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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话应该梦里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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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苏洛睡着的缘故,米伽将车子开得平稳了一些。
从胡一鸣的家里出来后,两人都陷入了思考。犹豫了一会,褚寒主动打破了沉默。
“米伽,所以,你相信长生不死吗?”
并没有回答她,米伽不置可否地将问题抛还给了她。
“那你呢,你信吗?”
“哎,我吗……”
愣了愣,褚寒发现自己竟然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理性来说,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自然规律,她是不相信世界上有能够让人长生不死的方法。
但是……
褚寒自己就是个例外啊。
理应死在两年前的她莫名其妙地重生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大概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死”吧?
更何况,导致她落入这种境地的家伙现在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的旁边,偶尔还漫不经心地朝她这里扫上一眼。
所以说,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绝对的……褚寒在心里叹了口气。
凡事皆有可能啊!
“……你是说,舒教授研制出了可以叫人长生不死的药物?”
褚寒吃惊地看向胡一鸣,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难道你亲眼见过吗?”
“没有,”摇了摇头,胡一鸣的眼中仍然写满了狂热:“是他亲口和我说的,他要把这项研究公之于众,他还告诉我,这份研究报告就藏在书房最右边的密码柜里。”
“难道你们原本是想要合谋偷走这份研究报告?”
米伽的声音冰冷得可怕。
大概是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胡一鸣胆怯地缩了缩脖子,接着又佯装淡定地挺直身体。
“没,没错,只要拿到了报告,无论是公开还是卖给研究院,我们都可以得到数以万计的钱财和名誉,可是……”
他的面庞忽然变得扭曲起来。
“不见了,那份报告不见了!明旭死后,我们翻遍了所有的柜子,都没有找到那份报告!”
几乎时歇斯底里地嚎叫着,胡一鸣的脸色恐怖得像是电影中的恶鬼。
“是凶手,凶手拿走了它!”
“那你觉得除了胡一鸣和陆河以外,还有谁会知道这份研究报告的存在?”
将白天从出租房里搬来的东西收拾好,吹着空调里冒出来的凉气,褚寒满意地盘腿坐在新铺好的席子上,一边扭头询问一旁闭目养神的米伽。
高压锅在厨房里咕噜噜地响着,混合着玉米毛豆炖排骨和清蒸鲈鱼的清香缓缓地飘出来。
吸了吸鼻子,米伽双手枕在脑后,语气淡然。
“不知道,目前来看舒明旭只把这份报告告诉了胡一鸣,像他这样清高的人,这种事不太可能让外行人知道,哪怕是他的儿子孙女。”
不对,一定是还有什么被遗漏的地方……
沉思了片刻,褚寒的脑海中又显现出了一个想法。
“事发前去过舒明旭书房的人有舒杨玥和那个律师林航一,但他们都待了一会就下来了……但还有一个人,可以经常出入舒教授的书房,并且不会被别人怀疑。”
“你是说小孙吧,”米伽依旧闭着眼睛:“确实,趁着照顾舒教授的当头她可能会知道报告的事情甚至发现那个密码柜,但从案发时的情况来看,她的不在场证明是最为成立。”
睁开眼睛,米伽侧头看向褚寒。
“从口供上来看,胡一鸣和舒小姐他们都看到了她在工作的样子,事发前二十钟,陆夫人听到她上楼给舒教授送牛奶被轰下来的声音。”
那有没有可能是密码柜里的资料早就被偷走了呢?
仿佛看穿了褚寒的心思,米伽摇了摇头。
“报告早就遗失的可能性也不大,舒明旭除了吃饭的时候,就算睡觉也待在那个书房里,别人基本不可能单独进入那里。”
汲着拖鞋走到厨房,米伽把热气腾腾的排骨汤和鲈鱼端到餐桌上,挥挥手示意褚寒出来吃饭,顺便一脚把在沙发上睡得旁若无人昏天黑地的苏洛踢醒。
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苏洛气急败坏地跳起来试图打米伽的头,却被对方一把捉住遣送回椅子上。
好在香气四溢的饭菜抚慰了她受伤的心灵,咬着筷子瞪了米伽一眼,苏洛气哼哼地低头扒饭。
经过一天的所见所闻,褚寒对于这对姐妹的明撕暗斗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很淡定地拉开一把椅子,坐到米伽的对面,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会不会是两个人合作,小孙告诉了那个人关于报告的事,那个人负责杀了舒教授偷取报告?”
“嘛,”苏洛懒洋洋地从饭碗里抬起头:“至少从我查到关于孙嘉敏的资料来看,她和当时在场的人都并不熟悉哦。”
“……其实也不一定,”盛了一碗汤递给苏洛,米伽语调平平:“毕竟密码柜并没有遭到□□,而有可能知道密码的人也就胡一鸣和小孙两个人。”
“而且目前为止疑点最多的其实是舒晨雨,无论是胡一鸣还是我们的委托人,都有意无意地强调了他糟糕的品行,晚饭时和舒教授的争吵,更何况他的不在场证明也站不住脚。”
沉默了片刻,她用筷子戳戳米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是我觉得,这些人的话都不能全信,他们一定还有隐瞒的东西,”过了一会,米伽才重新开口:“还是明天当面去问问他们吧。”
律师事务所的装修相当简单,但各方面都展示出主任干练优雅的审美和气质。
好无聊啊!
就算是隔着一扇门一堵墙,褚寒依旧能清楚地听到会议室里激烈的争吵声。
距离舒杨玥三人进去至少有一个多小时了,但他们显然还没有就遗产问题吵出个所以然来。
坐在她对面的米伽一边从果盘里捞糖,一边端着手机玩贪吃蛇,手边的糖纸都快堆成一座小山。
看了看对面除了手指和嘴以外静止得快要坐化的米伽,褚寒忍不住开始怀念起苏洛和午希这两个活宝。
时景侃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是周末,苏洛和午希还是得去上补习班,最后褚寒又得坐着那要命的小面包晕头转向地和米伽一起行动。
米伽对此的回答相当理直气壮。
“没办法,店长他可是忙碌的社会人,至于苏洛他们,现在小孩的竞争可是很激烈的,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输在起跑线上吧。”
……确实,真是相当单纯不做作又难以反驳的理由。
剥开一个橘子将橘瓣往嘴里一丢,褚寒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会议室里的争执声小了下来,似乎有一个温和可亲的男声在安抚着他们。
等米伽往嘴里塞了第十二颗糖时,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循声望去,首先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长袖衬衫,怒气冲冲的年轻男人,其实论长相他还算不错,但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回想昨晚看到的资料,褚寒认出这个人就是舒明旭的小儿子舒晨雨。
米伽也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神色有些古怪。
“开什么玩笑!把钱分给一个外人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亏老头子想得出来!”
男人气愤地咆哮着,狠狠地踹了沙发一脚。
“请舒先生自重,这可是老师的遗愿,”说话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书生气:“况且非要说的话,老师原本的遗嘱里根本没有你的那一份吧。”
“就是,像你这样不学无术从不照顾老人的家伙,现在竟然还能觍着脸皮跑来分家产,简直滑稽!”
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从眼镜男的身后走出来,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刻薄。
这就是陆河夫妇了吧。
褚寒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单从表面上看,这两人都是风度翩翩的学者,很难想象他们竟然在私下里欠了那么多的债务。
“哈?我不回家?”
舒晨雨的音调变得有些刺耳起来。
“还不是因为那个老头!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
“闭嘴!”
清亮的女声带着哭腔打断了他的话,舒杨玥被身边的男人搀扶着,美丽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爷爷都走了,我不许你再这样侮辱他!”
……明明也没和她爷爷见过几次面,这姑娘倒是挺孝顺啊。
揉了揉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褚寒有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米伽连头都没抬一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对付着她手机里的贪吃蛇。
舒晨雨好像也被自己的侄女吓了一大跳,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哦,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在这里当孝子?”他的脸上写满了嘲讽:“如果我没记错,老头的遗嘱上写的遗产所有人是你爹吧,你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舒先生这话可说的不对。”
舒杨玥身边的男人淡淡地开口,他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容貌俊美,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从法律上来讲,作为遗产所有者的直系亲属,她有资格继承属于她父亲的那一份遗产。”
“你也少废话,”舒晨雨冷笑了一下,指着那男人的脸:“还律师呢,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哔哔赖赖,我看你们早就合起伙来对付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终于注意到了褚寒两人的存在,他向陆河和舒杨玥一指,冲着褚寒和米伽唾沫横飞地控诉。
“你们俩是侦探对吧,给我好好调查调查这帮人!我看就是他们杀了老头子!为的是让我爹改不了遗嘱,这样他们就能得到更多的钱!”
“这件事我们自己会调查的。”
放下手机,米伽终于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她将众人环视了一遍,将目光锁定在了两个人身上。
“舒先生,林先生,请你们留步一下。”
“……难道你怀疑这两个?”
看着对面坐立不安,满脸写着不耐烦的舒晨雨,褚寒偷偷和一边的米伽咬耳朵。
“不去问问其他人吗?”
没有说话,米伽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悄无声息地将咖啡杯依次放到三人面前,林航一冲褚寒二人客气地笑了笑。
“那我就先出去了,到时候你们叫我就行。”
“干嘛啊,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等林航一走出会议室,舒晨雨终于按耐不住急躁的心情,率先发难。
米伽从容不迫地露出一个微笑。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您两个问题——您和您父亲关系如何?为什么您前十五年的档案一片空白,甚至连亲兄弟都不知道您的存在?”
没错,这个人的前十五年,除了出生证明之外,无论是学籍还是户口都通通没有,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舒晨雨的表情有些狰狞。
“我和那老头的关系?呵,行吧,那我就全告诉你们。”
“大名鼎鼎的舒教授,德高望重,德才兼备,痴情亡妻,热心公益,在你们大部人心里,那个人应该是这样的吧?”
“可是!”
似乎抱着巨大的怨恨,舒晨雨的眼睛里透着疯狂的火焰。
“那个男人是恶魔,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你们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与米伽对视一眼,褚寒似乎猜到了什么。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
“所以说,是你父亲杀了她么?”
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舒晨雨那阴狠如蛇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没错……”
“舒明旭一直在秘密地进行一种实验,甚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舔了舔嘴唇,舒晨雨佝偻着身体,开始了他的讲述。
“他一直坚信他的实验项目可以改变整个世界,可一个问题难住了他。”
“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认为这个实验需要一个五到六个月的胎儿才能完成。”
“可是只在母体待了五个多月的小孩基本都是引产儿,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就算是有,当时还只是个大学讲师的他也没有渠道找到符合要求的胎儿。”
浑身颤抖着,舒晨雨的嘴唇白得吓人。
“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正怀着我的母亲身上。”
“我妈妈身体一直很弱,没有医院愿意给她做引产手术,那个男人就自己动手,硬生生把当时才五个多月的我从妈妈的肚子里给挖出来……”
望着褚寒吃惊的表情,舒晨雨哈哈大笑着,似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
“妈妈死了,我被他装在培养皿里,再长大一些,他又把我关在地下室里,每天每天地把不知名的液体注射到我的身体里……”
“啊……”
将袖管撸起来,密密麻麻的针孔让褚寒不禁惊呼了一声。
米伽仍旧面无表情,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抓紧了茶杯。
“那地下室多暗多冷啊……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可我老想着外面是什么样的,从小想每天想,十五岁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机会。”
舒晨雨呵呵笑着,仿佛又回到了他获得自由的那一天。
“那天我忽然发起烧来,怎么也退不掉,我的好爸爸可着急了,他才不会允许他最满意的试验品就这样死了,就这样,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到了医院,人很多还要排队,一个护士看我病得厉害,就想着让我爸去挂号,她帮忙看着我。”
呆呆地仰着头,舒晨雨的脸上浮现出梦幻般的笑容。
“我说我要去洗手间,她就带我过去,男厕那里有一扇小窗,我从窗户翻出去,拼命地往外跑,一直跑一直跑,等我从一条脏兮兮的河旁边醒过来的时候,我知道我逃出来了。”
闭起眼睛吐出一口气,等再睁开的时候,舒晨雨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之后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十八岁因为偷盗罪入狱,二十五岁结婚,三十二岁妻子病逝……
想起那份关于舒晨雨的档案,褚寒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唏嘘。
“既然这样,那你这次为什么还要回来?”
摩挲着杯口,米伽平静地问道。
哼笑一声,舒晨雨的眼睛里写满了苍凉。
“你们难道没发现吗,”他指了指自己:“我的脸比我的实际年龄,年轻太多了。”
没错,按年龄来算的话,眼前这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人至少有四十来岁了。
终于发现了违和感在何处,褚寒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胡一鸣的话来。
“长生……”
“长生,哈哈哈,什么长生!”
撕心裂肺的大笑声回荡在空旷的会议室里,舒晨雨的双手死死得扣住桌子,上面布满了狰狞的青筋。
“那是诅咒……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