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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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道上风流客，来时灼灼去断肠。
四月里的长安城外,春和景明。
正是早晨的光景，空气中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和暖的阳光经过柳林中被枝叶筛成一缕一缕，稀稀疏疏地打在空气中，也照在那些悬浮在薄雾中的柳絮上，柳絮体白如雪，在光下更加透亮起来。
章苏成看着这漫天飘絮，不禁出了神，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像极了那空中的飞絮，一下一下落不到实处。
柳林里的草丛中零星地长着许多黄的粉的小花，花丛上不免有早生的蝴蝶，一双一群飞来舞去。章苏成认得那黄色的是雏菊，少时家中荒芜的后院便是长满了这种植物，纵是无人打理，自生自灭，开花时也有满厅的幽香。
那满庭嫩黄的雏菊、月下矮墙边的长草、母亲坐在长廊中低声地叹息、书房中两扇掉了漆的窗户和自己手中脱了线的《春秋》，这一幕幕不知从何处涌上心头，章苏成的心绪也越发的惆怅起来。
“子城，……”身旁那人清唤了一声，章苏成直了直身子，欲侧过身来，却不禁打了个喷嚏，当下就觉得十分失礼，不由面红了起来，道：“蘅言，失礼了，春色虽好，柳絮恼人啊。”
那位被唤作蘅言的少年着一身布衣青袍，头发束起，并未带冠，只配一支白玉簪，面容确是不浓不淡将将正好，只是脸色在玉簪的衬托下有些白得过了几分。还记得当年他们几人初遇时，章苏成曾暗自感叹过，曾陌的长相如同从书中走出一般，不多不少，先人笔下的才子书生便是这副模样了。
曾陌看了章苏成一眼，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你看,这些苜蓿开得不错。”
章苏成顺着曾陌的目光望去，那粉色的苜蓿花确实开得不错，颜色也十分可爱。
“某幼时久居豫章，确是没见过苜蓿花的。”曾陌径自走到一棵大柳树下，低头缓缓道来。
章苏成从未见过这样的曾陌，明明笑着，却失了十分的意气，七分的骄傲，五分的生动。他不知如何去接，于是微微侧首，听得他继续说下去。
“记得七岁那年，曾随家母前往东都探亲，竟见那驿道旁，漫山的草丛中长满了这种小花，便问母亲那是何花，母亲只答说是二意草。”
“二意草？”章苏成不知道苜蓿竟还有这样的名字，不由好奇。
“当时也觉奇怪，这小小的粉花，如何会有如此刁钻的名字。后来采了一株细细研究，才发现，那叶子是心型，一株三枚，是谓三心，才有二意。”曾陌面上淡淡的,语气亦是淡然。
章苏成听得他一席话中有话，不免有些心慌，觉得他是在说自己，又不是说自己,自是沉吟了半晌,才接道:“蘅言是思念令堂了么?此番南下,不妨绕道豫章，去看看也好，三年了吧。”
“谢过兄台关心，陌谪迁之身，回乡实是不敢的。”曾陌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章苏成心知他少年郁志，又面薄，亦不敢多说，“既是不便回乡,就早日返京吧。”说完又觉不妥,这些事,哪里是他们决定得了的。心中暗自惭愧道：难怪松卿和景莲时常笑我不善言辞。
曾陌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来，双手背在身后，早晨的清风拂过，薄雾中的柳絮越发缤纷起来，像极了冬日里翩飞的白雪。章苏成看着他被风轻卷起的袍角，在风中微扬的细碎散发和乌发上粘着的柳絮，忽然想起，那年的上元节，实在是好时景。
于是眼前的柳絮落成了雪，记忆中煮酒的炉子里冒出的轻烟伴着清香的酒气朦胧了他的眼。
他仿佛依稀听得杨遂语气含笑，指着他新作的诗句说：“关山万里逐寒月，子城兄好雅兴，只苦了我们，赏月的不见月，只能寒坐在这数雪花片，原来那月亮，早被子城兄赶去了关山。”
又听见赵荷华十足默契的附和道：“天上之月已在关山，不知心中之月尚在何处呢？”
只有曾陌在一旁放下酒樽，微微扬眉，正色道：“又来取笑子城，只欺负他老实面薄，这还要明知故问，他心中明月，自是在那红墙之内，琼楼之上，珠帘之中。”说罢，众人一齐大笑。
他记得，那时，天色很暗，酒家门口有两个大红色的灯笼放出温暖的光来，那光线在寒风中一晃一晃，忽明忽暗，将近处静静落下的雪片照成了暗黄色。空气中暗香浮动，是酒家旁的两株红梅开得正妍，和那红灯笼相称，十分应景。那时的他们，确是少年之心无猜嫌。
“子城，就此留步吧，相送之情，陌心感激，愿君保重。”曾陌抬袖，对章苏成作辑行礼。
“蘅言此去定当小心，某与景莲亦会在朝中努力，只盼早日，再与诸君携手，曲江唱月，灞桥折柳。”章苏成说罢也抬袖行礼。
“好，一言为定，曲江唱月，灞桥折柳。”曾陌抬眼望了望章苏成身后他们来时的路，再行一礼之后，转身大步朝南走去。
章苏成也回头，走上了来时的路，这时的阳光已散开了薄雾，照得这长安道上一片明媚。
他忽然想起，终究是忘记为蘅言折一枝柳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