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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长夜当空,一道修长的身影自半空中飞身而来,飘然落在了院子里。

      岳五鹿抬眼望去,上霄峰药师半明半暗的俊脸一步一步向她靠近。那药师仍是先前的装扮,只换了件曲领大袖的暗金丝月白色袍子,飘飘然竟宛若谪仙一样。

      他尴尴尬尬地开口:“我是来道歉的。”

      岳五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药师脸上一热,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我不会再逼你试药了。”

      岳五鹿探寻地看了药师半天,仍是不解:“你这人倒奇怪。”

      药师却也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我也是这么觉得!我竟然会特意来向你这个试药人道歉……”药师天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自己出现在悬翦宫是多么的屈尊纡贵。但药师脑海中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岳五鹿跳崖的一幕,顿了顿,他又戚戚然说道:“看你不哭不闹的,还以为是个懂得配合的人,哪想到却做出如此决绝的事……你那个样子,我大概还是有点内疚吧。”

      岳五鹿却无暇在意药师的心情变化,她看着药师忽然眼睛一亮:“既然内疚,是否想对我补偿一二?”

      站在药师面前的岳五鹿眼神清澈如镜,闪闪发亮。明明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水绿纱裙,因为这样一个眼神,竟一扫之前的的绝望气息,露出袅袅生机,就像大火过后的野草,从灰烬中迸发的一点嫩绿,让人备受感染。

      药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你想我补偿什么?”

      岳五鹿说:“我想要你的迷药。”

      “就这?”药师一脸失望,岳五鹿的处境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山下守卫深严,想必也是冲着她而去的,他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得以上山。“岳五鹿,你怕是不知道我上霄峰药师的名头吧,我有的岂止这区区迷药。如今你为弱者,就不想我保你平安?兴许我还能再恢复你的武功……”

      岳五鹿却不想再听下去,只切中要害地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药师一时语塞,他想了想,脸上的表情垮了下去:“我没有把握……算了算了,这事不提了,免得又像是我在逼你试药。”

      岳五鹿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只需要你的迷药助我自保,而且我并不打算依附于谁。”

      这一笑竟让药师短暂的失神,顿觉一阵春风拂面,乱花迷人眼,不知身在何处。他原以为岳五鹿是冷脸的美人,遥远淡漠如月光,却在她展露笑颜的时候,变得温暖和煦。

      药师发怔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收敛心神,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黑漆盒子,轻轻打开,露出里面满满一盒晶莹剔透的小珠子。他将盒子递到岳五鹿面前,解释道:“你想迷谁就只管拿一粒往他身上扔,珠子受力会自行散开,自己小心别吸到了,也别沾水。”

      岳五鹿点点头,接过盒子收好。

      药师提醒她:“用完了再管我要。”

      岳五鹿诚心道了谢,也许是因为她曾在上霄峰的药师面前暴露过自己最无助的一面,她对药师竟意外有了几分信任。

      药师忽然说道:“岳五鹿,我叫云起,记住我的名字。”

      岳五鹿轻声应道:“好。”

      药师云起满意地笑了笑,后退几步,转身飞驰离去。

      岳五鹿再最后看了一眼院落,也转身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沈约十万火急地赶来,一边跑一边嚷着:“小鹿,不好了,断水宫的人把昆吾山团团围住了,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岳五鹿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叶成蹊这是防着来俊山庄的人上山,算是变相的为悬翦宫守卫。但沈约不知其中的来龙去脉,岳五鹿有点头疼该怎么向她解释。

      在岳五鹿犹豫的空档,沈约已经展开了丰富的联想:“难道他们知道你失去武功,想趁火打劫?”

      “不是。”岳五鹿赶紧澄清,“不管他们做什么,只要没有妨碍到我们,不理就是了。”

      “那除了我到底还有没有人知道你失去武功了?”沈约不放心,忍不住碎碎念起来,“小鹿,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我怕是悬翦宫要被踏平了,不知道的话好歹还有点威慑作用……”她忽然计上心来,一把抓住岳五鹿的肩膀,“如果真的还有人知道的话,那我只能去灭口了!”

      按照沈约的架势,万一让她知道了真相,只怕要去和叶成蹊拼命。

      岳五鹿只得含糊说道:“知道的人都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安心吧。”沈约还想追问,岳五鹿赶紧转移话题,“宫里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沈约只好控制住自己的担忧,如实汇报道:“是的,今晚收拾收拾,明天一早都会离开。只是他们对断水宫围山的事很在意啊,等着你下令要怎么处理呢。不过反正你在,他们也没在怕的。”

      听到这,岳五鹿已下了决断:“你让他们都不必管,明天尽早下山就是了。”

      沈约应了一声,转身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不到一刻的功夫,沈约已经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都跟他们说好了。”

      岳五鹿点点头,随后将悬翦剑放到了沈约的手上,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把剑放你那里。”

      沈约猝不及防,一面如临大敌地接住,一面嚷道:“小鹿,你疯了!”

      悬翦宫的人都知道,这把悬翦剑相当于这宫里的圣物,见此剑如见宫主。老宫主岳画心也是一年前离宫时才把剑留给了岳五鹿,没想到此刻岳五鹿却轻易地把剑给了她。

      岳五鹿按住沈约想要递回剑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凉,却很是坚持:“我现在已无能力用此剑了,我需要你帮我保管好它。”

      沈约一愣,总觉得岳五鹿像在交代后事……她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个不吉利的想法抛掉。

      “小鹿,这剑我可以帮你保管,但你不可以撇下我私自行动。”沈约紧紧抓着岳五鹿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了。她凝视着岳五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不如我们也找个地方避一避,日子在哪儿不是过。虽然你从小在悬翦宫长大,可这里也没给你什么美好的回忆,你现在没了武功,也许是天意如此,正好金盆洗手和我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岳五鹿缓缓摇头:“悬翦宫不能毁在我手里,我至少要先找到师父交代清楚。”

      沈约已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找!”

      “沈约,你本就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跟着我反而多了一份危险。”岳五鹿还是好言相劝,“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去处,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悬翦剑,等师父归来你把剑完好地还给她。”

      沈约脑袋一片空白,她早该想到,岳五鹿先是解散悬翦宫,下一个就是打发她走。

      她是打算孑然一身,毫无拖累,独自离开?

      沈约又气又急:“岳五鹿,那你呢?我们都有去处了,以后你怎么办?”

      岳五鹿挺着背坐在那里,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抚着面前的茶杯,她的声音低低的,语气却无比坚定:“沈约,我总不能躲躲藏藏自怨自艾过一辈子吧?以后的路总是要我自己去走的,走过了才知道怎么办。”

      沈约颓然坐下:“那你打算把我安排去哪儿?”

      岳五鹿抬头朝断水宫的方向看去,她要保全沈约和悬翦剑,对面的断水宫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沈约不像她是众矢之的,即便身在断水宫也不会给叶成蹊带来太多麻烦。她要叶成蹊帮这个忙,也算了却他想要还情的心愿了,所以她开口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先去断水宫。”

      “断水宫?”沈约跳起来,一脸的嫌弃,“不是说悬翦宫和断水宫永不往来吗?你怎么想到要我去断水宫避难!再说正邪不两立,我去那儿算什么事!”

      岳五鹿“噗”地笑出声来:“想不到你自尊心挺强啊,不过非常时期,就劳烦你屈身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摇沈约的手。

      沈约败下阵来,语气软了很多:“说得我肯去,人家就肯收一样。”

      “只要你肯,沈约!”岳五鹿保证,“断水宫的叶成蹊你也见过了,他会同意的。”

      沈约抗议:“我什么时候见过?”忽然她心中一动,瞪大了眼睛道,“你不会是说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就是?!”

      岳五鹿点头。

      沈约审视岳五鹿,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叶成蹊的关系这么好了?!”

      岳五鹿避开沈约的眼神,却不知为何脸上一热,她下意识地就想撇清:“他只是欠了我一个人情,不得不还,没别的关系。”

      沈约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岳五鹿失去武功,叶成蹊介入,现在断水宫又把整个昆吾山围起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很想问清楚,但看着岳五鹿越发苍白的脸,沈约忍住了。

      岳五鹿消失归来,又失去武功,当下最应该做的事便是让她好好休息。“我听你的安排就是了。”她终究不忍再去为难岳五鹿。

      岳五鹿松了一口气,她的身体早不复当初,又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前不过是硬撑着解决眼前的问题,此刻大局已定,一松懈,疲惫席卷身体,累得她只想倒在床上睡个三天三夜。
      沈约强压下心底的担忧,把岳五鹿推进睡房,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脸色不好,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反正这么近,我随时都能去断水宫,跑不了的。”

      “也好,那我睡了。”

      岳五鹿钻进被窝,眼皮沉重。沈约看着岳五鹿的睡颜,脸上全是忧色,但声音却放得很柔很轻:“小鹿,我今晚就在外面,你有事直接叫我。”

      “嗯。”答应的声音几不可闻。

      “你一定要好好的……”沈约喃喃自语,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岳五鹿细微的呼吸声传来,沈约痴痴看了一会儿,才熄灯退了出去。

      黎明破晓,断水宫的守卫便敲响了叶成蹊的房门,报告说悬翦宫的人纷纷下山离去,他们不知要不要拦?叶成蹊的命令是不准任何人上山,却没说下山的人怎么办?

      叶成蹊略一思索,已下令道:“除了岳五鹿,别的人都放行。”

      看来岳五鹿也预感到来俊山庄的人不日即将来犯,她既无力抵抗,只好疏散悬翦宫的无辜众人。那她准备怎么处置自己?

      叶成蹊脸上不动生色,心思却是郁沉,他整理了下仪容,朝议事厅走去。

      与此同时,一匹白色骏马载着一袭绯色衣服的少女疾驰而来,鲜艳的颜色在一片沧绿的山林中显得异常夺目,宛如一道流动的霞光。

      殷茵,武林盟主殷寒崖唯一的女儿,这条去往断水宫的路她已经来来回回过很多次了。以往总有叶成蹊的陪伴,独自前来这还是第一次。

      她和叶成蹊年纪相仿,两家又是世交,她在自己家待得厌了,就会央求叶成蹊带她去断水宫住几天。叶成蹊从不拒绝,每每尽心接送。殷寒崖总要叮嘱叶成蹊多照顾下她这个任性的妹妹,但近几年殷茵再也不让父亲多言了,因为她怕叶成蹊真的一辈子把她当妹妹。

      这次她本不需要亲自跑这一趟的,但她还是只身来了,她想自己这次做得够明显了吧……

      叶成蹊在案牍前坐定不久,他的一等侍卫朱神安便一脸无奈地在门口通报:“殷小姐来了。”

      叶成蹊没想到殷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略带困惑地看向朱神安。

      朱神安挠挠脑袋,心虚道:“虽说您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上山,但是我怕山下的人挡不住殷小姐……”

      “知道了。”叶成蹊淡淡回道,并未有责备之意。

      果然没一会儿,殷茵娇嗔的声音比人先到了:“叶成蹊,你这儿的侍卫真是死板得不行,怎么谁都拦啊?!”她气呼呼地跨进议事厅,凤眼微瞪,一身惹眼的绯红衣裳配上干净利落的黑色马靴,盈盈一握的腰肢缠着一条半丈长的金丝软鞭,热辣而又放肆。

      朱神安一副很怕惹祸上身的样子,不等叶成蹊的吩咐,早偷偷溜了。

      叶成蹊站起来,随手给殷茵沏了杯茶,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殷茵找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接过叶成蹊的茶抿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我来,是想提前告诉你一件事。”

      叶成蹊在殷茵旁边的椅子坐下,问道:“什么事?”

      “昨天来俊山庄的人来找我爹……”殷茵盯着叶成蹊,想抓住他脸上每一个表情,“我听他们说,他们的庄主秋晚来竟然被悬翦宫的魔女杀害了。”

      叶成蹊却不作任何表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殷茵,心思却像是飘到了很远。

      殷茵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爹为了安抚来俊山庄,决定三日后颁布诏令——杀悬翦宫岳五鹿者,可得盟主之位!”

      叶成蹊只觉得心口上遭了一道重击,久久回不过神来。

      殷茵看着神情俱变的叶成蹊,放下心来,他再怎么风轻云淡,终归还是在意盟主之位的。

      她探身靠近叶成蹊,音媚如丝:“如今提前知道这道诏令的除了来俊山庄就是你了。”一双上挑的美目柔情似水,饱含期待地看着眼前人。

      叶成蹊却忽然问道:“殷茵,此诏还有更改余地吗?”

      他确实想得到盟主之位,可如今这位置竟和岳五鹿的性命绑在一起……

      盟主之位和岳五鹿要如何两全?

      殷茵纳闷地看着叶成蹊:“更改?那是绝无可能的。你为何有此一问?”

      叶成蹊想了想,自我解嘲地说道:“是啊,我何必多此一问。”

      他缓缓起身,出入江湖多年,他又如何不明白殷盟主的这个决定。来俊山庄根基已深,即便没有了秋晚来还有他的弟弟秋晚苍执掌,盟主之位他们势在必得。一方面这个诏令一出就是发动整个武林去杀岳五鹿,算是变相为秋晚来报仇,另一方面来俊山庄不管是出于报仇还是争权,定会很快杀到悬翦宫,夺得先机。

      殷盟主此举便是有意对来俊山庄示好,将来若是秋晚苍得了盟主之位,又怎会不感激他这位前盟主。

      叶成蹊看向殷茵,她的到来,怕是殷盟主的另一手准备。
      “你明白就好。”殷茵拦在叶成蹊面前,目光殷切,“我爹这么做看起来是帮了来俊山庄,但其实是为了帮你,世人都说断水宫和悬翦宫师出同门,怕你难免徇私。待你杀掉岳五鹿,划清和悬翦宫的界限,便能堵住悠悠众口,毫无争议地登上盟主之位。这是我爹最后能帮你的,剩下就看你了。”

      杀掉岳五鹿,划清和悬翦宫的界限?

      叶成蹊戚戚回味着这句话,每一个字犹如刀剑刺入他的心中。

      “没错,叶成蹊,我特意跑过来送消息,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了。”殷茵娇娇柔柔地看着叶成蹊,像在讲一句情话,“我更希望你来做这个盟主……”

      叶成蹊脸色深沉,让人不可捉摸,末了,只缓缓说道:“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殷茵笑了笑,和叶成蹊相处久了,知道他礼数周到却又对每个靠近他的女孩疏离,但这不代表叶成蹊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整整衣袖,灿然一笑:“那我回去了,让别人知道我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不好了。”顿了顿,又道,“谢谢你的茶。”

      叶成蹊也站了起来,仍是周全地说道:“我让朱神安送你下山。”

      殷茵侧头娇气地翻了个白眼:“勉强同意吧,下次你要亲自送。”

      “嗯。”叶成蹊应道。

      殷茵满意地走了,她想自己在叶成蹊心中,还是不一样的。
      朱神安闷声不响地跟在殷茵身后,他们很快走出了断水宫的大门。

      殷茵看着远处藏匿在树林里的悬翦宫,拉住朱神安好奇问道:“你见过悬翦宫的岳五鹿吗?”

      朱神安微微点头,他曾见过岳五鹿从叶成蹊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静静地走出了断水宫。

      “长得吓人吗?”

      朱神安愣了一下,吓人?明明是美得不可方物的一个人。

      “不是传言说她最喜欢随便杀人吗?我见过的恶人都长得很吓人。”

      朱神安试着想象岳五鹿杀人的样子,可怎么也想不出来。

      殷茵却早已忍受不了般地恨声道:“朱神安啊朱神安,你干脆是个哑巴算了。以前向你打听点叶成蹊的事也是这样,要你说句话可真难!”

      “我不是哑巴。”朱神安用行动证明。

      殷茵回给他一个更大的白眼:“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话吧。”

      朱神安配合地闭紧嘴巴,在下山的路上再也没有出过一点声音。

      殷茵飞也似地下山了,她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在朱神安身上甩一鞭子的冲动。

      朱神安回到议事厅复命的时候,看到叶成蹊正凝神坐在案牍前。

      看到朱神安进来,叶成蹊动了动脖子,问道:“还有悬翦宫的人在离开吗?”

      朱神安低首回道:“暂时没有动静了。”

      叶成蹊略一沉吟,吩咐道:“你让山下的人马撤了吧,留几个暗哨就行。”

      朱神安虽不太明白,但仍是颔一颔首,转身出去了。

      叶成蹊却站起身,走出宫门,几下飞纵,朝隐蔽在山林之中的悬翦宫而去。

      睡了一个好觉的岳五鹿,气色恢复了一些,此刻她正喝着茶,听着沈约不死心的游说:“虽然我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但现在好歹我比你有自保能力啊,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还是我去找画心师父,你去断水宫躲一躲比较好。”

      岳五鹿仍是摇头,一面劝慰道:“你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又和师父没什么交集,从何找起?我好歹在外面找过这么多次了,也算有了头绪了,我想很快就会找到师父的。我们还是按照昨天说好的,你差不多动身去断水宫吧,我也准备离开了。”

      “小鹿……”沈约痛苦万分,“你要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离开……”

      “我自有自保的办法。”岳五鹿一脸轻松地站起来,“倒是你,一定要沉住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保护好悬翦剑,等我和师父回来。”

      沈约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拉着岳五鹿的衣角。

      岳五鹿甜甜地说了声:“乖。”她像对待宠物一样捏了捏沈约不经事的圆脸,展露笑颜,只是很快的,当她的眼角瞟见在门口站立的身影时,笑容僵住了。

      沈约见岳五鹿忽然变了神色,回头一看,发现叶成蹊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站在了身后,她这点能耐又如何能保护得了岳五鹿?带着懊恼的心情,沈约挺身挡在岳五鹿面前,虚张声势地厉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岳五鹿在心底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劝服家里的沈约,又来了另一个更头疼的,看来她想只身离开断水宫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既然走不了,她只能见机行事了,于是她轻轻拉了拉沈约,沈约回头去看,只见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沈约这才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去投靠断水宫,顿时没了气势,她堆起一脸假笑说道:“我去倒壶茶……”便拔腿跑开了,留下岳五鹿不尴不尬地一人站在原地。

      叶成蹊看着岳五鹿那双深潭一样沉静的眼睛,心底渐渐生出无限的负疚。

      岳画心行踪不明,岳五鹿武功尽失,悬翦宫再无庇护之人,只能倾巢而逃。而更残酷的是,当诏令昭告武林之时,天下人将会为了那权势之位,潮涌而来,用尽各种手段来取她性命。

      这一刻,他才明白何谓保护。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从未想依赖于人。

      叶成蹊虽不抱希望,但他仍然硬着头皮问道:“岳五鹿,请你再考虑一下,和我回断水宫可好?”

      “可以。”岳五鹿微微垂首,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声音仍是清清淡淡的,“但是我需要沈约和我一起过去。”

      叶成蹊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听:“你答应了?”

      岳五鹿肯定地点头。

      对于岳五鹿的转变,叶成蹊虽大惑不解,但他已无暇顾及。只要能把岳五鹿安置在断水宫内,他怀疑自己能答应她提出的任何条件。

      接下来的事,岳五鹿高度配合,一切都说好。沈约见岳五鹿突然改变计划,竟愿意和她同去断水宫,也是大喜过望。她们本就打包了行装,直接提包走人,转而入住进了萧介药房旁的两间厢房里。

      叶成蹊做此打算,一是因为萧介的药房四周几乎是绝缘体,一般无人靠近;二是因为断水宫一向无女眷,倒是偶尔有几个为萧介研磨草药的女仆出入,所以让岳五鹿主仆入住那里简直是天衣无缝。

      岳五鹿本就见过萧介,介绍了沈约认识后,便进了屋里休息,倒是沈约兴致勃勃,到处去看萧介摆放的各种草药。

      安排好这些,叶成蹊坐在萧介的药房里喝茶,问道:“我把她们安排在你这里,你不介意吧?”

      “甚好。”萧介头也不抬地回道,一只手不停歇地拿着各种药粉闻了又放,一只手飞速地在纸上记着什么。

      叶成蹊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来。这样的场景是他所熟悉的,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他的掌握中来。他放下茶杯,不自觉地也说了句:“甚好!”

      萧介却被这句话吸引,终于抬头奇怪地看了叶成蹊一眼。
      “我走了。”

      叶成蹊却已起身离去。

      来俊山庄的行动却是极快,昆吾山下骏马的马蹄声如战鼓般擂动,浩浩荡荡的队伍把进山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正是来俊山庄的二庄主秋晚苍,有着一张比秋晚来更年轻更意气风发的脸。他目光如炬,神情肃穆,一身黑绸的劲衣,右手臂上却系着雪白的丝带。他在进山前勒住了坐骑,高高举起右手,让那抹白色在半空中飘扬。

      周围因为狂奔而喘着粗气的骑马渐渐安静下来,马背上的众人个个怒目眦裂。秋晚来的死已经化成了整个来俊山庄的愤怒和耻辱。

      秋晚苍忽然振臂高声说道:“前面就是魔女岳五鹿的悬翦宫,你们的庄主就是死在她的手上。庄主他这一辈子都在匡扶武林正义,哪怕在临死前一刻都是为了除去这个武林的恶魔!虽然他失败了,但我们怎可让他带此遗憾而去。他的尸骨还躺在山庄冰冷的地窖里,等着我们拿魔女的血去祭奠!今日不杀魔女誓不归!”

      语毕,秋晚苍拔剑提缰,杀气腾腾地朝着悬翦宫策马而去,他身后跟随的是震天的怒喊:“不杀魔女誓不归!”

      叶成蹊才回到议事厅,留在山脚下的暗哨已经派人来汇报来俊山庄倾巢而出围攻悬翦宫的事了。

      “来得真快。” 叶成蹊稍一沉吟,“朱神安,你将宫中三队护卫集结,布兵在宫门前。”

      “是!”朱神安颔首,便利落退下去布局了。

      不一会儿,断水宫门前脚步雷动,全副武装的侍卫犹如旗杆一样整齐排列在宫门两侧。叶成蹊站立在宫门前,看了一眼被来俊山庄的骑兵惊飞而盘旋在半空的林鸟,下了一道言简意赅的命令:“不要让来俊山庄的人入宫门半步。”

      断水宫的侍卫一向训练如军队,对于叶成蹊的命令,只有齐声如雷的一声回应:“是!”

      叶成蹊退身回到议事厅,朱神安跟在身侧,沉默寡言如他,还是没忍住问道:“少主,来俊山庄怎么和悬翦宫结了这么大的仇?”

      他自幼便跟在叶成蹊左右,如今老宫主叶行知虽已经不在,他还是习惯称叶成蹊为少主。

      叶成蹊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只怕不止来俊山庄,很快这天下武林都要和悬翦宫结仇。”想到三日后就要昭告天下的武林号令,他更加头疼。

      朱神安越听却越糊涂。

      “三日后你自会明白。”叶成蹊扔给他这句话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吩咐道,“你带一队亲信去守住萧先生的药房,不要让外面的江湖事惊扰了他。”

      “是。”朱神安仍是不疑有他地应道,转眼雷厉风行地退下了。

      来势汹汹的来俊山庄众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悬翦宫扑了个空。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搜罗着整个悬翦宫,最后不得不无功而返地聚集在宫内的大堂。

      秋晚苍蹙眉站在堂前,一堆人围着他议论纷纷。

      “难道悬翦宫的人如此神通,早就得到消息了?”

      “不可能!悬翦宫一向与外界不联系,他们哪里有这样的能耐。”

      “那怎么会一夜之间,整个悬翦宫竟成了空城?”

      “二庄主,一定是断水宫捣的鬼!”曾经在路上伏击过岳五鹿的人大胆进言,“前日伏击这魔女的时候,就是断水宫的叶成蹊出手阻挠。”

      “果然!断水宫一向和殷盟主交好,他肯定有办法先得到消息。”

      “怕是断水宫把人都藏起来了?!”

      有人激动地喊道:“走!去断水宫要人去!”

      秋晚苍略有迟疑,他在衡量要不要和断水宫做正面的冲突。
      这时有人建议:“断水宫毕竟在江湖上名声赫赫,叶成蹊又是大家公认的大侠,我们这样过去怕是要落人口实吧?”

      很快又有人高声反驳:“怕什么!来俊山庄和断水宫为了盟主之位,迟早要有一战的!”

      “没错,迟早要有一战!”

      附和的人更多了。

      “行了。”秋晚苍挥挥手,结束了众人的争辩,“我先带一队人去探探断水宫的口风,剩下的人驻守在悬翦宫,我就不信偌大一个悬翦宫就这么弃宫不要了。”

      很快,秋晚苍点了十几个山庄内一等一的高手,施展轻功朝断水宫飞驰而去。

      秋晚苍心中燃着一团火,他早就想会会叶成蹊了。他一向觉得叶成蹊简直是太好运了,虽与他年纪不差多少,但他已经拥有了太多的名声和太高的地位,而他的前头永远有一个哥哥。如今哥哥死了,他心中的火快要按耐不住,这大好的世界就要向他展露,他要越过叶成蹊的头顶,登顶盟主之位。
      迎接他的是铜墙铁壁的断水宫和冲坚毁锐的侍卫。

      他们还未到宫门口,便被拦下了。叶成蹊显然在给他下马威。秋晚苍怒气暗藏,他使了了个眼色,手下有人已经高声喊道:“来俊山庄二庄主有请叶宫主相商要事!”

      侍卫进宫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复命,高声回道:“来俊山庄兵临城下,无见面之礼!有事请拜贴来访。”

      秋晚苍难掩怒气,叶成蹊这下马威让他颜面无存。来俊山庄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就等秋晚苍发话,但面前这固若金汤的守卫,他们区区十几人怕是要以卵击石。秋晚苍忍了又忍,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我们先回悬翦宫。”

      有人愤懑不平:“二庄主,难道我们就这么怕了断水宫?”

      “来日方长……”秋晚苍却沉声说道,“三日后得到诏令的武林人士肯定蜂拥而来,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叶成蹊他还要不要做缩头乌龟!”

      “没错,二庄主高明!”手下人击掌称赞,“与其让我们和断水宫为敌还不如让断水宫和天下人为敌!”

      秋晚苍一行人回到悬翦宫,就着手布置安排,没一会儿便掌握了整个悬翦宫。秋晚苍坐镇堂前,只等着武林群侠齐集。
      一切又恢复了暂时的安宁。

      萧介的药堂里,仍是药味飘香,丝毫不知外面的纷争。萧介邀请了岳五鹿来堂里喝茶,岳五鹿也没有拒绝,此刻正怡然自得地喝着茶。

      护主心切的沈约自然不肯让岳五鹿一个人和断水宫的人呆在一起的,也跟了过来。这会儿好奇心旺盛的她早已经把药堂的四周摸了个透,现在正拿着一瓶药缠着萧介问:“这是什么呀?”

      萧介瞟了一眼回道:“毒药。”

      吓得沈约赶紧放下,抱怨道:“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藏着毒药?”

      “不了解毒药又怎么对症救人呢。”萧介说得心有戚戚然,他抬头看了一眼岳五鹿,这些天他什么都没干,只专心一点点研究叶成蹊中毒时留下的血液。最后他从血液中提取了瓶子里的这些毒物。他有个设想,如果他能调节这毒药的剂量,是不是可以让岳五鹿服下并汲取回她那部分的功力……

      岳五鹿此时也对上萧介的视线,萧介看她的眼神就如叶成蹊一样,是掩盖不住的同情。这会儿,她倒是怀念起上霄峰的药师,至少他没有用这样同情的眼光看她。

      沈约没心没肺地说道:“哎呀,我可对毒药没兴趣,那边两位姐姐好像在磨药,我去看看。”便又闲不住地跑开了。

      岳五鹿看着一刻不停的沈约,无奈地笑了笑。

      萧介却拿着那瓶药,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岳五鹿眸色一沉,反而先说道:“你知道上霄峰的那位药师将我掳走是为了什么吗?”看萧介一副疑惑不明的样子,她自问自答地接着说道,“他说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恢复我的武功……”

      萧介愣住,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上霄峰的神秘药师竟然是这样的脑回路。“那他……”萧介想问问看那药师是怎么做的,成功了吗?但看到岳五鹿仍然苍白的脸,他把话吞了回去。

      岳五鹿道:“他让我待在峰顶,不停试药。我知道你也想这样做,可是我不想,我没办法把自己孤注一掷在你们的妙手回春上,除非你们能给我十足的保证,我不想沉浸在这种不确定中患得患失,那样我真的永远走不出去了。”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却是坚定无比。

      萧介看着岳五鹿,他以为她是孤冷绽放的花朵,却不知纵使大火焚烧,枝叶零落,她还是有重新再来的勇气。就是这份勇气,他开始相信她即使失去了武功,仍会悄悄生长,独立绽放。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激赏的神色,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便默默地把手中的药瓶收了起来。

      没一会儿,沈约回来了,她兴奋地问萧介:“刚刚那磨药的姐姐说萧大夫医术超群,那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神药,不管什么病痛吃一颗就好啊?!”

      萧介不以为然:“什么病都要对症下药,哪有一劳永逸的。”
      沈约眼珠子却转得飞快,她既不能告诉断水宫的人岳五鹿已经失去武功,但为她准备一点灵丹妙药总是不为过的,她笑意盈盈地靠近萧介:“萧大夫你有什么好药,卖我点呗?”
      萧介被她笑得全身一寒,不由得上下瞄了一眼沈约:“我看你好得很,不需要任何药。”

      “我先准备着嘛,未雨绸缪!”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药,我直接拿给你。”

      沈约飞速地看了一眼岳五鹿,又看了看萧介。万一他从她想要的药中看出什么端倪呢?思来想去,沈约反而露了怯,只好敷衍说道:“我先想想……”

      岳五鹿看不下去,无奈地笑了笑:“沈约,你别闹萧先生。茶我喝完了,就先回去了。”

      “好的,好的。”沈约满口答应,心中早打起了主意,既然萧介不建议送她药的话,她下次偷偷来拿点应该也没关系的。这样才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实属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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