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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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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的最后一个星期天。
早上五点半,手机闹铃响了一次又一次,陈星辰从床上爬起来关掉,随后洗漱换衣服,背包出门。
她定的是最早班的高铁票,七点上了高铁找到座位,七点十五分准时驶出。
换乘了两趟车后,陈星辰在九点到了家门口。
樊季雨搬了根板凳正坐在楼梯口等她,一看见陈星辰,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褶子:“回来了!”
陈星辰也笑:“对呀,回来了!”
狗子听见陈星辰的声音,动了下耳朵抬起头,从窝里冲出来吠叫。
陈星辰在楼梯上探头,和狗子说:“笨笨,你乖一点,一会儿我接你上来玩。”
笨笨现在哪听得进陈星辰的话,兴奋得摇着尾巴一直叫。
陈星辰将包放在沙发上,走到鞋柜前找了一会儿,问:“奶奶,我的拖鞋呢?”
樊季雨在厨房盛绿豆汤,说:“在房间里。”
“没有啊?”陈星辰蹲在床边,床底柜前都看完了:“奶奶,我找不到。”
樊季雨将碗放在桌上,边走边念叨:“二十二三的人了连双拖鞋都找不到,眼睛生这么大还是个摆设。”
陈星辰脚丫子踩脚丫子,嬉皮笑脸坐在床边,看着老人从柜子里拿出洗得干干净净的凉拖放在她脚边。
樊季雨从冰箱里拿出今天早上刚买回来的奶油面包递给陈星辰,问:“中午吃什么?我专门等你回来再买菜。”
陈星辰吃几口面包,喝几口绿豆汤,嘴里嚼食:“一会儿去市场看一下吧。”
洗完碗陈星辰和樊季雨下楼,笨笨以为要出去玩不带它,急得绷直了狗链,汪汪大叫。
陈星辰和笨笨比了个嘘声动作,说:“再等我一会儿,买完东西回来就陪你玩。”
菜市里只有少数几家商贩,大多数都是周围村民自家种的菜。
买了蔬菜卤肉和水果,陈星辰和樊季雨回到家里。
一解放,笨笨欢喜得在家里乱窜乱跑,跳上跳下。
陈星辰沾了一身狗毛,换了身樊季雨在隔壁裁缝店做的棉质短袖长裤,将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清洗。
刚躺在沙发上,笨笨就跳到陈星辰身上撒娇打滚,惹得樊季雨一脸嫌弃。
回家其实也没有什么事,除了帮着做做饭,打扫卫生,陈星辰可做的就只剩了陪樊季雨散步聊天。
天气很热,陈星辰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樊季雨开了一下午空调,生怕她耐不住家里的热气。
下午五点多,夕阳西下,透过厨房阳台的玻璃窗洒在了地瓷砖上。
笨笨被送回楼下狗窝,陈星辰和樊季雨出去散步乘凉。
两人在生态农庄的摇椅坐下,樊季雨拿出手机,打开了音乐软件放音乐,拿蒲扇给陈星辰扇风。
樊季雨说:“你小俊哥哥今年毕业了,分配的工作还没下来,出去玩去了。”
陈星辰淡淡一笑:“先出去玩一圈也挺好。”
“他和之前谈的女朋友算了,女孩子还上门找你小俊哥哥妈妈哭诉。”
樊季雨摇了摇头,说道:“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这不是不负责吗?”
“肯定有原因才分手,不是在一起就一定负责,小俊哥哥不是那种人。”
陈星辰一边回主播信息,一边道:“谈的时候发现问题总比结婚后离婚要好。”
“也对。”樊季雨叹了口气,又将问题扯到陈星辰身上,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孙女婿回来?”
陈星辰抓了抓额头,推脱道:“看缘分。”
“缘分?”樊季雨扇扇子的手一顿,看向陈星辰道:“你高中同学对你那么好你也不谈,卖蛋糕家的刘奶奶给你介绍她孙子最后也没消息了,你还想等多久?”
“不合适。”
陈星辰没撒谎。
樊季雨说的高中同学对她确实好,但是读书的时候她同学能追到女孩子还是她借的钱给他,出资出力,完全是哥们儿义气。
至于刘奶奶家的孙子,她着实无福消受,天天熬夜打游戏,性格和小孩子一样不太成熟,勉强不得。
“再工作几年再说吧,有合适的了自然就谈了。”陈星辰玩笑道:“你不是教我女孩子要靠自己吗?还是工作和赚钱重要。”
“也行。”樊季雨感慨道:“奶奶好不容易盼着你长大,书也读完了,工作也落实了,就差结婚让奶奶抱重孙女了……”
“就是不知道我还等不等到。”
就这一句,话音刚落到的瞬间,陈星辰眼底就泛起酸意,喉咙哽咽。
她忍住喉间的颤意,笑了笑,道:“等得到,怎么等不到。”
晚上,陈星辰和樊季雨躺在床上。
陈星辰睡得很沉,樊季雨侧躺在她身边,那把正在为她扇风驱热的蒲扇,久久没有放下。
星期一,樊季雨忙活了一大早上,做了好几份菜让陈星辰打包带到公司。
陈星辰在楼下马路边等公交大巴,看着对面阳台上的樊季雨,两两相笑无言,眼里是彼此都无法隐藏的不舍。
车来,陈星辰专门坐在窗边,和楼上的樊季雨挥手拜拜,踏上返程。
忙活一天,难得晚上准点下班,短视频运营的女人们迎着经济事业部男人们羡慕的目光,一个个不怕死一般,挨个和事业部老大说再见。
陈星辰和其他女人们都是反方向,那四个女人坐外环换乘,她坐内环。
出站,拐弯走进荫郁绿林,路灯被遮挡了大部分的光亮,虽然不至阴森地步,但多多少少影响视线。
有一段路陈星辰都靠马路边走,人行道上基本看不清路,只要听到身后有车辆的行驶声,她就停下脚步让车先行通过。
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些水果,陈星辰刷卡进了小区,放门禁卡时余光瞥到身后,她忽然僵硬了身体。
刚刚一直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进来了。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黑色卫衣的帽子套在鸭舌帽外面,看不清脸和表情。
陈星辰僵在原地,假装低头刷手机,实则十分警惕的关注着男人。
随着脚步声渐近,陈星辰心慌地抬头,却见男人的杏眸扫了她一眼,擦身而过。
吐了口气,陈星辰缓了过来,落后男人几步,慢慢走了上去。
往自己那栋楼走之前,陈星辰扫视了周围一圈,已经不见男人踪迹。
原来是同小区住户,是她想多了。
滴答一声,陈星辰刷卡进楼。
楼外快递寄存柜旁,一身黑衣的男人目送陈星辰进了电梯,眼底全是势在必得和一丝心疼。
两部电梯先后停在了三十楼,男人进了家门。
他没有开灯,摘了帽子口罩,走向阳台。
斜对面的浴室开了灯,他抬眸看了眼楼上,走到阳台边,将收音机调到最大声,举高打开。
没一会儿,一只纤瘦的手臂从斜对面浴室的透气小窗户伸了出来,窗户被关上。
男人抿唇轻笑,还不算太笨。
公司在极速扩招,一是经纪人的招募培养,二是新进主播数量的倍增。
陈星辰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拉通所有主播数据后,陈星辰和刘郁等人复盘。
S级别主播数据除少数几人外基本维持长时间稳定,间断性爆发,对直播而言甚至是后期带货粉丝量的铺垫都是好事。
数据存在问题的主播基本上来来回回都栽在了同几件事上,只能频繁沟通纠正。
让陈星辰最忧虑的是新进主播的留存率以及潜力值,孵化第一周期刚推进三分之一,人就没了,要不就是毫无特点、毫无优势、毫无特长。
陈星辰与经纪事业部的几个老大直接对接,大部分的摩擦和压力她几乎一个人扛了下来,也只有她知道,现在风平浪静的局面下,她们和经纪事业部的男人们积怨有多深。
矛盾和问题全面爆发的那天,所有平和友善在利益面前统统化作虚无缥缈的泡影,公司会议室的内部会议中,只剩下针对和指责。
黄琳、文雯被说红了眼眶,李梵的爆脾气成了矛盾由始的根源,刘郁的活泼俏皮被指责成了敷衍散漫。
陈星辰脸色苍白,看着身居主位几乎一言不发的朱松,弯了眉眼:“朱总,我的小朋友们还有工作,能否让她们先去忙?”
朱松点头应允。
陈星辰偏头示意几人出去,对刘郁说:“郁郁,帮我在我工位上拿下我的U盘,谢谢。”
会议室吵闹依旧,刘郁进来又出去。
陈星辰沉默的连接电脑、沉默的打在存储在U盘上的文件,沉默的投屏在电视屏上。
“各位老大和经纪人的反馈我都知道了,现在麻烦安静点。”
陈星辰眼睛泛着光,原本需要极力克制的情绪、天性里的畏缩、身体上的颤抖,在这一刻,在被硬生生逼上绝路,在想要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这一次,都平静了。
陈星辰笑着开口,声音里还是泄露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说:“我声音小,一会儿说到各位老大身上你们或许听不见,麻烦你们不要讲话,认真听一下。”
PPT上全是截图,以及相关文字补充,都是部门之间容易引起纠纷和矛盾的冲突点。
从部门重组成立开始,陈星辰全都截图留了下来。
她不相信人性,不相信情感的维系,她只信证据,所有辩驳在证据面前,不堪一击。
“先说经济事业部一组扬屹然老大的男团。一组头部S级主播九人,其中包括 PPT展示中的summer、珠珠爱跳舞、张根根儿几位,分别于上月九日、十一日、本月十四日收到平台警告,原因是涉及低俗、暴力、擦边球、原创保护等各项原因,最后影响直播心态。”
“如果我没听错、没记错的话,刚刚屹然组经纪人提到了黄琳、文雯对内容审核把关不严格是吗?”
陈星辰脸上挂着浅笑,眼底平静无波,停顿几秒翻一页,说:”我觉得这个问题更多可能是需要经纪自己反思一下自己。黄琳、文雯多次在群内提醒督促主播在视频发布前进行群内审核,甚至协调过经纪人,我也和经纪人对接沟通过,然而并没得到重视。“
”经纪人当时和我说了句话,我记忆犹新。他说‘只要主播直播能赚钱,短视频拍不拍、做不做、发不发都没关系。’既然如此那为何要来质问我们呢?什么都不想做,什么话也不听,那质询的底气和原因来自哪里?“
在亮出一系列证据后,原本怒气冲冲的人都变了脸色,万般神态下,他们无力遮掩的是心底的贪婪和私欲。
陈星辰只想笑,她也真的笑了。
翻页笔被她随手丢在桌子上,她扫视着会议室里众人,说:“李梵脾气是暴躁了一些,但是工作负责和认真的程度不亚于你们任何一个人,刘郁是俏皮活泼,爱找你们玩,但是都是因为你们的主播无缘无故鸽了我们、鸽了她,她去问你们的时候和你们打闹一会儿,不到你们抽烟的频率和时长的一半。”
“我知道,我们部门的工作在你们绝大部分人的眼里都是一个轻松的活。可以不用加班,每天准时来,准时走,工资比你们辛辛苦熬夜跟播主播来的轻松,甚至还高。”
陈星辰不紧不慢摘下了脖子上的挂绳,三张工牌上是三个不同时期的她。
初入公司的紧张局促和惴惴不安;临危受命升职后,掩于职业笑容背后的不自信,以及部门重组后逐渐成熟后的坚定热爱。
“如果大家觉得自己能胜任我们部门的岗位工作,一个人可以独立从运营到发布及解决相关突发问题,那我们短视频运营的女人们欢迎你们经纪事业部的男人来干掉我们。”
“如若不能,那就各司其职,该对接对接,有问题说问题。”陈星辰将工牌放在桌上,眸里迸出冷光,道:“我们工资高,下班早是我们有本事,不服就忍着。”
说完,陈星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和云云预约了工作对接,有问题可以继续和朱总反馈,我们都改。”
转身、出门。
“砰”的一声关门声落在会议里的人的心脏上,心悸而轻颤。
即便知道陈星辰有借机借势压人耍性子的嫌疑,也没有一人敢吭声。
谁让公司流水顶梁柱的那几个,都只服她呢?
朱松手指交握放在桌前,盯着桌上一角失去焦距。
须臾,他拿起陈星辰的工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照片上的她黑发披肩眉峰柔和,弯月眉下鼻梁高挺,笑起来的瑞凤眼眼角微微上翘,鹅蛋脸有两个浅浅酒窝。
看起来温柔,说话也温柔的陈星辰,其实也很温柔。可一旦狠下心强硬起来,也不会留半分情面和一丝余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正直的令人甚觉可怕。
陈星辰在厕所待了好一会儿,又在盥洗台上捧了冷水洗脸,微红的眼眶和波动的情绪才彻底平复。
拍摄室内,四个人情绪都不高。
失落、委屈、迷茫气愤,种种情绪交织,复杂的心绪下,只余沉默。
陈星辰拎了五瓶雪碧进来,一人递了一瓶,坐在地上和她们开玩笑,活跃气氛。
“别气了,我帮你们骂他们了。大不了以后郁郁不找那群男人玩,梵梵私底下和我们悄悄发脾气。“
陈星辰自□□:”气坏了身体别指望我放你们的假,我也想当周扒皮剥削你们。”
刘郁又生气又忍不住笑,小声嚷嚷。
“你还当周扒皮,谁家周扒皮当成你这样?有事没事就给我们买汽水买零食,明明可以让我们加班,还让我们先走,自己留下来一个人干。”
“要不是舍不得你们,我早就想走了。”李梵气不过,骂道:“一群大老爷们天天背地里捅刀子,编排是非,都说女人麻烦,我看他们才是麻烦!”
陈星辰会心一笑,也不做评价,只道:“知道哪些人是人是鬼也好,自己多留个心眼,工作对接尽量多用文字留证,以后有防备了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