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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这一生最喜乐的事 ...

  •   顾寻再见霜严时,霜严未曾想过他会独自一人前来天舟山。
      霜严独坐在宫殿正中央的金漆四方榻上,眼里空茫不知看向何处发愣,顾寻来时,他已经一动不动地枯坐了整日。
      顾寻穿着湖蓝色的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束着高高的尾辫,不知从哪弄了把未张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
      察觉到他来,霜严抬起头,乌黑如墨的眼眸映着他的身影,顾寻寻了个椅子坐下,温柔地望着他笑,“怎么,装不认识我?”

      霜严见他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讶然道,“怎么弄的?”
      他指了指顾寻的脸,换来他无甚所谓地一笑,“受了点伤。”
      当初,霜严为保护顾寻,在与厉恒大战中被含血笔所伤,俊朗如玉的脸上多了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疤。
      顾寻欠他的,还不清的。
      霜严定了定神,错愕道,“疼吗?”
      “嗯?”他颇为尴尬地摸了下脸,“不疼,没事,施个法就不见了。”
      霜严低着头未开口,只听顾寻厚颜无耻地笑道,“我这么迷人,脸上有一道伤正好,不会再引人注意。”
      霜严叹了口气,“只会更引人注目。”
      顾寻垂目不语,不知如何开口。

      他找天舟山找霜严,不是为了叙旧,更不是特意前来感激他,赶紧对他来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同情,他不想让霜严有这种错觉。
      他并非同情他,或许愧疚更多一些。
      和西宁在一起之前,他哪里想过情爱之事,不过随手撩拨一下,却让一个人惦记了几千年。
      早知今日,回到几千年前第一次见霜严时候,他一定不会缠着那个俊朗的少年,要他给他喂葡萄吃……
      穿过无数生死险境,回想起当年那一幕,他恨不得当即扇自己耳光,看你干的好事!把人家害惨了!

      在感情上,他奉行原则是,大家都是逢场作戏,随便撩一撩无所谓,你情我愿的事,又不要对谁负责。
      他错了。
      他记得依稀听陆右说过,情债都是要还的。
      果然,这些东西不能欠,欠着欠着,他自个也不知道如何补偿。
      背负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行将艰难地走着,殊不知何时身上包袱会爆炸,炸得他尸骨无存。

      霜严哪里知道他这些想法,淡淡地问道,“今日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顾寻笑起来,眯起妖娆的眉眼,“不欢迎我?”
      霜严见他一贯轻佻的神色极不自然,垂眸看向他手中纸扇,“来看我,带着玉蛇骨……和我打架么。”
      顾寻噗嗤笑出了声,把玩着手中纸扇,“借来玩玩,用着扇风挺好的。”
      “上古神器被你用来扇风?”霜严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你啊,总是没个正经。”
      “要那么正经做什么?我们活得时日无穷无尽,与天地同寿,若是每日墨守成规摆着脸,太没意思。”
      霜严和顾寻不一样,他是个正经人,可以说,极为正经。

      他建立人界条条框框的制度规则,任由他们繁衍发展,而这些亘古流传的德礼教义,源自人主,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霜严本身个恪守教条的人,明理教化,从不离经叛道,无论他手底下天舟山门人多么藏污纳垢,但他始终是清风霁月,不然纤尘。
      七双借着天舟山名义,暗地里做了不少脏事,霜严恪守本心,却不能阻止别人有图谋。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正经,就是爱上一个荒唐至极的顾寻。
      霜严无法预测这个结果。

      一世修炼的清醒克制,遇到顾寻后,荡然无存。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顾寻,是在天宫宫宴上,他喝至微醺,独自一人走在花园中,看到这个不怎么正经的家伙躺在天池边上看书,发丝被蒸腾的水汽弄得湿漉漉的,冲着天池边屏风后云堆里的霜严一笑,“喂,劳烦,给我喂个葡萄。”
      人界之主,三界里声望最高之人,他创立人间,创造凡人世界,是人间万物的神明。
      此刻,他鬼使神差地走到顾寻身边,弯下腰拿起果盘,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他指尖水润剔透的葡萄,却比不上顾寻殷红的唇畔。
      池边的男人头也不抬,修长的指尖轻轻翻了一页书。
      发丝被风吹拂着,他伸手讲无法别到耳后,挑眸冲他极尽温柔的一笑,“你是霜严?”
      霜严愣了片刻,说不上是何种感觉,只是,往后漫长岁月里,这一刻萌动的初心始终无法忘却。
      他讷讷地点了下头。
      “我叫顾寻,”他扫了眼霜严手里果盘,笑容撩拨又迷醉,“你能再喂我一个吗。”

      自那以后,顾寻便缠上这个对他有几分意思的人主,有事没事跑人家宫殿里喝酒睡觉,撩得他七荤八素,再晾他一阵子,等霜严想他想得不行,他又再次出现。
      顾寻就这样反反复复欲擒故纵,直到让霜严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七千年的岁月里,他不知用这一招撩了多少人。
      他让这样一个清冷孤高的人主,为他情难自已。
      霜严知道,顾寻始终无法爱上他。
      不仅是他,他遇到的人,除了百里寻勉强和他志同道合,谁又能真正吸引他?

      他和顾寻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子,顾寻恣意洒脱随性而为,从不苛待自己,也不约束旁人,无拘无束又吊儿郎当,注定他们不是一路人。
      在霜严缅怀过去之时,顾寻摸了下折扇,头也不抬地发呆。
      二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尴尬。

      “你来找我^”霜严眼波匆匆扫了眼他,复又低下,他心中不知作何感受,情不自禁地喃喃道,“不会一下子又消失一千年……”

      当初他和百里寻交好,整日在人间厮混,霜严将近一千年没见过他,如今他遇到此生挚爱,是不是又要远去,再一次消失?
      霜严苦笑了下,顾寻的一切……和他有关系吗?
      他早该明白,从今往后,顾寻经历的所有,和他无关。
      有一个人默默地陪着他,往后无论遇到何种境地,那个人会永远守着顾寻。

      顾寻身子前倾,窥探着他的目光,见霜严波澜不惊地陷入沉思,他拿着扇子在他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放心,我不会消失,得空找你蹭蹭酒喝。”
      霜严回过神,讶然片刻后,带着某种释然般恍惚一笑,“酒随便喝。”
      他知道霜严会这么说。
      “我不会和你客气!”顾寻挑了挑眉,该说的不该说的话,融在一抹笑靥中。

      他们静默下来,实则无话可说,不仅和顾寻,霜严和谁都没什么话讲,他寡淡单薄的性子,让人难以亲近。
      顾寻扯了个话题,“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霜严望着空落的双手,道,“我会去地泉池一趟,修复神树沈长风,再去太山看看神座,几千年来,神座不断开裂,除了你和魔尊灌血压制,我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行行好,找个法子,让我不用再浇血。”顾寻故作轻松地朝他挑眉。

      霜严嗯了声,“此次我去,正是打算找到维系神座的法子。”
      顾寻玩弄着自个的头发丝,颇为不好意思地笑道,“三界里,只有你一个人做正事。”
      霜严站起身,轻轻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得,走吧。”
      顾寻没想到他这么快下逐客令,眼皮眨了眨,讶然说,“我还没讨酒喝呢?”
      霜严离开座椅,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捞起,“回去吧,阿寻,三界有我帮你撑着,无需你费心。”
      “哈哈,”顾寻大笑起来,故意拍了下霜严的肩,“我命真好,有你和左右两神护我爱我,替我解决繁琐之事。”
      “你可不是命好么。”
      霜严挥手打开宫殿大门,“快走,魔尊在外候着,等急了。”

      想不到他连这都知道,顾寻被他推着往大门走,忽然转过身,冲他大大方方地拱手行礼,“霜严,大恩不言谢,这辈子算我欠你,下辈子……只要有下辈子,我再还你。”
      “不必你还。”霜严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清冷神情,透着一股隐隐的笑,有些话被他咽了下去,不愿再说。
      待顾寻走后,他目光空忙地望着那抹消失的身影,方才没说完的话再一次倾吐而出。

      “不必你还,我心甘情愿。”

      西宁等到顾寻出来,上去一把夺回玉蛇骨,拉着他的胳膊检查了好一会,确认眼前人没事,才道,“去这么久,我以为你俩打了一架。”
      “怎么会,他打得过我?”
      顾寻不想召唤团云,二人结了个结界,飘在空中,往太山方向驶去。
      西宁冷笑了下,“他是不舍得动手,不是打不过。”
      “哎哟,醋坛子砸了?”顾寻反手一揪西宁的脸蛋,“醋酿得好啊,真酸!”

      西宁面无神情地被他捏着,二人坐在结界中飞驰,所经之处,留下漫天碎云,细碎的云连成一线,划开一道绚烂昳丽的红霞。
      西宁从背后伸手抱着他,让顾寻大半个身子背靠在他怀中。

      “我们约法三章,以后不许你见别的男人,女人也不行!”
      顾寻差点被他笑死,“按你这么说,我能见谁?”
      “谁也不许见!”西宁故意还击,两手捏着顾寻的脸,使劲揉搓,“我以前就想过,有朝一日,等我把你追到手,找个金漆笼子把你关起来,日日夜夜只许见我,不许和任何人接触。”
      顾寻脑子一轰,哑然道,“救命!现在和离还来得及吗?”
      “必不可能!”
      西宁紧咬着这四个字!
      他明明是说笑,却给顾寻一种,他真的干得出来的错觉。

      顾寻抓住他揉脸的两手,嘟囔道,“好好好,不和离,但是你再不松开我的脸,我绝世容貌啊,要毁你手上了。”

      西宁哪里舍得弄疼他,让他依靠着自己。
      “我们回太山后,”西宁抱着他,“就住那个宅子里,平日闲来无事,种种花赶赶鸭子,你还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没等顾寻开口,西宁低下头,委屈道,“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顾寻听着他说的话,繁琐重复又细枝末节的日子,曾是他最厌恶的,他讨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总觉着日子该是轰轰烈烈意想不到的,事到如今,他忽然觉着,和西宁这样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是他这一生最喜乐的事。
      原来这样平凡的日子,是要等着一个人一起度过。
      何其有幸,他一直都在。

      顾寻在他脖颈上落下轻轻一吻,“行,我得多买些衣裳,你不是有钱么?”
      “拿去花!”
      西宁手臂一挥,豪气万丈地说。
      他攒了这么些年攒的老婆本,不就是用来娶老婆的?自然是老婆想怎么用怎么用。

      顾寻笑起来,眸如浩瀚星辰,在天色渐渐暗淡下,眸色变得沉醉缥缈。
      “小宁宁,你真好。”

      “能换个名字吗?”西宁咕哝道。
      “那叫什么?阿宁?是不是很奇怪。”
      “哎……随你。”
      西宁不挣扎,只要他喜欢,什么都可以。
      因为这是他跨越千年追了两世的爱人。

      诚如他们大婚那日所说。
      顾寻想如何都可以。
      那时顾寻以为一句玩笑话,或是敷衍之言,对西宁来说,却是字字如千钧压顶的承诺。
      他对顾寻的承诺,永远不忘,永远不变。

      顾寻遥望苍茫潋滟的云海,云的尽头,落日下沉,晖光为云海镶边,鎏金似的日光照耀遍地,浮云细碎飘落漫天,无规无矩地浮沉在广袤无垠的天际间。
      “四海太平,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四方之地还是不是那么乱,不管是哪,有万物生灵的地方,永远不会太平。”
      西宁满脸冷意,“管他们做什么,日后谁敢骚扰你,我定打得他找不到回来的路!”
      顾寻叹了口气,“完了,真要被关起来见不到人。”
      “想见谁,带着我,”西宁满腹委屈,埋怨道,“你要见霜严,我这不是跟你来了么。”
      “好好好,你最好,我的小宁宁是世上最好的,最独一无二的。”
      西宁厚颜无耻地弯了下嘴角,“知道就好。”

      顾寻和他斗着嘴,眸中浸染着满天晚霞,不由感叹,“世间最美好的风景,莫过于朝霞夕阳。”

      “你想看,我每日陪你。”
      “不必,我起不来,哈哈,”顾寻靠在他怀里,盯着远处风景,喃喃道,“我们终于一起……回家了。”
      “嗯,回家。”

      西宁顺着顾寻的目光看去,望着漂浮着的镀金云层。

      晚霞行千里,落日尽余晖。

      曾几何时,一个清朗的少年,执伞骑马,恣意而慵然。
      为了这个身影,他苦苦寻觅太久。

      红尘翻涌,岁月缱绻,无数次的痴心妄想。
      相隔着那么多的真相和恩怨,越过生死,跨过时空。

      世间最美好之事,莫过于始终不变地坚持着一个初心,兴许不知到了哪一日,当初那个所坚持的,便会生根萌芽。
      诚如顾寻,诚如西宁。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完,番外不定时掉落……多多支持哦~
    除了顾寻西宁大家还想看谁的番外呢?
    新书已开~欢迎移步新书——穿成卷王将军的官配
    搞笑轻松文风~~~
    总想摆烂却被迫成长挑大梁阳光攻(傻的)VS一心搞事业不按套路的疯批神经受(疯的)
    疯子和傻子的清奇脑回路爱情~~~
    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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