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面谣》青山老虚

59、59

　　朱厌这才反应到这蓝雾的古怪之处，只是为时已晚，她看见面前请夏慢慢闭上眼睛，她亦是意识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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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厌，阿厌。”

　　恍惚之间，仿佛听见有人叫她，朱厌缓缓睁开眼睛，依是在这片森林之中，只是面前已是白荀。

　　“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白荀，朱厌心里放松些许，猛然想到什么，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却无请夏的身影，她抓着白荀的手：“师父，他呢？”

　　“谁？”

　　“小仙倌呢，他去哪了？”

　　白荀眸子一沉：“你被他发现了，你不知道吗？”

　　“被他……发现了？”朱厌不想问发现了什么，她只觉得心中猛地一阵揪心之痛，酸涩苦楚几乎弥漫了她五脏六腑，眼前林中的迷雾愈发浓郁，近乎要遮到她的眼前来。

　　“我们先离开这里……”白荀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发现朱厌还坐在原地，他微微蹙眉，走到她面前，

　　“为什么不走？”

　　朱厌微微抬起头来，那迷雾大得连白荀的脸都几乎要看不清了，她声音缓慢：“我们……回哪去？”

　　回到那深不可测人心诡谲的妖界，还是回那沉静如死水一般的妖宫？

　　朱厌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还没好好问问请夏，他那时说的跟他一起走，究竟是要去什么地方，是和人间一般无忧无虑的烟火之地吗？

　　“阿厌，你是不是忘记你是谁了？”

　　“我没忘……”朱厌抬起头，唇微微嗫嚅着，“我是朱厌，是寒谷的一个小妖，是见不得天光的异人……”

　　她手背上突然砸下一滴滚烫，脸上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眼眶中晕出，她忍不住抚面。

　　这是眼泪吗？

　　她见过，在幼时那狼妖弥留之际，在师父思念周旋大哥的月夜，在阿苏叩首在娘亲坟墓之时，她见过这样晶莹的液体轻飘飘地顺着人的眼眸流出，可是她不会哭啊。

　　她是朱厌，她是要做搅天覆地的妖王，是拼杀四方只求活路的紫藤妖，她分明是不会哭的啊！

　　现在她在难过什么，是为人间烟火的遗憾，还是为与小仙倌的不告而别。

　　她怎么也开始贪恋这些虚无缥缈的妄念了……

　　“阿厌，这里不属于你，我们回去。”

　　白荀的声音从上空响起，仿佛一把利刃穿心而来，她难过得几乎难以呼吸，微怔着抬头，看白荀向他伸出来的手，这只手多好看啊，骨节分明，细腻柔顺，当初就是这样一双手，将她从水火中拯救，这世上师父是她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哪怕是要她死，但只要是他，她都认。

　　可是……

　　“师父，”朱厌声音渐渐沉下，“你会忘记周悬大哥吗？”

　　“……”

　　朱厌抬头，看白荀面无表情，她轻声低低笑一声，声音如莺啭般妩媚：“明明这么简单……”

　　朱厌的轻轻搭上白荀的手：“倒叫人看了笑话……”她突然抓住白荀的手，面上虽还是娇花一般的笑容，眼神却凌厉得近乎要生吞了对方，‘白荀’错愕地看着她，之见她左手摸向腰间，还未趁他反应，短刀没入他的喉间，用劲之狠，直穿入空。

　　‘白荀’满目不可置信，朱厌松开手，他就倒在地上。

　　“你……”

　　朱厌厌恶地别过头去：“你顶着这张脸对我出手，只会死得更快。”

　　‘白荀’睁着眼，似是还没理解这几句话，他口中吐出血沫，几下抽搐便慢慢没了生息，脸上逐渐化作一只丑陋山妖的模样。

　　“辉月！”一声自丹田而出，金光自手间散开，笼罩在朱厌浑身，她瞳色渐渐显出殷红，神面覆在她面上，自她体力迸发无尽神力，四周的林木被这金光波及轰然倒地。

　　她微微一笑，若灿花肆意，红裙飞舞：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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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雾散去之时，幻境立刻击溃，刚刚的迷雾森林立刻不复存在。朱厌四下寻望，很快便发现不远处的请夏，原来刚刚幻境作祟，她与请夏不过相隔几丈远，却如何也看不见对方。

　　朱厌小跑过去，请夏原地打坐，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严肃，浑身笼罩着一缕金光，看似正在与内心的困境做博弈。

　　朱厌不敢轻易打扰，可眼下夔牛动态不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出现，只好等在请夏身边守着他走出幻境。

　　她盘腿坐在请夏面前，扶着下巴看他，请夏生得确是好看，肤若白玉，此刻他皱着眉头，倒看了令人揪心。

　　“是妖都该杀吗……”

　　即使知道请夏听不见她的自言自语，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刚刚幻境中她确是有一瞬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一阵后怕，若是请夏知道了她的身份，凭他坚信的道义，是否还能那样坦然地说出那句‘带她走’。

　　她不得而知，却也不愿得知，此前她推着白荀踏出那一步，可临到自己，这一步却如何也不愿意走出去。

　　朱厌看着紧闭着双眼的请夏，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他的长睫，他闭上的眼周，他的脸，带着细软的触觉，一路滑到他柔软的唇。

　　这样的感觉，便是喜欢吗？

　　她轻轻用指腹摩挲着那柔软，大气不敢出。

　　突然，请夏的眉头锁紧，表情变得更为严肃，朱厌立刻收回手，看着他的反应，试探问道：“请夏？”

　　请夏并未睁开眼，下一刻，令朱厌难解之事便出现了，自请夏背部，突然长出两扇火红如烈焰的鸟翼，将请夏包裹在其中，如等待新生的茧一般。

　　——火羽鸟？

　　朱厌一愣，还未等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刚刚还肆意张扬的羽翼突然消失无踪，速度之快仿佛它根本未曾出现一般。

　　怎么会……

　　朱厌突然看着面前的平静，由心中却生出一阵不好的猜测，她想打消这荒谬的念头，心中就不能平息这无端的景象所带来的震撼。

　　请夏慢慢睁开眼，迎上的便是朱厌盛满了复杂的眼眸。

　　“渺渺？”

　　“你刚刚……”

　　请夏突然向前探去，伸手将朱厌揽在怀中。

　　朱厌将她弥留在嘴边的话生生咽下，用力地呼吸，贪恋地感受请夏的脖颈处传来清甘的气息，她犹豫着，终究将手轻轻放在请夏的腰间。

　　请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惹得她腰间一阵酥麻，请夏声音细微，带着伤病的疲倦和小心翼翼如同撒娇一般的口吻说道：

　　“以前在神界，白帝告诉我，修仙之人当是无欲无求。他器重我，培养我，教导我，希望我可以成为神界的名将，可以不负重托，效力神界……”

　　朱厌的声音极轻：“那现在呢？”

　　“除了保护神界众生安定，我亦更想保护你，陪伴你。”

　　朱厌的手一滞，眸间一亮，却又很快染上一层晦暗。

　　“渺渺，白帝和他们待我极好，如果见了你，他们一定也会极喜欢你的。”

　　朱厌轻轻地叹一口气，突然感到请夏在肩旁咳了一声，她扶起请夏，微微皱眉：“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她话未说完，请夏突然皱着眉头，侧身吐出一口浓血。

　　“渺渺姐姐！”

　　身后突然阿苏的声音，邵澜和阿苏跑来，看到请夏的状态，邵澜忙掏出怀里的伤药给请夏建议包扎了一下伤处。

　　“姐姐，你们刚刚去了哪里……”阿苏声音尚且带着哭腔，四下打量着朱厌。

　　朱厌放柔声音：“我没事，进了结界后是夔牛的幻境，夔牛呢？”

　　“你们进去之后，它就消失了，”邵澜搀着请夏起身，“渺渺姑娘，此处不宜久待，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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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路跟着苏沿着小道折回，快到客栈的时候，沿街的巷子内突然传来细微的啼哭。

　　朱厌看着阿苏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阿苏看着巷子边的屋子，声音渐低：“那儿有哭声……”

　　朱厌看了一眼请夏，收回目光，她清楚阿苏在想什么，只道：“阿苏，太危险了。”

　　“可是……”阿苏想起了什么，目光微闪，“万一还活着呢，我想救他们……”

　　请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那我们就去看看……”

　　“不行！”朱厌沉声，“你不能去，你得快些回去休息着，”她又低头看一眼阿苏，“我陪她去。”

　　阿苏眼睛微微亮起，朱厌叹了一口气，对着邵澜道：“麻烦你将他送回去照料，我们很快就回去。”

　　邵澜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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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邵澜请夏分开，两人一路小心地走到屋子前，还未走进屋子，朱厌就被一股扑鼻的腥臭激得清醒，她微微蹙眉，挡在阿苏面前，推开门走进去。

　　“吱呀——”

　　陈旧老朽的木门发出一声怪异的声响，朱厌走在前面。

　　整个院子里零落陈列着几具腐尸，看样子都是意外死亡的状态，地上满是污浊的浓血，混合着井边的绿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反胃气息。

　　朱厌屏住呼吸，后面跟着的阿苏面色发青，虽已经历过几次生死，却还是难敌这画面的难忍。

　　朱厌忍不住问：“还好吗？”

　　阿苏点点头：“声音确是在这里传出来的……”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从一旁杂草中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痛苦的呻吟。顺着声音，杂草轰然倒塌，里面躲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半条腿绑着碎布，已被血染透发黑，怀中紧抱着一个尚存气息的婴童，正用着最后的力气发出吃劲的哭啼。

　　朱厌还未细看，阿苏已忍不住冲了上去，朱厌大急：

　　“回来！”

　　可惜话还是说完一步，阿苏刚跑到那女人身边，亦不知那女人突然之间那里冒出来的力气，铆足了劲将婴孩一摔，抓着阿苏的胳膊重重地咬了一口，生生撕下一口红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