相的情况下就第一眼认出了他。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当他站在我面前时,的确有那么两三秒,我受到了一览无余的美貌冲击。不过顾瀚显然就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波动,他只是看着我,皱了皱眉,劈头便问:
“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回家,要在这儿坐地铁,”我真诚地说,“顾瀚,你刚才救了我是吗?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完了。”
他“哦”了一声,“没事。”顿了顿,“你知道我?”
“……我们同班啊。”
他又“哦”了一声。
我好像有点理解唐潇听见我说“我不记人”时的心情了。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朝来时路瞥了一眼,反问我:“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被问得一懵,心说这种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吧,嘴上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看见的场景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顾瀚点点头,“看来是那张照片。”
“什么?什么意思?”
我的追问却并没有换来他的解答。男生动了动嘴,又将双唇紧抿作一条线,最后开口道:
“没什么意思。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赶快坐地铁回家去吧。”
“嗳,等等,什么意思——顾瀚!喂!!!”
我的叫喊招揽了许多注视,却唯独无法再让他转身。刚才的长跑似乎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大步流星地走进那条过道,而我仅仅犹豫了片刻,再追过去时,竟就找不见他的踪影了。
就好像我只是做了个噩梦。除了手腕上被他攥得过紧而产生的红痕以外,再无其他证据能证明他曾出现过,我曾经历过那样危险的困境。
梦忽然醒了。
……个屁!
真是服了,他顾瀚难道是什么当代雷锋典型吗?做好事不留名不说明?我好歹也是当事者之一啊,知情权怎么就被他给吃了呢?!
我骂骂咧咧地摇了一路,但疯狂吐槽并没有令我好受一些,直觉告诉我,顾瀚和我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这种直觉很奇怪,他刚才明明就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自说自话,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了。
这个困惑直到我回了家也没能得到解答。
我还有好多问题,都没有人能给我一个确切答案。
于是,我揣着隐隐的沮丧与郁闷,晚饭后牵着家里的狗出门散步。出了楼房林立的住宅区便是一片生活区,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店铺,有些仍然开着门,有些则早早收了摊。夜色四合,比清明节先席卷城市的倒春寒使得本就没什么人的街上更显冷清。闪烁的招牌与常亮的路灯远远看去组成了一条立交桥似的霓虹灯光带,竟教人感到三分不现实。
而当这三分不现实也变成现实时,我才迟迟察觉到了隐藏在周围的不对劲。
四周没有风吹过,我却清楚听见了树叶的沙沙声。它在那黑得像要塌下来的天穹下回荡,沙沙、沙沙,在这灯光明灭不定的大街上响彻,沙沙、沙沙,它混合着漆黑,混合着灯影,混合着从我身上攫取的体温,在我耳边说话,沙沙、沙沙——
它正看着我。
恐惧碾得我快窒息了。
圆滚滚的博美犬在我脚边“呜呜”低叫个不停。它并不知敌意从何而来,因此也找不到目标,只好不安分地来回打转。
我挪了挪僵硬的手脚,确定四肢还能动弹,又暗暗深呼吸了一下,心里甚至有些庆幸上午曾与它一度“狭路相逢”,然后等待五秒倒数完毕,抱起狗开跑!
……狗蛋,不是我说,你真的该减肥了!
我抱着我家胖狗飞奔在夜晚的街道上。
以前没觉得它有多重,偏偏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让我意识到了给它减肥的必要性。我胡思乱想着,脚步不停地向前迈去,有一刹那甚至觉得这双腿早已脱离了控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多久、跑多远,只知道一旦停下来就会重蹈覆辙,而我真的不想再重演历史了,更何况有一不一定就有二,我不能期待顾瀚会像天神降临那样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因此只能跑下去。
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挣扎,都会面临普通人的极限。
因为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
氧气渐渐灌不进肺里了。四肢酸软,大腿和小腿以一种近乎惯性的方式驱使这副破烂不堪的身体。即便如此,“它”在自己的主场上也无意就此退去,甚至发觉了我的疲惫,乘胜追击。我能感觉到那树根与树枝蛇行而上,悄无声息地缩短距离,只为瞄准我最疲敝的那一刻。
我快撑不住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被地砖绊得身子一歪,“嗵”的一声摔倒在地。我下意识放开了手,好让狗蛋不要被我的体重所压垮,但仍旧听见它叫了一声,想必还是摔着了哪儿吧。
我已经没力气再去查看了。
试图站起来,膝盖却疼得我闷哼。我只能用手爬向前,至少用自己的影子遮住狗,希望“它”能放它一马,不要赶尽杀绝。
不甘与绝望将我碾作不值分毫的眼泪。在“它”的爪牙伸向我的那三四秒间,我想起父母,想起唐潇,想起我还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想起我这平淡无奇的二十年,而它们终将湮没在今晚的黑暗中。
我想自己一定是哭得眼睛都花了。
不然也不会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个人影,在只剩一人一狗的街道上,出现得仿佛自带圣光。
我呆若木鸡地盯着人影朝我走来。那不是幻觉,一切都不是幻觉,死水般平静的街道上起了风,风开始咆哮,婆娑的树影纠结出两只利爪,第一只向我袭来,第二只则向我眼前的人影冲去。
“放肆!”
那是顾瀚的声音。
有一真的就有二了。
顾瀚眨眼间“瞬移”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来,用一只手按在我背上。而我茫然躲在他怀里,忽听得狂风在脑后呼啸,呼啸间似有剑戟铮鸣。我抬起头来,不经意间瞥见了他的侧脸。
那本应漆黑的眼睛此时竟迸发出了灼人的金红。
宛如耀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