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霜天》武宁秋

4、四、真相

　　南山开发区此时微风习习，格外晴好，青绿的香樟与澳式小洋房错落有致地排布着，显得优雅而整洁。陈寂从她那辆香槟色的雅阁中伸出头，“想不到噬魂一族的居住环境还真是好……”她深吸了一口气，还待再发表些意见，只听“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狠狠地砸在了车背上，陈寂一扬头，脸黑的几乎可以滴出黑水，“李星夜你快点给我下来！这是被你砸坏的第七辆车了！你就不能给我正常点？”
　　李星夜闻言颇为不满地从车顶上跃下来，“是你比较不正常吧？自己跑起来多快，干嘛非要坐这种工具，又麻烦又浪费时间，要是碰上个堵车什么的……”
　　“你这种模样，要是给街上的行人看到了怎么办？”
　　“噬魂一族的领地又怎么会有行‘人’？”李星夜不以为然地反驳。
　　“你——”陈寂气得浑身发抖，伸出食指直指李星夜的鼻尖。
　　“呵呵……”这时候后座响起温柔而清脆的笑声，谢新霜抿着嘴说：“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能把阿寂气成这个样子的，果然还是只有星夜啊。”他看着李星夜，“星夜你也是，这里是人间，你好歹遵守一下人间的规矩吧？阿寂也是为大家着想……”
　　李星夜闻言悻悻地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新霜你每次都只知道偏袒这个女人，真不知道你是她老公还是我是她老公。”
　　“哧——”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李谢二人登时都来了个倒栽葱，李星夜一扭头，刚要说话，却在看清前方的一瞬间，目光定住，满是震惊。
　　只见前方不远的院子里，一片白光冲天而起，将整个院子笼罩起来，院中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和不停撕裂的惨叫声，“快！”倒是陈寂最先反应过来，拉开车门就飞跃了出去，身形如同灵敏的豹子，谢新霜和李星夜见状也跟着跃了出来，三两步间就已经来到了大门前。
　　陈寂伸手推门，忽然面色一变，转头嘶喊道：“别过来——”话音未落，一阵巨大的爆炸从她触手的地方爆裂开来，强烈的白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李谢二人齐齐惊呼：“阿寂！”
　　爆炸过后是难以言语的平静，只见原本呈包围状的院子现在已是平地一片，焦黑发臭，院子的正中站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焦黑的头发盖了满脸，根本看不清面容。除此之外满地都是残肢断臂，想来是刚才被他惊天一击打死的噬魂族族民。
　　“阿寂？阿寂？”然而李谢二人此刻也没有心思管这些，只是连连地大声呼喊，然而与这声音一起来的是厚重无比的绝望，因为并没有那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回应他们。
　　“阿寂？阿寂！”满地的焦尸中李星夜和谢新霜盲目地寻找着，忽然一声狼嚎般的咆哮从李星夜的喉中爆发出来：“我不信——我不信！阿寂是人间界最强大的巫女，不可能这么容易死！我不信！”他终于扭头去正视院中央站着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他双手开始飞速的结印，四周顿时涌现出一个巨大的血红色十字，随着血红色的越来越深、越来越粘稠，李星夜的双目也从深不见底的深蓝色变成血液一般的红色，“给、我、去、死、吧——”与这话语同时而出的是爆裂而起的红色，漫天血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邋遢男人也大喊起来，气势竟然不输于三大巫师之一的李星夜！一阵白光从他周身涌起，和十字中喷裂出的血红色交缠在一起，宛如两条长龙，在天际盘旋攻击！
　　李星夜仿佛地狱走来的使者，他不停地吟咏着，冗长而繁复的咒语随着他周身源源不断的能量一起喷薄而出，红色长龙的光泽越来越耀眼，几乎要叫白龙的身影吞噬！
　　“噗——”一口鲜血从邋遢男人的口中喷了出来，李星夜见状加快结印，唇齿如同飞速运转马达，狂啸的红色长龙立时像睥睨天地的大神一般，将整个天空都笼罩在一片猩红中，白光微弱的几乎看不见，邋遢男人一口接一口地吐着血，在巨大的压力和疼痛下，他慢慢地跪了下来——终于，白光彻底湮灭在了一片血红中。此时此刻，他竟低声笑了起来：“李星夜……你不愧是三大巫师之首……”
　　李星夜此刻似乎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目中只剩下浓浓的杀意和无边的血色，他手一挥，红光汇聚成的长龙顿时从空中飞落，凶猛地朝跪倒在地的男人飞去！
　　“住手——星夜，快住手！”这时候谢新霜竟然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挡在了男人身前，李星夜急忙将红光收回，然而红光去势太猛，红色长龙回旋的过程中超出控制，砰地一声回击中了自己的胸口！
　　一个巨大的血洞自李星夜的胸口裂开，他讶异地看着谢新霜，极度虚弱地问：“为什么？”
　　谢新霜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带来的竟是这样的后果，他几乎是失魂落魄地扑到李星夜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星夜，星夜你没事吧……星夜！”
　　“我、我没事……”李星夜深吸一口气，脸色苍白如纸，“告诉我，为什么……”
　　“他体内有巫医的灵识，所以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想法——他心地纯良，绝不是那种随意伤人的人！”
　　“就凭、就凭这个？”李星夜忍着痛说：“新霜，你还是太过善良……”说完他扑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邋遢男人站了起来，缓缓地朝谢新霜走来，“你说我心地纯良？呵、呵呵……我真没有想到，三大巫师中竟然有你这样一个冲动幼稚、单纯到蠢的人——哈哈哈哈……今天，就让我来了结三大巫师吧！作为终结，将你们通通送下地狱！”他霍然抬起头，冰蓝的眼眸中流露出凶光，一步、两步、三步……
　　在这样的杀气下，谢新霜竟然忍不住想退缩，但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这气势压迫得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嘀，嘀嘀。”
　　忽然，短促的按键音自脚下响起，谢新霜和邋遢男人都下意识地向脚下看去——但是这一眼，却让男人的脚步顿住了！
　　只见一双满是黑灰的手托着一个黑色的手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梳着包子头的女孩巫医！
　　“小叶，小叶……”男人浑身颤抖地俯下来，将手伸向屏幕，谢新霜讶异地看着浑身剧烈抖动的他——这一刻，这个人的心中必然是十分的不平静吧？不然何以刚才将死的瞬间都不曾战栗的他，此刻却瑟瑟的像个孩子？
　　“啪嗒，啪嗒”谢新霜彻底地惊住了！只见两行清泪从男人脸上蜿蜒而下，他看着屏幕上干净的笑容，忽然仰头向天，爆发出一阵哀嚎。谢新霜终于看清楚他的面庞——竟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
　　“小叶……不是你杀的？她不是被你吞噬的？”这时一个冰冷而虚弱的声音响起，谢新霜茫然地低下头，只见陈寂正缓缓地从地上站起，颇为吃力。
　　“阿寂——阿寂你果然没事！”
　　“嗯……”陈寂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将犀利的目光定格在青年的脸上。
　　“是……是！”青年很是痛苦地捂住头，“是我杀了小叶……是我吃了她！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陈寂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一直到他平静下来之后才问：“那你在痛苦什么？”
　　“我……”青年转过头，目光哀凉而凄厉，“——我在忏悔，我要为她报仇，为小叶报仇！”
　　“报仇？”陈寂弯下腰，尽量取得与他的平视，“报什么仇？”
　　“是它，是它们——是它们害死小叶的……是它们把小叶和我逼上绝境的！是它们！”青年指着满地的残肢枯骸，大声地咆哮。
　　“阿寂，我来吧……”谢新霜忽然开口，陈寂讶然地盯着他，半晌之后才缓缓退开——谢新霜俯下身，将手放在青年的胸口，温和地说：“我也是巫医……和小叶一样，是一个巫医……”一瞬间，纯白的光泽宛如温柔的母亲之手，静静地流淌遍青年的全身，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竟开始缓缓愈合。青年讶异地看着这些白光，再转头去看谢新霜，只见他褐色的眼中，尽是悲悯和善意！一瞬间，和某个记忆深处的人影重叠！青年终于崩溃，失神地喃喃着：“小叶……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