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也想抱抱你》七二二九

40、满座衣冠胜雪（4）

　　大观园外，回到指挥室的管清坐在主座上，气场十分强大，压得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出。

　　“刀锋这是怎么了？”胖子几乎错过了所有的大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旁边闲站着的王允。他来得晚，没见过自家老大这副解开封印似的模样。这副把活人勿近写在脸上的鬼样子，吓得胖子抱着自己胸前的枪，内心瑟瑟发抖，不敢进门。

　　旁边顶了警卫员站岗的王允，高深莫测地说：“嗐，还能怎么啊。担心耀阳呢。”

　　“？”胖脸疑惑。

　　王允压低声音：“刚才那边要医生，然后，刀锋派耀阳进去了。”又指了指那边的旅游岛。

　　“！”胖子捂着嘴发出一声低吼似的惊叹。他们连里边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楚呢！耀阳这会儿进去，不仅肩负着医生的责任，还有特战队员打探情报的任务啊。

　　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不用说大家都清楚。

　　胖子捂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刀锋一向照顾耀阳，而现在他作为总指挥，只能守在这小小一方指挥室里，静等时机……

　　“队长他……”心里得多难受啊！

　　突然指挥室里，传出一声命令：“狐狸！召集人手！开会！”

　　“是！”刚才还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靠着墙的狐狸，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瞬间从墙边儿弹起来：“胖子，去那条船上叫阿泽、老曹、白狼开会。”

　　话说完，王允赶紧转身去找特警队和海事局的领头人。要知道，从那年继任刀锋之后，他已经好几年没听过管清这么情绪激动的语气了。“刀锋”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似的牢牢锢在管清头上，使得他整个人遇事格外冷静克制，数年来，自律到近乎苛刻。

　　当年前队长的牺牲一直在管清心里头梗着，他过不去这道坎儿，就把自己锁在了里面。不肯放弃挣扎，也不敢轻易放下。

　　被改成临时指挥室的船舱里摆了一张长桌，管清坐在一头，盯着眼前的屏幕，那个红点就是程静所在的位置。她正在飞快地移动着，走走停停地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红墙绿瓦，九龙腾飞。明媚的阳光从云层之间，穿过枝桠间隙，细碎的落在九龙浮雕墙壁上，树枝阴影割裂明昧，九龙欲腾风而起，睚眦欲裂，更显凶恶。

　　大门紧锁的包间里，程静看着在餐桌上躺的不怎么舒服的中年男人，皱着眉问道：“他为什么会被打晕？不可能就因为你这么点小伤口，就专门给你叫医生吧？”

　　“外边的人持枪恐吓人质，他受了刺激，当场精神状态就不对劲了。后来，他突发癫痫，就被打晕了。”角落的青年缓缓站起来，走到阳光底下。程静回头看，听了这话差点骂出来。

　　“癫痫是能打晕的吗？！病人出了事儿谁负责……”程静忍不住提高音量，转过身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程静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惊喜道：“里克！”

　　他乡遇故知。大概就是这种又惊又喜了。

　　如果里克在这儿，温蒂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现在这般处境就很好解释了。

　　果然，见程静认出里克来，温蒂坐不住了：“是我强迫他跟着我来的，他没有擅离职守，请不要告诉詹姆斯。拜托了。”女孩儿语气里待了些可怜委屈的意味，小声撒娇。

　　程静直觉哪里不对劲，但碍于温蒂不住地请求，只能答应下来：“斯蒂文先生的伪装是我们学院最好的，你放心，没人认得出他。况且，他在这里保护了你，如果这会给他带来麻烦，我会保密的。请你放心，史密斯小姐。”

　　“真的吗？你要是骗我……”

　　“真的，我和斯蒂文先生是很好的朋友，我不会陷害他的。”程静非常认真地看着温蒂。

　　旁边刚想卸掉伪装的里克停手，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背对着他的程静。原来他，只是个朋友。甚至都不能对方被称为“我们”。

　　安抚好温蒂，程静终于能专心救治这个晕厥的男人。“我没带着合适的药，他们并没告诉我还有一位突发癫痫的病人。”

　　现在的情况，真是有些头疼了。

　　“岛上应该有这种救急的药，去看看吗？”里克想了想，缓缓问道。他站的有点远，正是刚才程静给温蒂包扎时站的位置。整个人晒在阳光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暖光。

　　考虑到目前的状况和她进来的任务。程静点点头：“走。”

　　门口的两个人根本不足为惧，里克一人将其解决后，程静嘱咐温蒂安安静静等着他们回来，又怕女孩遇上麻烦。于是，她捡了躺尸二人组的装备，挑了合适的递给温蒂：“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温蒂小姐没你想得那么软弱。”里克淡淡地说。

　　他们转头朝一个方向飞快移动。程静多年没来，早就不认识医务室了，里克却在岛上的时候就把地形牢记于心了。

　　二人飞速移动，抄小路到达医务室附近。程静将手枪架在身前，谨慎地推门而入：“没人。”反手将里克扯进房间里。

　　里克低头看着外套手臂处被揪起的地方，心情复杂。他低垂着眉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散地问：“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

　　“知道。”程静一边快速地翻找，一边抽出空回话。
　　“那你知道他们来，有什么目的吗？”

　　程静短暂地停了一下，继续翻找：“不知道。”

　　里克：“为了找人。”

　　程静不解，挠了挠耳朵，认真地看着里克的脸，问：“找谁？要在这种地方找？要绑这么多条人命找？”

　　“他们的首领，毒蛇。”

　　里克的声音穿过程静的耳机，传到船上的设备里，传进管清耳朵里。一时间，管清再闻噩梦似的那个名字，有些怔愣。“开会。”

　　而此时，程静在园子里，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想尽力探听一些情况，继续追问：“只是为了找一个首领，就能牺牲这些无辜的人？怎么，自家老板，他们都不认识了？”

　　越想越生气，程静的语气渐渐地带上了些嘲讽，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愤怒。

　　不知道里克在想什么，就见他头也不回地答道：“谁知道呢。自从四年前，他们的前任领导‘毒蛇’死在代号‘刀锋’的那位特战队员手里，匆匆留下遗嘱，就再没人知道这一任‘毒蛇’的身份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怎么也得来探一探虚实。”

　　程静：“怎么？还真当成皇位，代代相传了！”

　　里克：“也许是吧。”

　　在柜子的角落找到药瓶子，程静拿起来揣进口袋里，回头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有我自己打探消息的方式了……”里克停下忙碌的手，顿了顿，笑问：“你想偷学？”他原本灿金的头发藏在棕色的假发里，回过头来朝着程静扯出一个不大正经的笑容看上去都没有原来那么拈花惹草了。

　　程静温和地假笑道：“唐突了。”

　　找到药，两人飞快地按原路返回。门口没人看守，房门紧闭着，看上去和他们离开时并无不同。里克出于慎重，探身推开一个门缝。屋里焦急等待他们的温蒂赶紧握住武器，盯着门缝。

　　“是我们。”程静进门，反手将门关上，快步走到昏迷的中年男人身边，端了杯水，倒出两个药片来。“帮帮我。”

　　里克闻声靠过来，一言不发地扶起男人，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一用力就撬开了他的嘴。程静把药片放进张开的嘴里，又往里倒了口水。

　　男人的情况并没有程静猜测的那么严重，好歹还能保持吞咽的本能。

　　“现在怎么办？”程静收拾了现场，警惕地站在门边。这里并不安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查看。这两个死相不太安详的人躺在角落的地板上，估计也不舒服。

　　“你们是为了温蒂来的吧。”里克没抬头，数了数手里的子弹，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

　　“我们当然是……”程静把藏在身上没被发现的手枪掏出来，检查好，将子弹拉扯上膛。她一直在留意窗外情况，目光四处打量着周围，却仍然非常认真地回答：“为了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带他们回家去。

　　躲在房间里的温蒂没系统地学过中文，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她侧目，却在向来性格古怪、为人冷漠的里克·斯蒂文身上看见了一个微乎其微但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那一时间，温蒂才知道，这个古怪孤僻的男人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斯蒂文就像一颗海胆，漆黑尖锐的外壳里头藏着的那一点香甜绵软的真心。

　　毕竟温蒂身份敏感，关系重大，为了保证她的人身安全，程静还是决定先把她藏在一个不易被找到的地方。

　　推开石壁，里面露出一个后天打造的小办公室。四周都是石头堆砌的墙壁，地方不大，只有一套桌椅和房顶上一个小小的通风口，甚至没有多余可供歇脚的东西。程静将人藏在这里：“这里很安全，你别出门，也不要开门，等我回来接你。”

　　温蒂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头一次经历这种动乱，表面看上去坚强，心里早就害怕得不行。她牵着程静的手不敢放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颤音：“好，你要注意安全。一定、一定要来接我。”

　　“我会的。”程静难得正经，抽出自己的手，站的笔直硬挺，行了一个漂亮的军礼：“华国军人，言出必行。”

　　里克并未跟着她们过来，而是独自去打探敌方部署。程静有些不放心，安排好温蒂就赶紧出来找他。

　　在商量好的集合点，程静看见里克正蹲在墙下，背对着她。

　　“我回去查探了一番，大概的布局就是这样的。”里克闪身，露出脚下那幅用尖锐的石子画的简易布防图：“我靠近探查，从这边走有一个窗户是可以从外面打开进去的。”

　　“这是后厨，然后这边直通正厅，他们漏了这里。”
　　程静默默听着，发现什么就讲出来：“后厨没人，二楼的警戒也不够。难不成……他们跟这儿装蒜呢？！其实压根没那么多人？”越想越生气，程静忍不住骂骂咧咧地。

　　很少听见程静讲国语，里克也用华国话娴熟地回了句：“你们华国不是讲究，兵不厌诈吗？”

　　程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还向着他们说话呢？”

　　在两人的商讨之下，程静决定冒险一试。

　　她先是单独闯进敦颐居的后厨，就猫在通往正厅的过道角落里。程静的配枪是一支小巧玲珑的手枪，藏在宽大的防弹衣里，光拿出来就非常费劲儿。
　　从这个角度，程静只能看见中厅蹲坐着的一半人质。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老人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手上松弛的皮肤下，青筋耸动。她紧张极了。孙子年纪还小，虽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敏感地发现这里处境危险。

　　好容易将孩子哄着安静地窝在奶奶怀里，老人的身体不住地轻轻颤抖，只好小幅度地调整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让孙子待的更安稳一些。

　　小孩子脸颊眼睛都通红着，整个人看上去像只受惊的小鹌鹑缩在奶奶温暖的怀里。他年纪还小，触及不到这样罪恶的场面。持枪站立的壮汉在四周虎视眈眈，如同草原上饿绿了眼珠的群狼环伺。被困于此、同命相怜路人却将祖孙俩围在中间，最大力度的保护着这支娇嫩的花骨朵。

　　老人眼里脆弱的坚强，手还能稳当的抱着孩子；蹲在外侧挡住孩子视线的男人，默不吭声地保护着孩子眼里的美好；这半圈的男女老少各有私心，但却在尽力保护孩子脆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