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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08章:红纸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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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当天晚上,心里不装事的甘露寺开开心心吃完地瓜饭团,便将错过亲见蛇柱一事抛到了脑后。她和千寿郎一起将她暂住的卧房收拾妥当,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决定第二天一定要起个大早。
另一边,一向独来独往、极少出协同任务的伊黑,在东面山口黑着脸等了足足五十九分钟,才堪堪在拔脚离开前一秒等来了他要等的人。
……当然,他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脑袋一热给自己招惹个累赘,也没料到这累赘经过好弟兄杏寿郎的“贴心分担”,一个变成了俩。
看着唯唯诺诺、自知大事不妙的竹内,还有满脸无辜、不明所以的尾崎,伊黑被遮了一半的脸色差点没绷住,一双俏眼愣给憋出来一股干巴巴的神情。
于是乎,蛇柱大人就这样满腔愤懑地领着两个累赘,一连在山里追击了任务目标五夜五天。
这期间,伊黑三头六臂忙成了陀螺,一面要继续收集情报,一面还得想办法让两个累赘不那么太累赘。
结果……暴躁的蛇柱升级成了极度暴躁的蛇柱,不仅在复杂的陌生山道上把一对累赘的耐力特训和刀路特训给做完了,还大大提高了城市出身的竹内的野外生存技能——找食、生火、起灶、做饭、搭窝等一系列事项,均由竹内包揽了下来。
几天过后,伊黑和尾崎都还像个人样,竹内就没那么好过了,本来挺清爽一小伙儿,落拓得叫人没眼看。再加上头天夜里一场来势汹汹的春雨,更是让他的造型伤人眼睛。
向来只喜素净到有轻微洁癖的长官伊黑,瞧见竹内的样子……更暴躁了。
不过,除了没事给竹内找找茬,其实伊黑心里对杏寿郎这俩得力部下的评价还算不赖。
竹内和尾崎是同期,都是头一回由柱级长官亲自带着出外勤。但二人在杏寿郎手底下历练了有小半年,实力都不弱。
尤其是尾崎,跟伊黑一样身板瘦小,脑后扎一把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怎么看都是一副邻家刚放学回来的女学生模样,却就是她把她队长敢打敢拼、扛造耐揍的本事学得很彻底,刀路里的锐利也很有杏寿郎那味儿。
短短几天特训之后,尾崎的身手已肉眼可见地提高,下手更是多了几分刁钻狠绝。
更何况,柔顺乖巧的样貌背后,尾崎身上时时透出来的一股子凶狠劲,总让伊黑感到熟悉。伊黑从来无意去探究他人的过往或不愿诉诸于人的秘密,就算探究出来的是满眼龌龊肮脏,又能怎样呢。但他知道,这样的狠劲总不是没来由的,它足够支撑一名猎鬼人走得比其他人更远。
而另一边,被蛇柱大人骂了大概也就一百八十遍“废物”的竹内,才是真让人好不揪心。这家伙实力不济心气更不济,他不知抽的是哪门子疯,一路上三人遇到过几只徘徊在山里捡大鬼之漏的小鬼,他无一例外都在鬼哭狼嚎,好生拖了一把尾崎的后腿。
只是伊黑渐渐也不怎么跟聒噪的竹内计较了,他看得出来,竹内有着年轻一代鬼杀队士里少见的韧性,遇强则强。比起尾崎,反而是他对形势的把握更加精准,打法稳健,善于思考,是个十分可靠的助攻手,恰巧弥补了尾崎冒进的缺点。
当然了,两人那“一丁点”的优点,还完全不足以让他们以嘴臭闻名的长官省着点吐槽——
某天下午,终于结束了一天非人训练的竹内和尾崎刚准备歇下,当头就挨了坐在枝头高高在上的长官一通数落。只见他懒洋洋地歪着,一手撑头,另一手在空中指指戳戳,要不是不敢,谁见了他那样儿都得怼一句“欠揍”:
“杏寿郎可真有他的啊,带出来你们两个能人,一人学到了他一点皮毛。短板如此明显,以后你俩还得凑个固定组合是怎么的?话说你们的育士都是谁?让我看看当初是哪个瞎了眼的让你俩入的队……”
竹内和尾崎:“……”
不是,咱知道您跟队长关系好,但……您骂人时能别暗戳戳地把队长也给带进去吗?您这不是逼我们切腹谢罪吗??育士的名字就更不敢报给您了,那还不得变成欺师灭祖???
02.
一直追到第六夜。这一晚山色苍溟,月色如洗,天上一粒星都没有,明明是刚入了春,空气却隐隐有寒气交杂着暑气,十分古怪。竹内和尾崎敛神屏息,互看了一眼,心下明白,他们追了几天的目标,恐怕是近了。
两只鎹鸦都按惯例默不作声地隐在了枝叶间,唯恐给主人添乱。两人的草履踩在及膝高的植物上,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点点朝那寒暑气交杂的核心地带移动过去。
果然,山林深处兀地出现了一座两人来高的小水崖,一条窄溪自水崖之下延伸出来,清可见底,叮咚琮泠;小溪中央歪着一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木水车,没了一截在水里,临水一间两层竹屋跟水车一样十分破败,竹屋周围却立着一圈崭新的油纸伞。
那一圈油纸伞红彤彤的,一支又一支相隔不远不近,倒映在溪水里,合着月色若隐若现,诡异之余竟然透出来几分凄美与孤寂。
然而尾崎和竹内无暇赏景,二人的手心和额头都沁出来些微细汗,只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紧不慢地游走在伞阵之间。伞阵一动不动,仿佛生了眼睛一般,定定地环伺二人,本该清透的空气里无端就弥漫出一股死气,黏滞得仿佛要将人困在其中。
二人默不作声,一前一后绕着竹屋巡了一圈。果然,方圆百步之内,别说小鬼了,连鸟兽蛇虫都没看见一只。鬼素会同类相争,邪物们躲远,意味着这竹屋中住着厉害角色。……也就是说,这里的确就是鬼巢。
不知哪里拂过来一阵极微的夜风,刚才还凝滞得让人窒息的空气,此刻却隐约飘荡起一股幽幽的腥甜气息。竹内咽了口唾沫,看了尾崎一眼,悄无声息地绕往水崖背后,尾崎则提刀逼近竹屋。
就在她欺近到竹屋门外十来步远时,二楼的窗户“咔嗒”一声响,几乎是在同时,竹屋一楼迈出来了一个“人”。尾崎停在原地不敢妄动,她看见那“人”在门槛背后停下,颇为优雅地朝她福了福身,这才缓缓踱步而出,从阴影中一点点露出了全貌。
不露还好,这一露,尾崎脑袋里“嗡”一声响,方才还细细往外沁的冷汗瀑布一样就冒了出来。她咽下一口唾沫,在刀柄上蹭了蹭湿腻的手心。
只见那“人”身着全套制式齐全的打卦正装[1],金茶色为底,衣摆铺曳在地,缀绣着层层叠叠繁复的花样,整个身子便就云蒸霞蔚地晕染了出去,华贵非常;原本以一种“娇羞”姿态垂着的脸慢慢抬起,底下便是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眼瞳上隐约透出浅金色的纹路。
而它的皮肤不是寻常小鬼那样的沉疴颜色,却是细腻透亮到发光;下颌被一条薄纱半遮半掩,神情藏在薄纱后面看不真切,唇沿嘴角似乎还挂着些暧昧。
……这番打扮本没有什么异样。然而骇人的是,正是在这样的一张面庞之上,那“人”的脑袋上却留的是个月代头!随着它的动作,一束唐轮髷大剌剌直冲向夜空,发髷顶部黑亮的发丝精神抖擞,就跟在它光亮的头顶插了面天下诸美唯我独尊的大旗似的。[2]
就尾崎所知,他们这一代猎鬼人,面对的资历最老的鬼也不早于江户中后期,更古老的鬼早就被前辈们消灭完了。而眼前这家伙,它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年头,尾崎说不上来具体的讲究,只知道那发髷的样式,怎么看都不像是江户之后的![3]
更何况,她上上下下琢磨了几番,才意识到到底哪里没对——除却怪异的打扮,对面的身影实在是美得太标致、太过头、太没有生气了……比那些一身尸斑的鬼更加让人瘆得慌。
美到瘆人的鬼咧嘴一笑,露出来一口尖牙:
“呵呵呵……小美人从哪里来啊?欢迎欢迎……”
比平常男人更低了八度的粗粝嗓音还没停,隐隐打着颤,硬扭出来一股媚气——
“啊嘞?是猎鬼人呢!……不知贵客到访,有失远迎,是奴家欠礼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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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打卦:
打卦是安土桃山时代武家上流妇人惯用的装束之一,是一种比较正式的服饰。一般搭配的发型是中分直垂发。
[2] 月代头&唐轮髷:
月代头号称日本男人颜值检验神器,是日本古代武士的传统发型之一,小伙伴们肯定都很熟悉,其实就是头顶部分的头发剃光,并用四周余下的头发束成发髷。
而“唐轮髷”是安土桃山时代游女惯用的一种发髷,搭配大光明顶月代头,大家伙儿就说别致不别致!
(另外我再解释一下嗷,写文纯属好玩,资料也就是随手一查,不严谨,小伙伴们若是感兴趣,最好还是自己去查阅资料嗷。)
[3] 在时间线里推测过(感兴趣的小伙伴请移步LOFTER或WB,详见《前情时间线》):
屑老板是平安时代的老古董;之后是珠世姐姐和六眼大哥,都是室町到战国时代的;再之后其他几个上弦,都是江户时代的;下弦们就不好说了,至少都是江户中后期的孩子,比如手鬼活跃于1867年,佩狼是1869年,小蜘蛛累是187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