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民国架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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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白奚第一次踏进那个小院的时候，院子里还是深秋的景象。地上铺了青砖，湿漉漉的灌木拥挤在墙角，围拢着一棵高耸入云的枯树。
然后传来的便是这一句唱词。
那声音哀怨婉转至极，袅袅地绕开往更远的地方幽幽飘荡过去。
……
这天早上，白奚从自己的小床上一起来后，惊觉家里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所盖的被子用的是粗糙的蓝布罩子，上面用一块灰扑扑的布打了一块补丁。
他用小手往被子上一放，然后发现上面还盖了一件薄薄的棉袄。
白奚有点震惊地用手拍拍那件衣服，然后从被窝里钻出来，站在床边给自己穿上这件突如其来的外套。
这小小的屋子里住了一大家子人，四个小孩对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白奚又是最小的那个孩子，所以从来衣服都是穿哥哥姐姐的旧的。专门给他做一件新衣服这种事就显得……颇为古怪。
这时候是深秋时节，一起床被窝就凉了，空气冻人得要命，再加上这个房间的屋顶四处漏风，吹得里面更加寒冷。
他没站一会儿就觉得四肢都快要冻僵了，连忙把衣服穿好，裹得严严实实的跟个小棉球似的，这才慢慢往屋外走去。
院子里不见其他人，只有他母亲穿着一件印花外套站在院门外。
红色的院门颜色发灰变旧，四角给磨秃了，露出里面的木头渣的颜色来。
他母亲见他过来，脸上露出了一种悲伤、痛苦混杂着解脱的表情。
只一眼白奚就懂了。他看到未知的命运在向他招手。
他母亲在原地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动，就远远地向他招招手，唤他过去。
白奚迈着小短腿哒哒地跑过荒无一物的庭院，跨过门槛，然后拉住了他母亲的手。
她握住他的手很用力，紧紧地攥住他就往前面友。他被拿力道拽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才好歹稳住了身形。
母亲一言不发地领着他，他们很快就走出荒凉的了小巷。
一路走着，途中路过了热闹的集市。
一个正在吆喝的大爷穿着褂子，很吃力地摸摸自己垂到胸前的花白胡子，叹口气。
白奚和他对视一眼。
他的眼睛细小而浑浊，皱纹向当中包裹起来，剩了一条缝隙，眼里尽是叹息。
他们绕过闹市区，穿过城隍庙前的街道，弯弯拐拐，最后拐进一条青石板的小路停下了脚步。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大宅院的后门，高耸入云的院墙颜色深沉，顶上的瓦块整整齐齐地码出流畅的波浪形状。
过了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钻出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他身材干瘪，脸上皱巴巴的，头发用发胶摸了个时髦的样式，往额头的一边使劲儿偏过去，紧紧地贴着头皮。
他把长衫一抖，慢悠悠地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出来，背有些佝偻，但挡不住他的傲慢。
“人可带来了？”他说话时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地咕哝似的。
“带来了，带来了。在这儿吶。”他母亲连声说着，很是紧张地也把背佝偻了下来，拿手往身上擦了擦，才把白奚从旁边揪着衣领提溜过来。
他现在人实在太小了，再加上穿得厚，跟个毛线球似的，被这么一拎起来完全没法动弹。
他踢了几下脚，但实在没多少力气了，于是很快就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母亲把他往前一放，顺从地跨了几步到了那干瘪的中年人跟前去。
白奚一站稳，刚好就对着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衣摆，那上面印着暗纹，面料光泽度极佳。
中年男人居高临下地瞥着他，嘴巴动了动，做出了仿佛抽长烟的姿势，但他现下当然是没有烟的，所以最后只能勉强砸吧了一下嘴，然后伸出只剩了一层皮的手，指甲焦黄地扣住他的脸，上下左右转着看了遍，才松开手来。
“您看着怎么样？”他母亲在身后按耐不住地出声问道，神情满是谦卑和焦急。
“啧。”男人作出商人惯有的精明神情，和他母亲谈起了价钱。
白奚则缩成小小的一个，揣着手，站在他俩中间的空隙对着墙角的青苔默默地出神。他还年岁太小，对于命运和人生还是茫然无知的。在他小小的脑袋里，生活的边界就是小小的屋子和荒芜的庭院。
很快，大人们谈拢了价格。
男人把银票从一个绣花的浅蓝色荷包里抽出来递给母亲。
她点头哈腰地拿了往衣服兜里一掖，转身准备走了，却不知怎么眼神飘忽，往下一撇，定在了小小的白奚身上不动了。
或许是离别之际心里生出了诸多不舍，又或许是母性使然，她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在这时候踌躇了一下，又抬眼看了下那中年男人的脸色。
发现中年男人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她便着胆子，弯腰把白奚拢入一个悲伤而蛮横的拥抱当中。
最后她说：“……娃，你今后要好好的。”
说完她就松开手，抹了把眼泪，直起身子迈着她的轻微的罗圈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巷口。
中年男人瘪瘪嘴，对此只轻蔑地哼了一声。
“跟上。”他咕哝着吩咐道，然后转身推开了门，从他钻出来的那不知名的地方又钻了回去。
白奚虽懵懂，但也明白此刻他该听这人的话了，于是迈腿跟了上去。
他们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到一个院子里面去，又绕过一个花园中的回廊，弯弯拐拐穿过好多红黑相间的走廊，最终进了一所精巧的小院落里面。
这里的颜色要素净得很多，没了那红艳艳的底色，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青色。
远远地白奚就瞧见屋檐下边住了两只燕子，在对他们探头探脑。它们的窝乱糟糟的，堆满了干干的泥土和支出来的干草，但两只都活蹦乱跳，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这样淡雅的院子，却有一棵高耸入云不容忽视的枯树。树干呈现一种焦黑的颜色，没有树叶覆盖的枝丫弯弯扭扭刺向天空。
它紧紧地靠着院内的房屋，过度的存在感显得好像它是院落的主人，这屋子倒是它的附属了。
白奚仰头望着这课干巴巴的树。
中年男人兀自前去敲门，紧张地靠着雕花的门等候着什么。
里面隐隐有动静。
那声音不大，时断时续细微地透过冰冷的空气递过来，一开始并不能引起人的注意。
但现在这声音近了、分明了，清晰地传来——那分明是在唱曲儿。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民国架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