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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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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十七整个人愣住了。
直到被薛伍珩拉住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腕走出后楼梯间,迟钝的反射弧绕了地球一圈后,才堪堪将凝结的思维化开,后知后觉地认为薛伍珩那句话有调戏的成分。
宽广的中庭里临时搭建的舞台下依然热闹,台下的人有增无减。
林十七长相显小,脸上和脖子上有一道道的红痕,头发凌乱,脸色绯红地抿着唇,有种被欺负狠了的脆弱感。
薛伍珩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内没什么情绪,深邃的漆黑眼眸底下似乎暗流涌动,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下不知怎的让旁人生出一丝畏惧,生生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稍微宽阔的道路。
他俩一前一后地疾步而行,倒有种弟弟受欺负了,哥哥怒气冲天找霸凌者算账的意思。
舞台上依然在载歌载舞,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想要喊破天际,前排没人留意到身后的小小插曲,声嘶力竭地为偶像打call。
林十七好奇地踮起脚尖往台上看,意外发现台上腼腆地介绍自己的偶像歌手,几年后已经是红遍半边天的实力派了。
我市居然有如此蓬勃生辉的时候。
林十七心不在焉地想着事,走出人群后,薛伍珩圈着他的手始终没松开也没在意。
他们先是去了A门,没看到苏楠的身影。
苏楠要么是没听到他的话,要么就是怕遇上高子奇,还在哪个角落里猫着。
他又等了二十多分钟,手腕已经红肿起来,一看之下还挺严重的。
刚好旁边有一间药店,薛伍珩进去买了支云南白药,先给林十七腕上的伤做了简单的处理。
薛伍珩垂着眼皮,透过玻璃幕墙的淡光描绘着俊美无俦的脸容,精致的下颌线条勾出几分冷淡。
薛伍珩的嗓音平平:“先去医院看看吧。”
淡淡的中药味弥漫在两人之间窄小的距离里,腕上灼伤般的滚烫褪去了一些,林十七经验老道地拒绝薛伍珩的建议,说:“普通扭伤,过两天就好了。”
薛伍珩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林十七泛红的手腕被轻轻地托在他的手心上,像是落入清澈水中的一抹胭脂,浮光在薛伍珩挺直的鼻梁打下一抹阴影,眼睫毛下涂药的表情格外的认真。
林十七忽然问:“薛伍珩,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伍珩淡淡道:“视察。”
林十七勾起了嘴角:“那视察出什么结果?”
薛伍珩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省心。”
林十七不满地嘟哝:“我是出于无奈的自我保护。”
薛伍珩笑着点了点他微肿的伤处,说:“我还该夸你一句身手了得,是不是?”
林十七微微抬头,臭不要脸地想说一句当然,却发现彼此之间距离靠得太近。
干爽沁凉的室内,彼此交缠的呼吸却像雨后空气般的湿润缠绵。
林十七从薛伍珩漆黑而明亮的眸中,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影。
专注。
又温柔。
林十七呼吸节奏都乱了,往后退了一步,将简单处理过的手腕从薛伍珩手心中抽离
薛伍珩:“怎么了?”
林十七:“没、没什么。”
落地玻璃门外,炽热的阳光携带着午后高温的热浪,与薛伍珩相触的肌肤如同的在这一片浸染在这一片热浪当中,从腕骨蔓延开来的烫人温度,染红林十七的耳尖。
薛伍珩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林十七背对着他,浑身像沾了苍耳一样又痒又别扭,恨不得衣服摘下来,用力地抖两下,把身上的别扭劲儿全抖下去。
薛伍珩这狗东西。
没事长那么好看干嘛?
为避免薛伍珩发现他的不对劲,林十七慌里慌张地左看右看,说:“苏楠怎么还没来?”
薛伍珩装没注意到他的忸怩,懒洋洋地一手放进裤袋,打了一个哈欠。
林十七皱着眉往外看了看,天色还早,但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他带着薛伍珩,往一楼正门走,目标是咨询服务台。
他刚转过身,就看到透明落地玻璃窗后的咖啡店坐着的两道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苏楠的父亲和……楚玉!
林十七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勘察兵,迅速地推开面前的玻璃门,在欢迎光临的甜美声中,挑了一个不远不近,刚好能听见两人谈话又不引起注意的地方。
薛伍珩神情懒散地坐在他的对面,尾指上还勾着一个小药袋,手肘撑在大腿上,托着下颌看林十七鬼鬼祟祟地偷看,不由得笑出了声:“你紧张什么,他们又不认识你。”
林十七:“……”
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服务员捧着餐牌上前,林十七还不饿,点了一杯拿铁,看见餐单上特价的黑森林蛋糕,眼神一亮,“还要这个。”
服务员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左右打量两人,说:“这个蛋糕在特价套餐里面,单卖只能按原价。”
林十七非常好说话:“那就来个套餐。”
服务员有点为难道:“这个是情侣套餐。”
薛伍珩轻笑了一声。
“没关系。”林十七顿了顿,浅色眸里闪烁着狡黠的笑:“还是说贵店规定一定要男女情侣才能点?”
服务生是一个年轻女孩,乍然一听这句话没什么,反应过来后瞳孔地震地看了看林十七,又看了看薛伍珩。
一副我不懂但大受震撼的样子。
服务生满脸通红地下单:“没、没有。”
林十七笑着把餐牌递了回去,服务生手忙脚乱地接过,又给他们添了柠檬水,说了一声稍等后急忙离开。
林十七恶作剧得逞般地哼哼了两声。
薛伍珩:“这一次的剧本是情侣?”
林十七顿了顿,不太自然地瞟了他一眼,含糊道:“玩玩嘛。”
他心里因为之前突如其来的悸动正虚着,想转移话题,就听到身后楚玉凄婉的声音,隔着不远的距离清晰地传来:“炽德,我并不是想要破坏你的家庭。”
林十七端起水杯的手一顿,与薛伍珩对视一眼,接道:“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薛伍珩笑着捏了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骨。
楚玉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说道:“云云十多年一直在念着爸爸,我只是想……带他来看看你。”
苏炽德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从小小一个业务经理到管理名下的公司和工厂,可不是好糊弄的。
苏炽德有些无力地揉着眉心,显然和睦美好的家庭遭遇变故对他来说打击也很大,声音疲惫地说道:“楚玉,当年我们说得很清楚,我给你一笔钱让你把孩子打掉,你收了钱,却瞒着我把孩子生了下来。”
他的话音很轻,一字一句却让楚玉脸上血色褪尽。
“春风一度,你情我愿,我已经给出了最妥当的解决办法,是你违背承诺在先,我完全可以不理你。”
苏炽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继续道:“但你抱着孩子来找我,说会一人抚养孩子,绝不会来打扰我的生活,只是,你还需要一笔钱。”
“我听你的话,给了你下半辈子足以衣食无忧的一笔钱,之后你也确实没有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苏炽德苦笑了一声,神情痛苦地抱着头,低声嘶吼:“你背着我搬到我家隔壁,你故意接近文娴,你企图引诱我的儿子去接受你的儿子……”
“楚玉,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炽德。”楚玉用力地握着杯子,手背青筋凸起,几乎是和着血肉说出的一句话:“云云也是你的儿子。”
苏炽德直直地看着她,说:“我只有苏楠一个儿子。”
砰——
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水花飞溅在两人脚边,如斑斓般弥漫。
楚玉猛地抬起手,掩盖住扭曲的脸容。
她今天把苏炽德约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料定了这个男人如今的身份地位,绝不允许自己出现在外界的一丝一毫的狼狈。
却没想到,他这么狠……
他怎么能这么狠?!
服务员把情侣套餐送上来后,林十七眨了眨眼睛,依然有点回不过神。
这事情发展,和苏楠记忆中的渣男小三抱团挤兑原配净身出户的剧情,有点出入。
春风一度,小三意外怀孕,之后逼宫上位失败,渣男表面情深义重背后出轨,要不是小三找上门,难不成要将曾婚内出轨这一秘密带入棺材?
文娴被瞒在鼓里十多年的时间,渣男要是心有愧疚,就该对妻子坦白,最终原谅与否的权利也应该握在她的手里。
而不是在十多年后,小三带着十七岁的私生子找上门。
这中间阻隔着的并不只有爱情的背叛,还有文娴十多年的青春岁月。
如果不是渣男的隐瞒,她可以重来一次,而不是维持十多年的虚假表象,自以为美满的婚姻背后千疮百孔。
林十七握着银色的叉子,狠狠地挖了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鼓起的两腮边像河豚,眼里的愤怒几乎要燃烧起来。
他替文娴感到不值。
渣男此刻无论如何情根深种只爱妻子一人,但文娴和苏楠搬离这么久,苏炽德竟是一次也没去找过他们,依然和小三门对门地朝夕相处。
楚玉搬到隔壁,带着手工饼干上门打招呼的时候,他不知道吗?
楚跃云第一次上门和他吃饭的时候,他不知道吗?
他知道,只不过多年隐瞒下来的自信让他心底里生出了满足和诡秘的快感,企图在瞒天过海之下享齐人之福而已。
如今这痛苦面具,恐怕是做出给外人看的体面而已。
楚玉只与他短短相处的日子,确实不了解苏炽德,与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和私生子相比,苏炽德不过是选择了患难与共,能带给他更多好名声的文娴而已。
林十七想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所以,网络上和邻里间颠倒是非的流言蜚语——确实是楚玉和楚跃云传出的。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理亏的情况下,扭转局面,顺理成章地登堂入室,成为正儿八经的苏夫人和苏少爷。
啧啧啧。
苏楠啊苏楠,你怎么玩得过人家呢?
那边的苏炽德拎起公文包决然离去,留下掩面痛哭的楚玉。
地上的玻璃碎早就被服务员收拾干净,店内三三两两的顾客交头接耳,纷纷地交流刚听见的八卦。
听听。
罪名全落在楚玉的身上,渣男全身而退,好像当初出轨是逼不得已,好像如今家破人散的局面全是楚玉一手造成。
苏炽德算盘打得好,但他低估了楚玉。
楚玉能安安分分地远离他们十七年,如今回来必然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她今天出来见苏炽德并没有化妆,擦去脸上的泪水后,楚玉从包里拿出镜子,唇上涂上艳红的颜色,优雅地撩了撩裙摆下的水迹,脸上挂着表演后完美落幕的得体笑容,与刚才竭嘶底里的模样彷若两人。
在或鄙夷、或同情、或诧异的目光中,拿起餐牌结账。
在苏炽德这里套不着好,她自然……就要从文娴那里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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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十七咽下微微苦涩的巧克力碎,脑海里高速运转,就想怎么痛快地撕下这恶心一家子的真面目。
他正想着事情,唇边忽然碰到绵绵的触感,香甜的红豆沙味儿沁人心扉。
林十七抬了抬眸,看了对面的薛伍珩一眼。
俊美的脸上依然是懒洋洋的神情,握着叉子的手指动了动,绵软的红豆沙擦过林十七的唇边,留下一点甜甜的馅儿。
他垂眸看了看,发现薛伍珩套餐里的甜品,日式大福都只吃了口味偏淡的糯米皮,留下了颜色不一但甜度一致的内陷。
薛伍珩不爱吃甜食。
红豆沙都拌在开水里中和掉甜味,当饮品喝掉。
林十七曾经听魏嫣然抱怨过一次,没想到这人真的抗拒到这个地步。
就挺神奇的。
林十七张嘴,将递到嘴边的红豆沙一口吃掉。
薛伍珩像找到了投食的兴趣,上瘾般地又把其他馅儿全喂给了林十七。
林十七照单全收,吃完后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将刚才闷在心里的愤怒和憋屈吐了出来,顿时又觉得好受了点。
他俩一来一回旁若无人地喂食,全落入了刚才帮他们点单的服务生眼里。
女生眼神从恍惚迷茫到坚信不疑,不过是一顿下午茶的时间。
结账的时候,还小声地说:“祝你们幸福,加油。”
薛伍珩笑着接过小票,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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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正门咨询服务台,形象气质俱佳的前台小姐姐微笑着聆听完林十七的要求后,俏皮地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十来分钟后,商场优质的音响回荡着前台小姐姐甜美的声音。
“苏楠小朋友,你的哥哥林十七正在找你,请听到广播后到一楼咨询服务台,谢谢。”
足足五遍。
想出了这个鬼主意的林十七有点小骄傲地回到薛伍珩身边坐下,晃着脚,悠闲地等待苏楠主动来找他。
果然不一会儿,苏楠通红着脸,额上覆了一层薄汗,直直冲着林十七过来,似乎是丢不起这个人,没注意到旁边还坐着薛伍珩,拉起人就想跑。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人,旁边横插过来一只手,捉住了他的手臂。
力度很大,语气里蕴含着轻微的冷意:“他手受伤了。”
苏楠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林十七脸上和脖子上的红痕,以及散发着淡淡药味的红肿手腕。
“你遇上他们了?!”
林十七沉痛地说:“不幸地。”
苏楠脸上的担忧掩不住,“还有哪里受伤了?”
林十七避重就轻:“都是小伤。”
苏楠肩上还背着满当当的辅导书,幸好全在他身上,不然林十七刚刚的打斗后,估计能报废好几本。
他弯了弯腰,甚至想背着林十七回去。
后者连退了两步,失笑道:“没事啦。”
看到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苏楠更加愧疚。
他与林十七冲散后,随着人流走到了舞台后方的一间服装店,拎起衣服躲到了试衣间。
他怕高子奇在商场内徘徊,又怕林十七被他们逮着,待了一会儿就出来,满商场跑着找林十七,就想带着人跑回去,
在广播之前,他已经第二遍地从商城四楼走到一楼了。
林十七并不打算告诉他遇见楚玉和苏炽德的事。
苏楠想要扶着他走,薛伍珩却忽然动作自然地插入他和林十七之间,苏楠愣了愣,光顾着和林十七说话,还没来得及和薛伍珩打招呼。
瞧这俩自然的接触,苏楠斟酌道:“你好,你是十七的朋友吗?”
林十七想了想,说:“薛伍珩,初中同学,碰巧遇上,帮我赶跑了高子奇他们。”
苏楠目光瞬间染上些许崇拜,客气地鞠躬握手:“谢谢你帮了十七。”
他这副将林十七划归到他阵营里的熟稔感莫名地让薛伍珩有些不爽,从不委屈自己的薛伍珩干脆惜字如金道:“自愿,不谢。”
苏楠愣了愣,在转身的空档朝林十七说道:“你朋友好酷啊。”
林十七看了看俊美矜贵的薛少爷,小声说:“装的。”
林十七身上的伤还没处理,苏楠想带他去小诊所,薛伍珩却拉着人说:“到我家,有私人医生。”
这辈子没体会过什么叫资本主义的林十七立马回头朝苏楠挥挥手:“苏楠你先回去吧,我晚点自己回去。”
苏楠背着沉重的背包,只来得及和林十七说一声“明天上课别迟到”,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在人海里了。
薛伍珩带着林十七去打车。
报了个地址,是市中心有名的高档小区,名字有点耳熟,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苏楠以前居住的地方。
林十七这一天经历斗殴又目睹渣男小三的对峙现场,有点累,倚着皮质偏硬的座椅懒洋洋地往下滑,声音像吃了棉花糖一样的软绵绵:“怎么不去你的半山别墅啊?”
薛伍珩瞥了他一眼,笑着说:“你今晚乖乖听话,把我服侍高兴了,就带你过去。”
林十七:“……”
不。
他手里没这个剧本。
林十七坐正了身体,从后视镜看到出租车司机又惊又惧,还夹带着三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我他妈……
谢谢。
他的脚趾头在动工了。
再来一遍,他能带薛伍珩去他的半山别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