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走马灯[快穿]》荒原八里

2、第 2 章（修）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十七才感觉脚落在地上。
　　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如羽翼般煽动着，有所畏惧般地挣扎了两秒，才缓慢地睁开。
　　林十七深呼吸一口气，随着思绪逐渐清晰，搁在木桌边上的一盏走马灯亮了起来。
　　落针可闻的房间内只有眼前的四面墙，一张木桌和椅子，正对着的一扇A4纸大小的窗户外，是更为浓重深厚的黑。
　　走马灯轮轴上的剪纸在诡异缓慢的走动中，一帧一画面地替换成陈星阳的记忆。
　　本应光滑平整的木桌上，渐渐地浮现出几行字。
　　第一，循规蹈矩，莫要一步登天。
　　第二，不得感情用事。
　　第三，不得干扰第三世界秩序。

　　林十七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这些规则，都是以血泪教训、尝尽苦头后才显示出来的。
　　林十七在触碰到将死之人的同时，会穿越到濒死者的走马灯记忆里。
　　他需要协助濒死者扭转人生中一直无法释怀的憾事。
　　在濒死者的眼中，这等好事叫做重生。
　　而小倒霉蛋林十七，就是他们遇人生重大抉择或危难时，所谓的“贵人”

　　林十七最初只能根据提供的记忆找到重生者，懵懵懂懂地摸索，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后来他想一劳永逸，扰乱了走马灯世界秩序，导致世界崩塌。
　　而每做错事，林十七就会被输送回起点，桌面就会刻上一行规则。
　　——那正是林十七犯过的错。
　　不知道规则多少，所以林十七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兢兢业业地协助重生者同时掐断一切异想天开，尽心尽责做一个必要时候下线的“系统”

　　林十七身上还穿着带血的衣服。
　　他把手放在走马灯上，灼热的烛火透过单薄的剪纸传递着热度。
　　走马灯旋转的速度渐渐加快，最后停在陈星阳执念最深、临死前依然无法释怀的记忆。
　　哪怕扭转乾坤，哪怕海市蜃楼，也想要重来一次，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他闭上双眼，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悲拗和震荡。
　　点点烛火骤然往上一窜，淹没这一盏破旧的纸灯及陈星阳的所有记忆。
　　林十七的身影在火光炽盛之前，如四散的粒子消失在空中。

　　-

　　林十七猛地睁开眼，措不及防地被滑入喉咙的纯净水呛了一下，“咳咳咳！”
　　这一下子咳出了惊天动地的架势。
　　坐在办公桌前喋喋不休的老师惊了，拍着他的后背：“你这孩子……慢点喝。”
　　一次性的纸杯捏出了一道折痕，林十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面前的老师又给他盛了一杯水，看着少年灵动的眼睛四处乱飘，忍不住继续说。
　　“……十七，你听明白了吗？”
　　林十七条件反射地应了声：“明白了。”
　　老师：“那你把我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林十七：“……”
　　“你啊。”老师轻轻地戳了戳他的额头，甚是亲昵，最后又放慢了语调再说了一次。
　　林十七这回是真的听明白了。
　　他居然回到了十三岁那一年。
　　三中历来有一个集体活动，初一学生必须在第二学期，到偏远的贫困山村生活一段时间，体验粒粒皆辛苦的生活。
　　口号是：艰苦卓绝，勇往直前。
　　立意是：珍惜当下，刻苦耐劳。
　　活动必须初一全体学生参与。
　　但林十七班里有一个贵公子，从小养尊处优，要是到贫困山村生活一个星期，估计半天时间就能脱一层皮。
　　本来他妈已经找了借口避免参加，但这位贵公子一觉醒来，说是悟透了真理，突然又愿意去了。
　　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硬是把他妈说服到热泪盈眶，亲自动手收拾了两大箱行李。
　　但到底还是不放心，找了班主任，希望能安排一个懂得照顾人的学生，互相帮忙。
　　班主任思前想后，只能想到林十七。

　　老师神色不太自然，“老师知道难为你了，但学生当中老师最信任的就是你，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吗？”
　　林十七把纸杯放在办公桌上，一言不发。
　　初一时，他确实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下乡体验，但那时候可没有要照顾什么同学。
　　林十七的学生时代因为出身原因鸡飞狗走，少年人尚未成熟的心智以及人云亦云的环境造成最大的恶意，林十七被堵后巷、和人打架是常有的事。
　　他的成绩在上游，算不上顶尖，学校领导自然不会对他额外关照。
　　林十七轻蹙着眉头，脸上透露着些许茫然。
　　他隐隐约约记得面前的老师姓张，表面温柔和蔼但不太管事，林十七曾找她处理过欺凌的事，最后也不了了之，怎么就……成了最信任的学生了？
　　张老师见他久未回应，又问了一遍。
　　林十七眼里情绪难辨，半晌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记得这一次的下乡活动要去五天四夜，地点是宝山县陈家村。
　　林十七回想了一下陈星阳的记忆，对方确实自小生活在陈家村。
　　巧了么这不是。
　　省了找人的时间。

　　林十七离开办公室，回想了一下这个时间内发生的事。
　　他记得在出发的前一天，和三中校霸约了一架，打赢了，第二天就收拾了两套衣服，脸青鼻肿地出发。
　　从已知信息来看，他明天就要出发去宝山县，那么现在的话……
　　林十七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不出所料地听到背后‘嗙’的一声。
　　少年的声音还没过变声期，粗哑道：“林十七，你该不会是哭着去告老师了吧？”
　　林十七没回答。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唇角掀起一抹带点邪气的笑。
　　他刚满十三岁，五官还带着稚嫩，显得笑容格外诡异。
　　S码的校服套在林十七的身上肥大了一圈，手腕纤细像拿不起重物，瘦削的下颌线条透着病态，感觉一个拳头就能把他撂倒。
　　可是他的眼神雪亮，浅色的瞳眸深处像藏了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喊话的人只觉得心里被这一团火焰烧啊烧，越发地嚣张狂妄：“你想投降也可以，从这儿爬过去，喊一声爷爷，我考虑留你一条狗命。”
　　他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指了指□□下面的位置。
　　跟在他身后的人立马哄堂大笑。
　　“爬吧！不然待会儿把你打残了还没钱治病呢！”
　　“该不会已经吓到尿裤子了吧！”
　　“大哥，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三中是谁的天下！”
　　带头的校霸得到拥戴，风光无限，一边把玩着打火机，一边步步逼近林十七：“喂！听到了没！”
　　林十七还是没有说话。
　　校霸啧了一声，就要搭上林十七的肩膀。
　　谁也没反应过来林十七的动作，校霸的手便被反剪在背后，膝盖用力地抵住背部，另一只手同时一把薅住了后脑勺的头发——
　　脆弱的脑门与坚硬的桌面的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林十七留了几分力，没有见血。
　　但事情发展超出了在场人的预期，校霸带来的兄弟们呆若木鸡，看着大哥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痛——痛死我了！”

　　林十七双手撑了一下课桌，轻松地坐在了上面。
　　他歪着头笑了笑，双腿细微地晃动着，有种天真烂漫的残忍。
　　“来啊。”林十七勾了勾手指，脚尖轻轻踩住了校霸的背上，后者惨叫的声音霎时顿住，只敢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不是要给我点颜色看看么？来啊。”
　　十四五岁的初中生，除了对着同龄人耀武扬威，实际上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此刻的林十七内里灵魂是二十六岁的成年人，这幅狠命的架势，彻底把人唬住了。
　　林十七以前打架全凭一股狠劲，能赢但总会受伤，他记得这一场约架，校霸不讲武德带了四个小弟，林十七身上的伤养了一星期才好。
　　以至于当时下乡体验，淳朴村民的异样眼光如影相随，怕自家孩子学坏，都不愿意林十七住他们家。
　　林十七天生天养，对排挤霸凌的事无所谓，但当时还是有点委屈的。
　　在陈星阳的虚构梦境里，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林十七觉得爽疯了。
　　“怎么，怕了？”林十七笑了笑，模仿校霸刚才非常侮辱性的动作，说：“要不你们从我这爬过去，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前者做这个动作猥琐下流，林十七顶着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居然有几分痞气。
　　众人面面向觎，不敢轻举妄动。
　　“老大……”
　　“老什么大啊！”校霸一手撑地，一手捂着额头，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脸颊涨红，一双吊梢眼自下而上，恶狠狠地看着林十七道：“我们五个人怕什么！他妈的都给我上！”
　　林十七侧身躲过袭击的拳头，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既然是梦境，林十七丝毫不顾忌，抄起椅子就扔了过去！
　　要真扔伤人了算陈星阳的！
　　前排的桌椅被撞得歪歪斜斜，逼得五人后退数步。
　　林十七做了个鬼脸，挑衅道：“垃圾。”
　　对方被挑起一身戾气，神情凶狠，姿势却不怎么帅，跌跌撞撞着追过来。
　　林十七灵活地穿梭在狭小的过道中，一边还不忘推倒几张椅子，扔几本书，成功地逃出教室。
　　“别跑！”
　　“吊你妈的！快追！”

　　-

　　初一三班在三楼，林十七手长腿长，两三步轻松地跑下了楼梯，还有时间拉起楼梯间的闸门，拽过锁链捆了好几圈。
　　跑在最前面的人刹不住车，狠狠地撞了上去，下一秒鼻血流了下来。
　　五对一本来就不光彩，不但没有伤到人，还折了两个同伴。
　　林十七：“丢脸。”
　　半大不小的少年哐哐地砸着铁门。
　　“有种放我们出去啊！”
　　“等我逮到你要你好看！”
　　校霸阴沉着脸，站在最高的台阶瞪着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这没爹没妈的臭狗批……”
　　林十七这种话听得多了，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无赖样子。
　　两人隔空对视，明明校霸才是居高临下的视线，林十七的气势上却没输一分。
　　天色已晚，要是错过了孤儿院的晚饭时间，林十七今天就只能饿肚子。
　　他笑眯眯的后退着，朝众人挥手，“拜拜。”
　　身后的怒骂不带停顿，林十七潇潇洒洒地走出了校门。

　　第二天，林十七踩着点，赶上了出发前往陈家村的大巴车。
　　张老师在后排车位看到他，急急忙忙地上前，小声说道：“怎么这么迟，老师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什么事了。”
　　林十七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后者下意识地松开了林十七的手臂。
　　十三岁的初中生，身型瘦小，脸上带着稚气，眼神却含着一丝警告，让人忍不住心里嘀咕。
　　要不是那家人亲口下了命令，谁会上赶着触霉头。
　　张老师尽量笑着说：“快去吧，薛同学旁边的空位就是留给你的。”
　　薛？
　　林十七一边吃着豆沙包，一边禁不住心里疑惑。
　　他不记得……初中有同学姓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