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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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路上，林十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伴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漆黑一片，只有天边闪烁的几颗星光，单薄的背脊触碰到湿润柔软的草地，雨后夹带着泥土的青草味萦绕在鼻间，林十七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是躺着的。
他想坐起来，身体却异常沉重，连动一下手指都显得格外奢侈。
耳边响起细碎模糊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林十七分辨不出来每个人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哭，又似乎在叫他的名字。
然后清晰的脚步声响起，停在他的身侧，如机器般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在林十七耳边炸响：“林十七，男，二十七岁，死亡时间是——”
嗡的一声，刺耳的电流声瞬间斩截之后所有的话语。
林十七像溺水人般猛地倒抽一口气，惊惶无措地睁开眼，怔忡地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
他的眼尾泛着红，眼角冒出一点泪花，从侧面看去，纤长白皙的脖颈勾勒出精致的弧度，有种一捏就碎的脆弱感。
他的身体僵直地保持一个姿势，认真注视着前方的薛伍珩终于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轻轻地唤了声：“十七？醒了？”
林十七很轻地嗯了一声，眼前的风景飞快地倒退着，林十七眨了眨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后问：“几点了？”
薛伍珩：“六点二十，还有五十二公里。”
他们回程遇上了堵车，堵着的时候两人聊得起劲，道路畅通后，林十七大概是精力耗尽了，一句话没说话就睡了过去。
没想到也才睡了半小时不到。
林十七看着窗外的天色，喃喃道：“要下雨了。”
薛伍珩将空调温度再次调低，问：“嗯，饿吗？”
林十七揉了揉眼睛，“有点。”
薛伍珩跟哄孩子一样，“等会儿到了服务区，我们去买点热食。”
“不用。”林十七动了动，侧着身往后座看，“陈阿姨给我们装了点松糕，正好可以吃。”
薛伍珩笑了笑：“都凉了。”
“还可以吃啊。”说着说着林十七是真有点馋了，伸长胳膊往后面够，饭盒本来放在正中的位置，几次拐弯后被甩到靠近车门的地方，林十七腰都酸了，闷着声音说：“我手怎么那么短啊。”
终于拿到了，车身线条优雅流畅的劳斯莱斯恰好驶入隧道，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地打落在身上，林十七打开盖子，冷掉的松糕依然柔软，充满着淡淡的米香，林十七弯了弯眼睛，一副捡到宝的样子。
他用矿泉水打湿纸巾，稍微地擦过手后，先吃为敬。
塞满了食物的嘴巴软软糯糯地问：“你要吃吗？”
薛伍珩：“没手吃。”
林十七略一思忖，说：“要不换我开？”
薛伍珩睨了他一眼，居然难得地被他堵得说不上话。
林十七憋不住笑了笑，用两根手指拿着一块松糕，送到薛伍珩嘴边，“张嘴。”
饭来张口的薛少爷犹豫了半秒，林十七嚷嚷：“我手干净的，刚擦过呢。”
薛伍珩漂亮的桃花眼尾带着笑意，咬下那口米香与红糖混杂的松糕，带着点凉意的柔软薄唇与指尖轻轻一碰，林十七故作镇定地往后一缩，跟蜗牛似的与车座紧密相贴，怕有人把他揪出来似的。
薛伍珩咽下那口松糕，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十七将滚烫的指尖藏进手心，心里默默地想，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分完半盒松糕后，压抑了大半天的阴云闪过一道闪电，闷雷声刚起，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豆大的雨滴拍打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的水痕快速地模糊眼前的视线。
林十七将手贴在车窗上，冰冷的触感像要沿着脉络渗进骨子里，林十七一下子想到了梦里那把瘆人的声音，猛地将手往后撤。
他的动作太大，薛伍珩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十七定了定神，语气未见有丝毫的起伏，说：“这雨也太大了。”
滂沱大雨像要倾覆这条建立于群山之间的道路，隔着厚重的雨帘，前后车辆纷纷减速慢行，能见度降低，每个人都格外小心。
林十七抱着那盒松糕窝在副驾驶座上，脸色有点过分的苍白，薛伍珩伸手在他裸露的手臂肌肤上碰了碰，皱眉道：“冷？”
林十七点了点头：“有点。”
薛伍珩把空调关了。
林十七将怀里的保鲜盒盖好，转过身往后座放。
他们身后是一辆黑色轿车，两车相隔一段相当安全的距离。
林十七有些坐立不安，他看了看后视镜，几秒钟的时间，身后那辆小轿车忽然离得过于近，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隔着模糊的车窗玻璃，看到小轿车像被追赶一样，慌张地打着方向盘往右转！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小轿车的后面如鬼魅一般闯出一辆蓝白大巴车，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擦着小轿车的后尾箱，黑色轿车被猛烈一撞，后半截瞬间成了一个可怖的凹陷，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意外，黑色轿车司机完全被吓懵，只能凭着本能反应地尽力打着方向盘！
巨大的冲击力导致车身失去平衡，司机力挽狂澜却于事无补，打滑的路面及糟糕的路况，几秒钟的时间，黑色轿车侧翻着往前滑出数十米！
失控的大巴车也没被成功截停，右侧的车头灯碎成蛛丝网状，单一侧的亮白灯光透过雨帘打在线条流畅的车身上，庞大的车身失控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直直冲过来！
林十七瞳孔猛然一缩，大喊：“小心后面！”
薛伍珩眉头紧锁，薄唇抿紧，下颌线条一下子变得凌厉，桃花眼里的笑意早已褪尽，他动作未见丝毫慌乱，千钧一发之际将方向盘向右边打死，出色的随机应变能力和车本身过硬的性能加持，成功地避开身后大巴车的致命撞击！
林十七视线所及是那一辆侧翻着的黑色轿车，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天旋地转，林十七觉得内脏都得被甩出来，就听见嗙的一声，安全气囊弹出，两人成功地避免了一场可怕的车祸。
林十七视线落入黑暗里，只听见车前车后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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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林十七听见声音，连忙晃晃脑袋，右手臂钻心的一阵痛，林十七嘶了一声，揉着手臂坐起来，超脱世外地看着窗外的天苍苍野茫茫，半晌后才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后怕。
林十七：“我命真大。”
薛伍珩俊美无俦的脸上擦着一道伤痕，他没附和林十七的感叹，拉过林十七的胳膊，细细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十七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渗出血丝的擦伤，说：“……没有。”
薛伍珩放松了力度，指尖能感受到单薄的衣衫下温热的触感。
林十七仰着头，与垂眸的薛伍珩默默对视，耳朵像出现幻听一样，有时钟行走时嘀嗒嘀嗒的声音。
车里车外，大雨像是阻隔着天地间的一道屏障，林十七才发现，嘀嗒嘀嗒的原来是他的心跳声。
砰砰砰——
林十七觉得这气氛不太对，慌忙地想挣脱开薛伍珩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扯住了手腕，受伤的胳膊暴露在外，紫红色的伤口十分骇人。
薛伍珩的表情不太好看，“撒谎了。”
林十七鹌鹑似地低下头，不发一言。
出事的是一辆两层载客大巴，林十七他们躲开以后，又失控地撞上前方一辆小别克，冲上中间绿化带后，正面地撞向了隧道口的端墙。
车头严重变形，车辆玻璃几乎碎裂，落满一地的除了碎片外，还有车上乘客大大小小的物件。
地上有断肢残骸，沥青路上是雨水也无法冲刷干净的血水，有惊恐无助的哭声与呐喊隐隐从车内传出，电闪雷鸣之下，竟有几分人间炼狱的可怖。
救援人员很快到场，伤者都被搬到了隧道内，其余受到波及的私家车，除了林十七他们身后那一辆，其他因为有前车之鉴，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他们每人分了一条毛毯，搀扶着往隧道口走。
林十七走在内侧，视线从受损严重的大巴车身上掠过，随后被薛伍珩一把捂住了眼睛。
“别看。”
林十七乖乖地哦了一声。
林十七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车祸现场，还亲自挽救过一位伤者。
薛伍珩把他当易碎品一样呵护，放在以前林十七要举拳头，这会儿却全身心依赖地握着薛伍珩的手腕，听话地往前走。
他们的身上都湿透了，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扫过薛伍珩湿润的手心，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隧道口昏黄的灯光透过指缝掠过林十七眼下的泪痣，薛伍珩才松开手。
其实进入隧道口也并不好受，因为医疗条件有限，伤者只能做简单的处理，要分批运往医院，此时周围都是难耐的痛苦呻吟声，还有浓重的血腥味，熏得林十七头晕。
深灰色的毛毯忽然落在林十七的头上，水珠沿着发丝往下滴，被轻轻地抹去。
薛伍珩一边打电话，一边帮林十七擦头发。
相同的深色毛毯只随意地搭在他的右肩上，他的头发湿成一绺一绺，随意地往后梳，露出男人完美无瑕的脸，因那双桃花眼的关系，薛伍珩很容易被认为是一个多情的人，但他的气质却是非常散漫凉薄。
他的情绪转换非常自如，好像只要你提要求，只要他乐意就都会替你完成一样。
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但额外的感情，就没有了。
薛五爷这辈子估计都没经历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却只顾着帮林十七擦头发。
林十七低下头，感觉心脏剧烈的跳动从车里对视的一刻起就没放慢下来，他眼睛盯着薛伍珩的衣服下摆，像要看出一朵花。
大概是他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乖巧，薛伍珩挂了电话，弯着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猝不及防地闯入视野中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林十七觉得那滴沿着薛伍珩下颌线条滑下的水珠真他妈的性感。
“没有……”林十七偷瞄了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说：“我很好。”
呸。
林十七默默地唾弃自己。
林十七，你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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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事故处理起来都需要一段时间，他们还需要做笔录，一时半刻也不能离开。
雨渐渐停了，封闭空间待久了呼吸有点不顺畅，林十七想到外面透透气，看到来来往往的救援人员又有点犹豫。
就在此时，隧道口传来一阵吵杂，有人疾声地叫着让开让开，一名医护人员的白袍上染了半身的鲜血，远远地望去，他怀里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妇人，往担架上放了不到半秒，血色瞬间蔓延。
妇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手搭在不停冒出鲜血的胸前。
不知为何，林十七感觉心脏骤然一缩，想被人拎着锤子往上砸一样，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
薛伍珩立马察觉到他的反常，拉住他的手腕，拇指紧贴着内侧，感受着林十七紊乱的脉搏。
“十七。”薛伍珩挡在他的身前，轻声道：“别看了。”
“但是……”
但是什么？
林十七皱了皱眉。
他说不出突如其来的心悸是因为什么，但不往前去，又好像会错过什么。
手机响了起来，薛伍珩无暇顾及，轻声地哄着林十七，“看到什么了，跟我说说？别急……放慢呼吸。”
“我……”林十七脸上血色褪尽，手指痉挛地抓着薛伍珩的衣服，眸里闪过一抹惊惶，颤着声音道：“薛伍珩——”
薛伍珩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的阴沉冷厉，他偏过头，往隧道口扎堆的人群看——
只见几分钟前被解救出来，浑身是血的伤者，握成拳的右手从胸前滑落，了无生气地垂了下来。
同一时间，林十七感觉到大量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里，飞速掠过的画面侵占着他的大脑，狠狠地压迫着他的神经。
林十七也顾不上刚才的鬼使神差是为什么了，抓着薛伍珩的胳膊乱叫：“薛伍珩薛伍珩！”
下坠感袭来的时候，林十七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薛伍珩那句“走在路上都能出事”的话，可真他妈的准。
瘦削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入薛伍珩的怀里，他们背对着隧道口的人流，只从后面看，只会误以为一对情侣历经生死后，劫后余生地抱作一团。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心脏骤停的一位伤者身上。
也无人在意一张沾满了血的一寸照片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匆匆的步伐接二连三地踩踏而过，直到一双手将它捡起。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