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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满座衣冠胜雪(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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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湮灭在地平线下,冬日遥远的月亮朦胧着躲在天上,就连冷冽的月光都不分明。
不能再等了,气温随着日暮已然降到了个位,夜色袭来,寒意将笼罩整片湖。上头下达的任务时间也接近尾声。无论从什么角度,都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等耀阳归队了。
尖刀特战队的每一位战士都心照不宣的煎熬等待着,他们的队友,能刺破夜幕归来。三支队伍将这座旅游岛上唯一的酒店团团围住,敦颐居里的敌人也正躲在阴影里,窥伺着他们的对手。
承蒙敦颐居老板喜好附庸风雅,将原本规整的园子斥重金造了一个江南园林,此时反倒给军警队伍创造了一园子的天然掩体。管清戳着自己的耳机,他联系不到小丫头了。
从他们攻进门后,就联系不到她了。
敦颐居正厅,戴着面罩的男人大刀金马地从包厢走出来,坐在全场唯一一个安稳摆放着的椅子上:“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一个人的,现在人已经找到了。你们……”
说话间,他手里还摆弄着一把细短锋利的刀。
话到这里,他顿住片刻,抬眸看向面前蜷缩蹲坐着、窝成一片的人质。男女老少围成一个不怎么规则的圈,将老人孩子这些“弱者”围在相对安全的圈里。
自从这个戴面罩的男人出现,周围持凶器的壮汉都显得十分恭敬,在场的人质几乎都明白这位一定是恶匪头子了。
所以,当他欲言又止地看向人质的时候,左手边的恶徒便非常有眼力地走过去,朝着想抬头看一眼面罩男的人质们呵斥打骂。想抬头偷看的男人狠狠挨了几脚,他将脸埋在手臂里,不敢动弹。
“行了,回来吧。”上座的男人指尖把玩着锋利的刀刃,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声音粗粝透着杀伐的血腥气:“我想,在场诸位应该都明白什么叫,识时务。”
“其实我们没有恶意……可是!你们的军方却想将我们一网打尽。”男人猛地直起身,又仰靠回椅背上。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华国话,音调逐渐高昂,抑扬顿挫的语调,让人们更加害怕。
他像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眼神里透露着狂热的意味,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孩子和女人都瑟缩着寻找一个安全的依靠,生怕这个疯子下一秒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跟外边谈谈,就说,用我们手里的人质,换两条机械船。”男人一转身,瞬间恢复理智,没有刻意被压低的声音却意外的清冽悦耳,说着不知哪国的语言。
“是。”右手边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斯文地点头,然后转身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往上走。没一会儿,就听见楼上传来跟外面交涉的声音。
早就到场的谈判专家被管清请过来,双方言语之间尽是紧张刺激的交锋。
被五花大绑在桌角的程静从昏迷中挣扎着醒过来,外面的声音挤在窗缝中,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叫醒她被麻醉后格外沉重的大脑。双手反剪在身后,程静尝试挣脱不成,发现绳结打得很有技术。
对方把她绑在一条圆润的桌腿上,并不会硌着她的后背。程静心想,绑她的人还真是体贴入微。此时她四肢有些软,麻药的药效还没彻底过去。
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刀锋。”程静的耳机在战斗中意外损毁,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她的求救也传不出去,连同自己一起藏在高大的围墙下如同困兽。程静仍想挣扎,先前在确认过附近无人,而且正门安全的情况下,她想赌一把。
“管清清……”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她被迫藏身在此,四肢无力,脑子也不是很清楚,明明是狼狈不堪的处境,却格外相信她的神明。他总能找到她。
外面更深露重,夜空黑沉沉地压在头顶。管清接到对方的谈判意图并不惊讶。
假山石林、枯竭的旧荷塘下,不知道埋伏着多少华国的将士。谈判,是对方陷入如此境地下,唯一的出路。但这条路,早被管清堵死了。
“怎么个说法?刀锋。”王允抱着冲锋枪,站在管清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这座古香古色的酒店。他们新招来的随队军医,那个活泼漂亮的女兵,就在这里面。
察觉身侧的动静,王允收回目光,等待命令。
“先稳住他们,叫阿泽带两个人找找,有没有漏洞可以偷袭。”
不知道为什么,管清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场较量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尖刀特战队来的。他们绑了M国那个小孩儿,在这个岛上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却轻易就让他们攻进来,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场面。
“就像故意叫我们来这里,他们……”没打算活着离开。
管清和王允瞬间明白了对方未尽之言。四目相对,他们却说不出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真相掩藏在漆黑的夜幕之下,纵有繁星明月,亦不可察。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矫捷的身影从门外闯进来。
程静被五花大绑地关在这里,低垂着脑袋,闭着眼好像还没醒的样子。
“别装了,我来救你了。”男人靠在她耳畔,声音低沉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颈窝。男人解开她被绑在身后的双手,黑暗里虽然看不太清脸,程静还是认出来人:“里克?你怎么来了?你现在应该和外面的援兵待在一起。这里不安全。”
月光映射在他海蓝色的眼眸里波澜壮阔,里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手里却飞快地解开绳结,他戏谑地笑了笑,道:“我当然是为了救你啊,程。”
正在和自己双腿上的绳结作斗争的程静动作一顿,紧接着就继续忙碌地解放双腿。里克总是玩笑地说着暧昧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冷漠相待。
自从几年前在马尔斯学院求学时,她拒绝了里克的焰火、玫瑰和浪漫告白后,对方就不再直白的说一些给她拒绝机会的话了。他保持着朋友的合理距离,却时不时开两句暧昧的玩笑。
也许那不是玩笑,但程静却只将它看作玩笑,油盐不进,令人无从下手。
“谢谢你啊。”程静扶着桌腿起身,坐在旁边摆放端正的椅子上,礼貌地躲开对方试图搀她起身的手:“我能站起来。”
“你被打了一针麻药,现在药效还没过去。但是你身体里的抗体很强,身体机能已经恢复不少了。总之,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里克毫不在意地收回自己的手,快步走到窗口,推开一个缝儿,往外看看情况。
程静:“不用,我能马上恢复。咱们先探探外面的情况。对方手里有不少人质,我得确保他们的生命安全。”
这是,身为尖刀特战队成员的责任。
她虽然披着骄矜柔弱大家闺秀的皮囊,但身体却流淌着将军百战死的热血。她的皮肉里裹挟着一把千锤百炼不断、刀刻斧凿不穿的铮铮傲骨。
当她自己还在这条危机四伏的道路上走得懵懂无知、不明觉厉的时候,却已经将人民至上的宗旨溶进了骨血。旅途的开始,女孩在追逐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身影;故事的结束,她站在丛林的深处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听我说,程。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做这件事情。你得马上离开,外面的军队和警察他们会保护你。”里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上的帽子,另一只手握住程静的肩膀,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的眼睛说:“听着,你只是个医生。而大厅里,那些人都是杀过人的。跟他们周旋,不是在赛场里那样简单的。”
“我知道。但我不止是个医生。”程静点点头,费力地挣脱里克的手,她认可里克的话,但不认同他的决定:“这幢楼里情况复杂,没人在内部为他们提供情报和支援的话,必定会伤害到外面大厅的那些无辜的群众。”
寒光锋锐的刀尖戳破裤管、刺入皮肤,程静仍面不改色地举着匕首,好像割的不是自己的皮肉似的,一点一点往腿上戳进去。很快,她的手停住,皎白的贝齿紧紧咬住嘴角,脸色也开始泛白。她忍了忍,一下子将匕首拔出来,鲜血洇湿了一小片布料。伤口不大,出血也不太多。
程静随手掏出一卷纱布将伤口位置勒住,刚才还酸软无力的四肢,被疼痛激活。她缓了缓,扶着桌子站起来:“这不就恢复了吗。”
背对着她的里克没说话,他一早就猜到这个女人会这么做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程静将匕首收起来,藏回身上,好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
“在隔壁制造了一点小动静,趁他们不注意跑进来的。”里克凑近了,压低声音说:“你没来,我就来了。”
他们分头行动之前约好了,在某个地方会合。程静被打晕带走了,里克只好来找她了。
程静抬头打量这个房间。这里装修是十足的水上人家的风格,还带着文人墨客的雅致风韵。墙上挂着不知道哪家工艺品厂批量生产的字画,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好不肆意。
两人都没看懂这字画写的什么。
程静觉得,这字画还不如角上挂的那张明了的芦苇画好看呢。
“你没有武器,怎么保护自己?”里克试图说服程静。
“我有。”
她背过身去,从最内层的上衣里掏出一把袖珍手枪。
里克:“……”他面色复杂,一言难尽地看着手枪,陷入沉默。
“没想到这些人还挺厚道,好歹没把我全身都搜一遍。”程静一边儿摆愣着手里的枪,还有心思开玩笑。
程静悄悄摸上祥云纹的包间门把手,一只耳朵紧贴在门上,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
外面安静得很,连三三两两的走动声都没有。程静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强忍着等待时机。
一只手悄悄搭上肩头,程静非常敏感地躲开,并迅速回头眼神示意对方:怎么?
里克重新握住程静的肩膀,将人拉回身后,站在门侧指指门外,又指着自己。
“放心。”他极小声地说,幽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璀璨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