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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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八四年七月的一个午后。
海洋蔫蔫儿地蹲在一小撮树荫里，一个人端着小水枪滋蚂蚁。
真没劲啊，幼儿园干嘛要放假呢？
小朋友都不出来玩。
他望着后山茂密的林子，叹了口气。前天他养的小鸡又“潜逃”了，爷爷说再也不给他买了，他老是忘记盖好纸箱，这已经是第四只了，都便宜了山里的野猫。
嘭……
嘭嘭……
听到动静，海洋扭过头，看见小赵哥哥正把家里的废旧报纸往院子里搬。
小赵是爷爷的新警卫员，海洋顶喜欢他，比之前那个总绷着脸，听说去上军校了的哥哥好玩多了。
“小赵哥哥，你在干嘛呢？”
海洋把水枪挂在胸前，腆着小肚子朝小赵走过去。大概是在太阳底下晒久了，走路一步三晃的。
小赵把手边的一摞废报纸扎成捆，头也没抬说：“院长让把这些废品卖了，好把阁楼清出来。”
“清阁楼干嘛？”海洋在破烂儿堆里发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小玩意儿，有木头刨的小手枪，上上弦就能蹦的小青蛙，橡皮人儿，弹球，还有一沓子花花绿绿的小卡片。他把它们一件一件捡出来，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
看小屁孩那专注的摸样，小赵笑着摇摇头。等捆好最后一摞废纸，他拍拍手站起身往外走。
海洋抬起头喊：“小赵哥哥你去哪？”
小赵指着山下说：“上维修队找收费品的老秦头过来，你去不去？”
“去去！”小孩甩了手里的小手枪，颠儿颠儿地跟着跑了。
半山上的几座小楼是院里的首长住的，上山的路有战士站岗，老秦头不能随便上去。小赵喊了两个战士帮他把废品搬下来。海洋跟着跑了两趟，人家嫌他在脚底下溜来溜去地碍事，都不要他搬了，让他挎着小水枪在下面站岗。
这下海洋可骄傲了，端着水枪站的倍儿直，神气十足地看着老秦头破板儿车上那小孩。
院里的小朋友们都知道，那个小孩是老秦头在垃圾站捡来的。海洋想，妈妈说他也是垃圾站里捡的，班里还有好几个小朋友也说他们是爸爸妈妈从垃圾站捡的，怎么垃圾站里老能捡小孩呢？
海洋看着破板儿车上的小孩，心想他可真瘦啊，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旧军装裁的，说不出是绿色还是黄色，好多补丁。那小孩长的呢，也不招人讨厌，挺白，海洋心想比我白。就是那双眼睛怎么跟没睡醒似的，刚睁一下又闭上了。
海洋想过去跟人家说话，可一想到自己正在站岗呢，士兵执行任务时不能随便动随便说话，流汗了都不能擦。想到这个，他又憋回去了。不过好在没有让他憋很久，小赵已经带人搬着东西下来了。老秦头把那小孩从车上抱到地上的时候，海洋注意到了，那孩子是个陂子。
老秦头在称废品，小赵在一旁跟人聊天，海洋偷偷观察人家小孩，小孩坐路牙子上打瞌睡。
海洋忽然听到小赵惊讶的问了一句：“……您也是老红军啊？”
老秦头嗯了一声。
小赵来了兴趣，问：“您当年是哪支部队的？”
“红六军。”老秦头一边看秤杆一边答道，话语里有着浓重的乡音。
小赵继续问：“那您是哪年参加的革命啊？”
“三几年吧。”老秦头想了想，“记不准了，三几年参加的红军。”
“跟我们首长差不多啊？”小赵往半山上指了指。
老秦头咧咧嘴：“是呐”。
“您去过长征嘛？”海洋插嘴。
“没。”老秦头摇摇头
“为啥不去啊?”
看着小孩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老秦头笑着说：“长征那会，俺们留在贵州打游击，掩护主力。”
“哦。”海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贵州是什么，他可不知道。但是爷爷给他讲过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他以为红军都去长征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在那小孩面前，他可不想显得自己啥也不懂似的。
小赵大概觉得老秦头也是个老革命，看他现在靠收垃圾过活，心里很不是滋味。沉默了一会，小赵问老秦头：“您没打听打听，您那部队还有没有活着的首长了？”。
“部队都打没了还打听谁去啊。黔东独立师的，就记着政委姓段。”说话的工夫，老秦头称完最后一捆报纸，把称杆子往板儿车上一悠，冲地上那孩子喊了声：“小么，走咧！”
叫小么的孩子迷迷糊糊站起来，俩手撑着破板儿车一窜，偏腿儿坐在沿儿上，靠着那堆旧报纸歪着脑袋继续打盹儿。老秦头蹬着车，爷孙俩晃晃悠悠地往维修队的方向去了。
海洋其实很想叫小么跟自己一块玩，可小么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瞧过他，准确地说，他一直在打瞌睡，可能压根儿都没瞧见旁边挺着小肚子神气活现的潭海洋。真让人泄气，海洋看着他们走的方向出神，直到小赵喊了声“院长”，海洋才回过神来。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站在他们身后，身边是戴黑框眼睛的秘书刘叔叔。
“爷爷，您上班去啊？”海洋的小脑袋瓜里盘算着等爷爷走了以后他好去哪玩。
爷爷也往老秦头走的方向看了两眼，然后掏出家门钥匙挂在海洋脖子上，对他说：“跑了一上午了，回去把刘叔叔给你留的算数题做完，你爸爸妈妈回来要检查你功课的。”
“哦。”海洋耷拉着脑袋往家走，其实他才不怕爸爸妈妈回来检查，他们都随部队去西北了，且回不来呢。不过刘叔叔会检查他的功课，爷爷也会看，做不好要挨罚的。爷爷小时候参加过儿童团、赤卫队，不知道那时候赤卫队的小英雄们做不做算数题……
海洋一边想着一边举小水枪向台阶两侧的花花草草射击，爷爷在下面喊：“厨房里有西瓜，回家洗了手再吃。”
“哦。”海洋头也没回应了一声。
“别吃多了，小心闹肚子！”
“知道啦——”话音落时，人已经到了半山腰的平台上，一转身就没影儿了。
海洋趴在平台从树缝里看爷爷带着刘秘书和小赵走远了，他又朝维修队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转身跑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