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铃》遊

14、第 14 章（完）

　　深入骨髓的关切与照顾熨帖着她的腹下，艾莉摸着身前暖烘烘的热水袋子，她居然史无前例地生病了。

　　这场病来得突然，让两个人都有些猝不及防。偏偏她得的还是重感冒，艾莉从半夜开始咳嗽，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不用量都知道，她一定是发烧了。

　　安德睡在隔壁，他听见响动后就立马跑了过来。艾莉知道他其实不是浅眠的体质，只是因为是她，他才会这样敏感易醒。

　　“水……”她捏着干涩的嗓子哑声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着了一样，火燎火燎地痛。

　　安德以为她是在对他说话，可她指了指床铺说:“没和你说话，我自己去倒水，你快去睡觉。”艾莉一个人住习惯了，她摸着黑下了床便直奔客厅而去，像是她以前生病时曾做过的那样。

　　“我可以帮你倒水啊，你都那么难受了，只有躺着好好休息，才能快点好起来。”安德快步超了过去，抢先在她身前，给她倒了满满一玻璃杯的热水。

　　“嘶，笨啊。”水溢了出来，艾莉的小指被烫了一下，她赶忙捏住自己的耳垂，还不忘飞出一记眼刀剜他。“你倒这么满做什么？”

　　水汽在半空中飘飘悠悠，他的眼睛像是被雾漂洗过，望着她时，他的眼瞳清澈透亮，闪闪发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欺负了他，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对不起嘛。”他弱弱地说了一句。

　　安德没照顾过人，而他身而为人也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他只记挂着要倒水，哪里还晓得要仔细小心，不能让她烫到。

　　“所以你还是去躺好吧。”艾莉将他赶到床上。

　　一杯开水下肚，她晕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一大半，可困意像反复无常的潮汐，消退下去片刻，便又马上翻涌上来，她的神智很快被这股迅猛的疲惫感冲散。

　　艾莉仰起头，她感觉自己的眼皮重若千斤，寻着另一位同伴便迫不及待地贴合上去，除了安心睡上一觉，不然谁也没有办法将他们分开。

　　“头疼。”

　　她估摸着床头柜里还有几片没吃完的退烧药，混沌中，她伸手去拿，却不小心抚上了安德的脸颊。

　　他的脸颊冰冰凉，一摸就让她上了瘾。抱着这么一个镇静用的人型冰块，她的呼吸力度反而加重了几分。

　　艾莉咬了咬牙:“帮我把我的退烧药拿来。”

　　“就在床头的那个柜子里”

　　安德拉开她的床头柜，里面只有几张付清款的账单和一只被擦得干净的铃铛状戒指:“里面没有退烧药。”

　　“没有吗？”艾莉的头更疼了，冷汗像瀑布一样从她的额角滑落，她向他展开双臂伸出手:“那你过来抱我一下，我好冷。”

　　安德二话不说便将她揽入怀中，艾莉拽紧他的衣袖，在此之前，她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脆弱。

　　虚弱的艾莉的贝齿被舌撬开，一股热源涌入喉咙，她知道安德在喂她水喝，但……“你疯了吗？这样你也会感冒的。”艾莉推开他的肩膀，但他像一只黏人的小狗一样缠上来，一下又一下地舔舐她皲裂发皱的唇。

　　“安心睡吧，直到天明我都会陪着你的。”

　　确认艾莉完全睡着，安德才敢睁开眼睛，暗夜中，他的眼睛冒着红光:“浮屠山，你跟我说过，当她真心爱上我的时候，我的灵魂就会复生。”

　　“没错，但我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安德看向镜子，他知道自己在今晚看起来和以往有些不同:“我知道，你的秘密一直都很多，但重要的是那是什么样的事情。”

　　“你身体里融合的邪恶灵魂让你的身体得到重塑，但同时，那也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噩运。”浮屠山虚虚一指，安德透过胸膛看见了自己胸腔处的一团红色幽焰，“这就是问题所在。”

　　“所以现在，我又要和你做一场交易了是么？”安德放开艾莉的手，垫着枕头，让她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如果时间允许，他一定不会放开她的手。

　　“是的。”

　　听到肯定的答复，他背过身去，摊开手，他的手中攥着刚刚从柜子里带出来的铃铛戒指:“这是你之前给我的信物。”

　　“确切来说这不是什么信物。”铃铛戒指飘至半空，浮屠山将它握在手中，“这叫摇铃，是我找寻与驾驭灵魂的器物。”

　　“等等……驾驭灵魂？”安德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红色幽焰骤然跳动了一小下。

　　“当然，不仅是像你这样普通的灵魂，邪恶灵魂也是如此。在我眼里，你与他们都没有什么分别。”安德听到浮屠山发出一声“嗤嗤”的冷笑。

　　“别拐弯抹角了，告诉我，我需要和你做个什么交易，我才能继续待在艾莉的身边？”他的语气冷得像个千年难化的冰块。

　　浮屠山顿了顿:“其实，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目光流转，在触及到艾莉时，他的语气立马软化下来:“别装傻，你明明知道我在问些什么。我不想让她难过，哪怕这只是在梦中。”

　　“十二年。”

　　浮屠山将他体内的邪恶灵魂困在摇铃中，“你的执念让这个摇铃只能生效十二年。”他伸出手，安德这时候才能看见，那双交易灵魂的手漆黑无比，像是来自深渊。

　　他打了个寒颤，随后感觉心脏处剧痛无比。

　　浮屠山在他的心脏处画下一竖，又一竖，等最后一笔画完，安德才看出这是钟表的刻度线。“摇铃会自动计时，相对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会随着指针的转动而感到格外煎熬。”

　　“无所谓。”

　　安德全身都不舒服，但他却比以往更加快乐:“我像死一样活过了那些年，如今才算是真正活过来。”

　　浮屠山笑了笑:“可你只剩下十二年的时间了，你不害怕吗？”

　　安德感受到心脏处传来一声铃铛的轻响:“不。”

　　这份执念，只会让他越来越强大。

　　***

　　天明时分，艾莉从昏睡中醒来，她的脑子还是发懵的，一扭头就看见安德趴在一旁看她。他信守了他的承诺，直到天明都陪在她的身旁。

　　“你一宿没睡？”艾莉揉了揉眼睛问。

　　安德第一反应是去摸她的额头，他本想说一句“差不多”，可最后却改成了“没有”。他不想让她担心，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心脏多了个小物件，更不想让她知道:他只能陪她十二年。

　　安德知道自己有些残忍，他们在这之后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去享受，可在这之后，她却要花更长的时间去遗忘快乐带来的痛苦。

　　“为什么你突然看起来有些悲伤？还有，你的戒指怎么突然不见了？”

　　艾莉晃了晃他的手:“我早就觉得奇怪了，关于自己重生的事情你一字未说。”

　　“是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

　　安德闭了闭眼睛，艾莉在某些方面的直觉准的可怕:“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真的？”她显然不信。

　　“真的。”他将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起誓，笑得如窗外的暖阳般灿烂。

　　“什么交易？”艾莉问。

　　“我交给他我的戒指。”安德指了指指尖，复又指了指她自己，“他把我交给你。”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出声，连呼吸都显得寂静。倏地，她轻笑出声:“噗。”

　　“谁会和你做一个这么幼稚的交易？”但这般像小孩子过家家的口吻，还真像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事情。

　　艾莉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却还是展开臂张开手:“不给我一个拥抱吗？我好冷。”

　　“贪心鬼，你只是想要一个清晨的拥抱。”

　　艾莉狡黠地笑了笑，她将他的头压低了一点:“真正的贪心鬼，是还要再多索取一个早安吻。”

　　他的吻很轻柔，像小狗的舔舐，像在触碰一件易碎品。

　　铃铛又响了起来，一声一声，接连不断，他既快乐又悲伤，那是来自他心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