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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我们终于同渡一条船 ...

  •   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年代,同一个阵营。

      他和天地对弈,他和云泽做局,他收了徒弟,他想让徒弟终结他……我知道一切,却只能等待他履行天命。

      自人间一别,我与他成为了纯粹的道友。身心皆无染无浊,友情更无偏无邪。

      我们临渊论道、醉卧花间、观海听涛,俯见天地众生与人心。

      我们同笑大佬失身,共叹末法失道,细品万众修士的百般心魔。

      我们相拥而眠。不做别的,触着他静静的呼吸就胜过万般熨帖。

      我们用一百多年来稀释漫长的劫数。纵然彼此相对,除了对方谁都看不见,却只能移开含笑的目光,平和如友邻。

      我在等我的劫数安熄,但它愈演愈烈。我才知世上情劫并非火焰,而是流水。

      岁月不会消磨这份暗涌的能量,只会扩充它的疆域;风雨不会吹灭它的跃跃欲试,只会增加它奔流的莽涌,将一切吞灭。

      我总能轻易溺于此。

      他是个心性绝佳的修士,能把尺寸孤心里那点不甘执念轻巧堪破,对我只留堂皇磊落。

      他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少年时暧昧的流连,更无恶趣味的款款纵引,只有不出分寸的凉意。纵然对酌手谈,气氛里也满是毫不修饰的疏离。

      他是我的观棋不语,我是他的相敬如宾。

      他徒弟总笑我喜欢放置,可我才是被他放置的,而我也喜欢这样。他无视我,远比回应我更让我心安。

      我总是离开,又从未离开。我在他的山门设下一个空间阵法,传递我游玩三千界的一路见闻。相同的风景,相同的视线,让我们产生了一路偕行的错觉,并以此张开了特殊的安全感,以及更加清晰的距离感。

      我们到底只能用这种方式,隔空站在一处。

      祛却邪魔,稳持心性的他再度刷新了修真界的修行速度。连世家出身的云泽都难能望其项背,他真正以凡人之名站到了修真界的巅峰。

      当然,二百二的体重也站在了巅峰。仙家体重皆不足半两,他以一人之力拖垮全体仙家身轻如燕的平均水准。

      晋升金仙后,他不再与修真界割裂,像模像样地担起宗师责任。他与我联手制作戡乱模型,希望开辟一条济世之道,当然不出所料,每次都铩羽而返。

      他中规中矩地扮演一代宗师,我也严谨不乱地扮演他的知己道友。百余年间,彼此切切相依也毫无惊动,连他见谁嗑谁的三徒弟,都觉得我俩寡淡得写不出本子。

      “你俩我是真的嗑不动啊!连山下的狗和师尊站在一起,都更有CP感!啊,我不是说师尊狗,只是说魔君你连狗都不如。”

      三徒弟对我控诉,说她怎么也想不通我这位欲孽魔君竟对他师尊无一丝欲情,也想不通他师尊为何视绝美的白魔王如空气。

      “就你们俩这毫不来电的气场,扒光了捆一床都让我只觉如烤猪上架,一丝丝活色生香的脑补余地都没有。你看看双子星CP,就一眼,那性张力,那史诗级命运感!啧啧啧,嗑得我化身后羿,原地射日。”

      对她的夸张指责我笑而不语。她怎知道,世上所有绝对的“无色无味”,都是用尽心机屏退欲念的“空即是色”。

      二徒弟倒是心眼多,每每看到我俩样板级的道友模式,他都皮笑肉不笑。

      我问他傻笑什么,他就勾住我的肩让我别装,他已然看穿一切。

      “我家父母每次离婚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弥漫着这种空空如也的气息。完全忽略等同于全神贯注,绝对错过的前提是不断预判交织的路径。无视得越久,某天不得不对视的时候就燃得一发不可收拾。真没想到,远在师门还能体会到家的味道。”

      我也没想到,这傻孩子嗑什么不好,偏偏偷偷嗑起了绝对没有结果的日天CP。

      “我谁啊?百分百被喂狗粮体质,从小到大狗粮就没断奶过。我赌你百分百对我家师尊不怀好意,也直觉师尊对你别有用心。但不用问,你们一定因为一些中二的理由相爱却不能相守。所以师尊天天撺掇我摸他屁股,我都不敢摸。怕我才伸出不伦的小爪,就被魔君你剁了。”

      我对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我只是他的道友,你若能成功逆推,我还得祝你俩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在修真界这句话就是盼着早点散伙。你谁呀,最能玩的魔君,哪天和师尊玩起形婚来我也不会意外。到那时,你新仇旧恨一并清算,莫说我们这些小崽子,就是修真界那群大佬,也护妻心切爆锤无误。”

      文修心真脏啊,想看好戏,还亲自写剧本剧透呢。

      “哈哈,我就觉得你俩形婚特别有意思。双向暗恋的形婚,心中叫了彼此一万声道侣,却只能以道友的清冷身份观棋不语。明明能探得彼此流连于枕间的呼吸,却只能忍下同床异梦不敢相拥的煎熬。啊,光是脑补我就没了。”

      我对此具体描述只能一笑而过。二徒弟虽然内元天生缺损,修真资质平平,却有一颗大神般的玲珑心窍与慧眼。所思所观,大抵是真相破幻。

      会有那样一天吗?当局势坏到于他有性命之虞,我忍不住向他求婚护持左右。而他会答应我吗?打破我们调适百年的微妙生态。

      那一天很快到来。

      我的盟主徒弟告诉我,金仙天团已经推算出天授灵根对修真界的鲸吞与透支,确认天道会以全界资源来哺育他一人。要保全界,他必不能活。

      当天道要毁灭众生,逆天而行便是正道。盟主徒弟本意是提醒我别惹火上身,那是一界对一人的绝对正义执行。只有我知道心头早已因他沧海横流,哪怕滔天的火,也蒸不干。

      他和云泽的对弈还没收官,他们身外的大局已迫切收命。无数门派派出暗杀精英环伺山门,我加护结界,他却半睁半闭着放进来一拨拨的暗杀者。

      他笑我:“你不必多此一举,你认为我会怕他们,还是怕死?放进来吧,让山门弟子提前练练手。”

      我便随他们一帮小孩玩闹去,转手派魔修将所有参与暗杀的门派灭门。

      我虽修道,但终究是个魔头。而魔,从来就是为一人,毁灭苍生的那一款天道孽障。

      太多门派一夜覆灭,修真界对他噤若寒蝉,魔修们递来的情报也越发险恶,被我以更恶的手段逐一清算。

      局势这般,决心这般,我才恍悟:自己其实一直被天道玩弄鼓掌。

      天道钦定了我必将沉迷天授灵根的魔性,以爱欲为绳牵系住我,甘愿成为他的护法,清算所有抢夺他修真资源的同修。

      天下灵气,只配天道的亲生幺子一人所有。而我,不过是天道用后即焚的弃子。

      诛尽群仙的脏活也只配魔来干。唯有魔,才能不受因果制裁,掀动乱世兵燹而无罪可降。只待最后投入轮回虚空,湮灭一切由天道赐予的功和过。

      我认清讽刺,也明白工具魔被肆意玩弄的悲哀。但天道的阳谋,就是将一切公示,众生却无法悖逆。

      天道要我爱他,为他发疯,为他用极端的方式铲除障碍。我当然要顺应天道,义无反顾。

      看清天道阳谋的不只是我,也有云泽。他坦然接受婚配与死亡,并在死前献祭了他的孩子,去成为另一个为他诛仙的狂魔。

      某日清晨,盟主徒弟告知我,金仙天团已经验算出天授灵根的炼制方法,天鸿金仙随时伏诛。

      那日午后,他向我抱怨徒弟们全员入魔宣言,我玩笑中向他求婚,他玩笑中应下。

      我们终于按照剧本,从故作两宽的道友变成了形婚道侣。

      于是我坦荡地表现我压抑已久的疯狂。在他面前暴露我的身体,随时不经意亲吻他,在被中轻抚他也轻薄他。

      一如当初他刻意对我做的那样。

      我只顾全情投入我们的形婚,那些隐藏于被中的轻语,触摸,低叹,亲吻,无时无刻不令我神魂颤栗。从欲孽化生的我,自小尝尽了万千欲望,也比谁都能看透欲望的虚无,此间却放纵自己,单方面投入欲望,并放任成变本加厉的瘾。

      欲望是一次性的情不自禁,瘾是反复拉锯后的痴迷。

      他随我拿捏,报以嫌弃的白眼,只当我是进入赘婿角色,还演得过了头。

      大婚期间,他馋上了幻心镜。是真的馋,拐弯抹角朝我打听镜子在联盟的藏宝位置。

      我笑他,身为天授灵根都能与天道对话,怎么连场幻觉都堪不破,还一心想走入幻镜?

      他说,他进入幻镜,只为以幻求真:“我没有成神以外的目标,没有想要得到的未来。所以我就看向,我应该去往的未来。”

      他潜入联盟,三日后才重回山门。我问他在镜内看到了什么,是不是成神了?

      他自嘲一笑,避开这个问题,只不轻不淡地用余光托着我:“我看到了你,到那个地方的情景。我终于懂你为什么要拒绝我,连我自己都赞成。”

      是么,他看到我为他诛仙,看到我为他困劫而逝,看到我去往绝对的虚空。

      “那你,可成神?”

      “这重要吗?”

      这个问题于我不重要,但于湮灭后的我来说,很重要。这个答案,将成为我无期徒刑里唯一的凭依,让我捱过永恒。

      他凑近我,垫脚按住我的头与他对视,眼中静水无波。

      “没有。我成魔了。追着你,到了那个地方。”

      我当时一定魂飞了,脑中一片混沌。直到现在,我连他当初到底说没说那番话都分不清。他说这话,是在试探什么?

      不及细思,联盟御剑飞书已至。

      幻心镜失窃,我和他是第一嫌疑人。我看向他,他摊手自辩:“不是我,我其实也没找到幻心镜。”

      他后半句说得别有用心,意图模糊那个令我失魂落魄的回答。

      幻心镜失窃是个闹剧,拙劣的局。但我总觉得它像一个引线,将我和他密密缝合的心思重新勾开。

      我陷入了自己心中幻想:自他与我离船分道后,他对我的忽略并非道心克制,而是向天道隐瞒心迹。他始终在等待契机,找寻我拒绝他的原因。

      我或许成为了他无欲之心的百年心魔?

      该死,我竟然有这种荒谬的想法。更该死的是,我竟然该死的兴奋。我远比我想的,也比我表现出的疯狂,更渴慕他的心意。

      我甚至想用幻心镜,创造一个我们可以尽情相爱而不顾劫数的梦境。

      这个梦没有时间做了。再度见到他是在妖界,他已经变回了我未曾见过的绝情少年。

      他做了个够狠的局,算计他最敬重的师尊。当他师尊决定切割内元去救一个妖孽时,他只是袖手旁观。而他的二徒弟出头劝阻,他也冷言堵嘴。

      他师尊剖元沦为散仙,却圆满了一段怨怼数百年的前缘。我说他心狠毁了他师尊仙途,他却摇头。

      “仙途于师尊算什么?哪怕数百年彼此不见,可我知他一直爱着妖皇远胜自身。若师尊只顾仙途修为不顾心中所爱,那便不是我敬重的师尊了。在我们师门,仙、凡、妖、魔、狗,不过是天道众生,何来分别。世人皆修道,可道是天道的道,而众生真正重要的并非是道——是心。”

      “你可有心?”我调笑他。

      “早喂狗了。”他白我一眼。

      “那你,也会如你师尊那般吗?”我话未明,我知他懂。

      他定定看着我,也看透我们数百年在戏台上假意真心的分分合合:“我是他的徒弟,当然师承一脉。我也是金仙,又远比师尊能做得极致。”

      是了,这是他能说出的话,更是他能做出的事。我那颗疯狂的心倏然冷却,想要牵住他的手也默默收拢。

      远比当初目睹轮回虚空更大的恐惧笼住了我。我怕的已不是永恒的黑暗与虚无,而是当我离开后,他一定上穷碧落下黄泉来寻我,甚至不惜魔堕仙身。

      那个虚无的绝境,让我只身去便好。若他为了一段情,则太过不值。

      从妖界回来后,我主动离开。我骗他三日后归来,想的却是就此永诀。他有所察觉,只默不作声。我未曾干涉过他的来去,他亦然如此。

      我自认决心坚定,金仙炼他、修真界全界攻他、剑圣逼他,甚至云泽化魔重现,我都未曾现身。可谁知,终究败给了桃花咒。

      从他中桃花咒那刻起,远在魔界的我,每一丝心弦都被他的气息牵引。不是天授灵根对魔性的甜美引诱,而是我心与他心的共振。

      他的二徒弟对当时情景有了一段心证,虽被我后来否认,可开展确实如此。

      只是纠缠了一念一息,我勾出了他的欲,他引出了我的劫。

      固守了百余年的界限轻如吹灰般崩溃,我将他裹入风阵。再深再久的吻于我们也只是杯水车薪,被清心决冰镇的心比发疯的身体更明白如何止火。

      手中力道不受控制,怀中人很快发出按至发疼的呜咽。那双带着水光的眸子满月一般在我的识海掀动浪潮,将神智卷起又衰落。

      啪,势如扶风的掌力打醒了我,或者说他从欲孽中挣脱的寸寸心疼也惊疼了我。我分出一段清醒,死死镇住翻腾的灵息,奋力从他身上拉扯开。

      我这才看清,他颤栗地抵住我,紧紧咬住沁血的唇摇摇头,眼里全是恐惧。他恐惧接下来的我,更恐惧接下来的他。刚才那一掌,已是他负隅的孤注,他再也没有控制力将对我的抵抗变成痴缠和宠溺。

      他惧急攻心,又吐了好多血。身体想将他的一切耗尽,彻底变成一滩软泥,迎接任我摆布的欢愉。

      一瞬惊醒,我暗诽自己不愧是魔,也太禽兽了!竟然耽于欲望,差点将他拉入深渊。我咬牙封住魔源,擦净他唇侧的血,再度将他按入怀中。他怕得只能发抖,却放任身心融入桃花咒的旖旎。

      我拍着他的背,让他不要怕。

      我怎么会不明白你怕什么。你不是怕我要了你的纯元之身让你断送神途,而是怕我度过不这个劫坠入虚空。

      魔,是灵魂的临终状态,是灵魂的自杀。魔,没有来生,一旦死去,魂飞湮灭,世上再无我的痕迹,无因无果无法无缘,神祇难寻。

      我安抚他:“我不会要你,也不会离开你。我们这一世,都可以如此。”

      我锁住了自身的欲望,再无余力镇住他的桃花咒。我才按下,他已重燃。

      他缠住我,在鬓边带着哭腔轻唤。

      “维舟……我要你……”

      他咬住我的颈浅浅啃啄,被含住的动脉勃出灼热的鼓噪。

      被念出名字的那刻起,我的神魂只剩他的牵引。他在人间那一夜到底是得了我的名,并将之放养百年,终究于这一场情咒中将我锁死。

      天鸿金仙,你过分了。但凡你只要我的命,我给就是,可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吗?

      是的,全然不顾了。他正在点燃自己献祭予我,叫我永远不要离开他。

      永远?那种美好的东西,魔怎配拥有。

      然而我的隐忍与绝望,都被他献祭的烈焰迅速蒸干。他更紧密地抱住我,用呼吸和低语拭过那份惊情动魄。

      他轻轻一碰,相思扣应声划开。纤灵的手指如自桃花凝落的朝露一般,带着三月的春意滑入蓓间。

      我打了个冷噤,万劫灭顶。

      这谁顶得住啊!天道,你今天是想让我死?

      我发施了个缠缚咒,将他的纯元死死封印,他激灵着发出促急的哼斥和挣踹。我任他被桃花咒磨蚀得泫然落魄,也不松懈丝毫。

      欲身被缚,他又疼又恨:“寄维舟!你敢不敢和我共赴地狱!”

      不敢。

      魔,生来就是引诱修士堕落。可我,不值得天授灵根以命相赎。

      但我也没力气保持清醒了,我随时被他一个眼神摧毁,随他放纵。

      我只能骗他:“好,我们一起去地狱。”

      我低头吻住他,他欣然接受我口中度给他的一切蜜语,以及剧毒。

      毒晕他后,我放下他提起裤子飞入摧毁殆尽的十里桃林,重新催动阵法。镇他的桃花咒,也镇我的桃花劫。

      我花了三日三夜才将桃林复原。一滴不剩的我躺在桃枝上,突然想起,他的小筠宝依旧被我缚住……

      哎,我也太魔鬼了,确实该被关进虚空。

      “多疼啊,要不要,我给你吹吹?”我摸进房间,在他凌迟的目光中解开束缚。

      “滚!”他一脚朝我小貔貅踹去,多亏我身轻如燕完美闪避。

      自桃花咒后,我就被他用憎恶轻蔑的眼神钉在“不行”的耻辱柱上。我也只能觍着脸赔笑,承受他的动辄拔刀舞剑踹貔貅的怨气。

      他如此生气,并非只是我脱了裤子也能临阵脱逃,而是他和云泽的局进入收官,并赔上了他小徒弟的命途。他要我插手制止,我依旧扮好观棋不语的本分。

      此时此局,我不是不愿为,而是不能为。

      天地经纬,黑子白子,这场局重要的是谁输谁赢吗?不。他和云泽一直在分崩离析的天道棋盘上,当着修真界的面下盲棋。双子星各踞晨昏,假装黑白依旧有道,胜负依旧如常。

      他休了我,也废了我,我知他是为了保我。

      云泽说我是他留恋尘世的欲,是他飞升的障碍。真能如此,夫复何求,也值得我用死祭他一场飞升了。

      我满心只愿他离开这泥涂。天道不存,此后只剩末法堕落,修真界对他的“正义执行”势必卷土重来,这浊世配不得留住他。若我是他不舍的因缘,那就让我以死灭缘。

      我和云泽,两个魔鬼,终于将他逼到了他退无可退的境地。

      死局截止于大师伯现身。昔日离成神仅有一步之遥的修士,轻巧挥袖间,就将我们谋划了几百年的大局当成闹剧摆平。

      他不必成神,我不必祭天,云泽也安然离去。

      大师伯看我们的眼神,和我们看嗑瓜子的徒弟们一样,宽容的笑意背后是“一群菜鸡小朋友”的无语。

      “你不会真以为你死了,云泽将魔源炼了,天授灵根就能成神?你和云泽还闹得修真界几乎灭顶,真当魔王有免罪金牌,就能肆意诛仙?”

      不然呢?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要成神,舍他其谁?我是魔,为一人让全界陪葬又有何不妥?

      “不妥。严格说来,魔源被碎的你已经不是个健全的魔,天道对魔发放的犯罪执照就此吊销。你若再无法无天,走路会被雷劈的。”

      等等!大师伯的意思是,我入因果了?必将走向虚空的魔生,就这样解除了?

      “魔生来不受天道约束,死后才有代价。而当魔毁去魔源重入轮回管束,臣服于天道规则,恩怨皆有现世报,死后便不必徒刑。”

      还能这样?

      “佛家也有言,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一个魔,很难放下生前不受天道约束的自由、修行无需渡劫的捷径与无限透支的权力。从绝顶魔王走向弱质凡身,皈依天道因果,古来又有几个魔能办到呢?道,为所有生灵敞开,当然也为魔,留了一条路。”

      大师伯,此等天机秘辛,你怎知晓?

      “我师尊飞升前曾留下一部心法。这部心法,只有天授灵根能领悟。在最末一卷,师尊为立志成魔的我,指出了唯一的回头路——自废魔源,苟到长生。所以,你嗑到了吗?我和师尊,是真的。”

      我哪管上一个时代的王道CP是真是假,我满心只念着一件事:读过师尊心法的他也知道这条路。

      为了让我能解脱于魔残忍的命运,他在收官之局将我魔源废掉,将我化为凡躯。

      我不必倏然湮灭于世,也不会被丢入轮回虚空。最重要的是,他也不会因此成魔,随我堕入虚空。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守护他,谁知他为我做得更多更远。

      我与他之间再无任何命运芥蒂。我按下狂喜去见他,他牵住我的手,说落子无悔。我们无需再做戏,心心相印,成了真正的道侣。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将他抱回房,再不忍这煎熬百余年的欲孽。他也积极回应我放肆的拥吻。

      神魂激荡间,他将我按在床上,用嘴将相思扣衔下。抬眼是盈盈浅笑,脉脉秋波,端得那叫一个媚眼如丝。

      在我疯狂渴求的怂恿下,他将手抚上了雄姿勃勃的貔貅,转手就是一个束缚缠得密不透风。

      ???

      我浑身一激灵。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

      天道啊,你不觉得这个时候的束缚play比将我扔进虚空还残忍吗?

      然而报应还没完。我那天不止缚了他,还放置了他三日三夜。有样学样,他自当毫厘奉还。

      他将我困在床上,自己整理仪容坐在桌上。稍稍清嗓,紧闭的房门传出了他绵入骨髓的呻唤。

      不愧是纨绔的爱徒,自少年起便浸淫此般催眠曲。缠绵高昂且画面感十足自带姿势变化的叫声,谁听了不心旌摇曳,神智昏聩。

      更狠的是,这一嗓子就吊了三日三夜的邪音绕床,每一声都勾得我欲出不得。

      谁说孤鸿难鸣,他一个人叫得很欢啊。

      声声催命,句句焚心。我好不容易拖着残血捱到了三日后的破晓,他才叫停并解开我的束缚。我如临大赦推开窗,不顾小貔貅被勒的疼,只急迫着饱吸一口清晨雾气压下腹中邪火,却望见不远丛中两对充血的火眼亮晶晶。

      他的二徒弟和三徒直愣愣地栽在草里,各自的笔也直挺挺地冻在纸上。

      他俩早已失血过多,身体被掏空。听饱了声临绮境的现场抓马放送,再度与我视线对上,皆是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的怨怼。

      算了,不解释。我给了他们一个自行脑补的圆满微笑,关上了窗。

      再看房内的他,已经困在床上睡着,手中握着相思扣。我为他盖好被子,蹲在床头轻轻拍着他的背。他嘴角浅浅浮起,我在他额间落了一点吻,贴在枕间与他相对睡去。

      天道轮回,有借有还,我许他磨我、捉弄我、算计我,将我欠他的千倍万倍从我身上榨取。我们不必急,我们此生还有太长太长的啼笑因缘。

      “哎呀呀,魔源被废,羿日魔君再不能日天日地啦?现在的魔君就是战五渣,连山下的狗都能咬一口!”二徒弟阴阳怪气发动嘲讽技能。

      “逆徒!作为你们师尊的赘婿,你晨昏定省也得跪着叫我一声爹。”

      “呵呵,赘婿?师爹?你都被休了,就是个累赘。来狗呀,给我把闲杂废物叼出去!”

      我眼皮一跳,看向淡定喝茶不语的他,一副默认徒弟说法的架势。

      “咳咳,那我身为道祖……”

      “你早被开除道籍了。”

      “那我身为魔君……”

      “你以为你家还有皇位继承吗?现在的魔君是我们家小师弟。这样一想,你真的再配不上我们师尊。他现在是修真界唯一金仙,前任妖皇,现任魔君的师尊。而你呢?不过是区区秋鸣山逮虾户。”

      这话好对,我竟无法反驳。天地之大,退位魔君不如狗,我只能叹:“那我还是回山里逮虾吧。”

      “快去快去,我和师妹早就等不及夜踹寡夫门了。入师尊可是我们的道心,没了你这尊镇宅貔貅护着他,师尊的屁股早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二徒弟与我逗趣,山门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略有惴惴。正如二徒弟所言,我已不是他的道侣。我原以为我们虽有太多算计耽误,但此情真挚,早晚水到渠成不必急。事实上,自那三日后,我们却再也找不到一个时机和借口亲近。

      “我以为你得手了,可你原来还是没有吃到手啊。”他二徒弟,作为日天CP最早的潜水粉,眼尖地察觉到我和他的不自然,也看不下去了。

      “你还想当我爹呢?我爹要真和你一样不行,能生三胎?冲就完了!等什么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你家貔貅出门窜门还看黄历啊?”

      确实,我和他点燃彼此只需要一个眼神的煽动。无奈做戏太久的我们一旦没有既定的剧本和角色设定,竟然只能眼神空对。似有千般话,总是顺势潜入神交意会里,只好沉默着滑开视线。

      哎,太过心意相通,也是难啊。

      又是一年中秋,他打发眼毒嘴更毒的二徒弟带着相好回家,三徒弟也吵着要跟着过去补习奥数课。他师尊和狐狸精早就云游三千界去了,其余山门弟子也四散未归,偌大的山门只剩下我和他。

      嗯,好机会,再不能让我们间的气氛如此下去。

      我才想开口破局,他却拉着我御风离开山门。以往都是我载着他飞,难得他导航,我便环住他的腰身,任他去往。

      他带着我下了凡,落入我们当初分道的小镇。

      换了年岁,换了人潮,明月依旧是那轮明月,灯火依旧是那般灯火。

      他与我隐去身形,看戏、逛街、观灯、舞鱼龙,一如往昔。而当我想要为他折一枝雪桂簪上,他却避开。

      离异的形婚道侣之间,哪怕是同行约会,气氛依旧很微妙。

      我和他一路无话,默契地漫步至湖畔,一同踏上小舟。

      他牵动一缕金风,泛舟至湖心。明月当空,他只俯下身看向湖面的月影。

      天与湖的两般月色都倚在了他一人身上。双月共辉,波光影绰,微风簇开泄露心思的荡漾。天高月渺,独此间风月在我喉间涌酿成春色,我再不能移开目光。

      星眸灿然,余光有我。他对我一笑,勾销了这片湖的百年烟波。

      “你就不问我,带你来这里干嘛?”

      “天道好轮回。我觉得这回得跪。”上一回是我拒绝了他,按照天道的规矩和他的脾气,该不是要我原地奉还?他若这回拒绝我,我可绝对不依。

      我就是跪,就是被天雷劈死,也得把他拉入怀中,再不放他一个人离开。

      “你是得跪,我也要跪。”他正姿跪在船舷上,朝我伸出手:“我带你来此,是拜堂,拜高堂。我与你的婚事,不拜天地,不拜师门,只拜生身父母。”

      我心陡然一颤,几乎愣在原处无法动弹。他其实知道这片湖下,有他凡世的家和父母。而他今夜要以人间的方式,与我再度——不,是真正地成婚。

      他见我傻愣着不去牵他,低眉微赧:“我之所以带你归来凡间,是为寻一场喜怒哀乐的人生。在修真界,我是唯一金仙。但在你面前,我想做人,七情六欲的人,你的人……”

      不待思量,身体已连跪带扑将他拥入怀中。我念着他的名,卑微又虔诚地吻他。如面对神祇的信徒,克制的供奉下,是万死如归的痴勇。

      他舔去我无知无觉间落下的泪:“所以,你可愿成为我的郎君?”

      我跪在他身侧,将他手挽至心口:“永生永世,我与你同舟共渡,再不分离。”

      “我俗名奚筠,今日已应此名,寻得心之所向。你真名寄维舟,今日与我成婚,便再不是寄遇之舟,而是系泊之舟。此后,你便叫——系维舟。”

      虽然是相同的音,但他将新的名字予我时,我宛获重生。只觉无尽欲海诞出的魔生被一股天地不绝的清流澄清,恣意横流的绮欲化作一湾静波。

      漂泊于四维无涯的孤舟,终于归岸。

      我们拜完堂,他又化出一壶千桃酒做合卺,与我交杯饮尽。

      酒香如桃,清甜甘美中却有千寻烈度,令我腹内一沉:“这不是千桃酒?”

      酒色染红颊,他颔首一笑:“不是。是我为了今天,特意用那十里桃林的桃果酿的。这酒的名字就叫——桃花咒。”

      我将他拽入怀中,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将剩下的酒一口含尽,再将舌尖温过的桃汁度予他。

      我将他摁在身下,舟震波心,湖月摇颤。天地为庐,扁舟为榻,天月、湖月对影成两盏红烛。此婚无需谁来证,天地、山海、世界皆不能,唯有两颗归心互证。

      “你可知,拜完堂,喝完合卺酒,下一步是什么?”

      他一手环住我的脖颈,一手滑向胸腹,用指尖触开我的相思扣,眼里煽动着羞涩的狡黠:“我是处子之身,属实不知呢。不如,炉鼎学大宗师你教教我?学费,我可以肉偿。”

      “成交。”

      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我们一对一,教学相长。

      -------番外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我们终于同渡一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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