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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徐道年 ...

  •   夜已深了,案上的烛火跳动着,沈长洲合上了最后一本奏折。

      宋婉清混沌的脑海渐渐清明起来,点了盏宫灯。

      沈长洲仰头松了松麻了的肩颈,站起来走了出去。

      宋婉清吹灭了案上的蜡烛,拿着宫灯跟上。

      沈长洲长腿迈着,进了寝宫,宋婉清只跟到了门口,他寝宫从不留人侍奉。

      寝宫的门合上,里面的灯火亮起。

      陈子介迎面走了过来,手里拎了个食盒,见宋万青在,笑着走过来,打开:“膳食司刚出的新甜点,我不喜甜食,万青你替我尝尝味道,好给秦掌事回话。”

      宋婉清闻言拿了一块,是前世宫中膳食司一绝的豌豆黄,尝了一口,口中顿时甜香四溢,半晌才出声:“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妙!”

      陈子介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看我这记性,现在才想起还没给你安排住处!”

      随后带着宋婉清朝一边的房屋走去:“御前侍奉的人少,这里都大半都空着,白天让人收拾了一间出来。”

      房间在最左侧,周围几间都黑着,想来是空着,宋婉清点了点头:“麻烦中官了!”

      陈子介是个自来熟的性格,指了指最右边的房间:“我住那儿,有事可以来找我。陛下寝宫夜里不用掌灯,你早些休息!”

      走出几步,又回头走回来,将食盒递给宋婉清:“平日叫我子介就好。”

      宋婉清愣了愣,接过了食盒,看着陈子介渐远的背影,出了神,为何自己前世从未见过他,沈长洲的白月光到底是谁,这一年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

      房间挺宽敞,打扫的很干净,陈设简单整齐,案台什么一应俱全,书架上空空的,只摆了几个装饰的花瓶。

      宋婉清躺在床上,看着清冷月光透过窗子打在了地上。

      辗转许久,才接受自己在很长一段世间里,都要顶着宋万青这个名字,在沈长洲眼皮子底下呆着的事实。

      最想躲的人偏偏赶着趟的来,宋婉清叹了口气。

      家里怕是一团乱麻了,望着黑漆漆的房梁,一夜未眠。

      —

      两年前,新帝即位,力排众议,改革科举制度,摒弃重农抑商,举国上下,凡是无案底的适龄男子,皆可参加科举。

      临安首富徐家独子徐道年,乡试一朝中了举,赶上了革新后的第一次春闱,是不容小觑的黑马。

      众人都惊叹,这满府铜臭的徐家,居然还溢出书香气来了。

      在狭小的贡院号房里,徐道年看着试卷,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墨绿锦袍的少年。

      他笑意明净,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听人提及商籍无法参加科举时,敛了笑容,脸上是少有的肃穆,一字一顿:“荒谬至极!”

      这是徐道年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少年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他记了好多年。

      徐道年挚交不多,他算其一,两人时常月下吟诗,品茶赏花。

      后来先帝驾崩,才知道,自己这位多年的挚交好友,是临即位的四皇子。

      徐道年知道,他志不在朝堂,但生在了皇家,终究是身不由己。

      听闻朝堂动荡,新帝举步维艰,听闻新帝不顾群臣反对,革新科举。

      徐道年下笔利落,神情笃定,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到他身边去。

      都说高处不胜寒,你在那儿,我便去到高处陪你。

      —

      沈长洲拿着炭笔,在纸上描着,图纸上的折叠床已经初具雏形。

      天色暗了下来,宋婉清点了盏油灯,黄色的火苗燃起,瞬间亮堂不少。

      身如玉树的男子轻轻扣了扣门,不待传召,便施施然的走进来。

      他穿着便服,眉目间带着抹不易察觉的戾气。

      手里拿着张轻飘飘的纸,走进了才看清是张考卷,卷子随着他脚步摇曳簌簌的发出响。

      礼部侍郎刘子高。

      宋婉清对他不甚了解,入宫后没多久他便辞官了,只遥遥见过三两面。

      传闻他和沈长洲打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匪浅。

      刘子高也不行礼,径直走到案前,将卷子摆到沈长洲眼前,随意把胳膊撑在桌边,手指在卷子上敲了敲,一脸的叹为观止:“沈长洲你快看,写的太绝了,这人文曲星下凡来的!”

      刘子高性子一贯直来直去,两人私底下从不搞虚礼,向来直呼其名。

      这一声连名道姓的沈长洲听的一旁的宋万青头皮发麻,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像他这般直呼天子名讳。

      沈长洲显然对他的举动习以为常,神情自然,顺着他的手看向卷子。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此人是这次春闱凭空杀出的黑马,文章行云流水,字字珠玉,将平日素有才名的那几位考生光芒掩尽。

      看到一旁的署名,沈长洲眼中的疲态尽消,望着那遒劲有力的徐道年三个字,沉思许久,笑了起来,笑声阵阵从胸腔溢出,在空旷的御书房回荡。

      沈长洲眉眼弯弯的,深深的眼底都泛着笑意。

      自己坐在了世人都想去够的位置上,受世人敬仰,众人朝拜。

      沈长洲早就做好了准备,做好在权力之巅,承其清冷落寞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排除万难来到他身边。

      烛影摇曳,回忆铺天盖地袭来。

      徐道年一袭白衣,目如朗星,手指轻捻,把玩着琉璃酒盏:“道年毕生所求,不过是同沈兄一起,登界游方,遍览河山。”

      “沈兄在哪儿我便去哪儿,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湖光山色,水木清华。”

      “道阻且长,沈兄珍重。”

      徐道年深深一揖,朱红宫门缓缓合上。

      自此,临安城再无折扇轻摇的公子沈长洲。

      —

      沈长洲眼底的笑意渐渐褪去,眸子里莫名拢上一抹悲凉。

      宋婉清捕捉到这一细微变化,不做声的替他换了盏热茶。

      沈长洲正了神色,举着答卷,望向刘子高,面上尽是诚恳:“属实是文采斐然,妙笔生花,出类拔萃!”

      刘子高扫了一眼案边放着的贡士名单,礼部敲定的会元果然是王仲良,嘲讽的笑了下。

      礼部众人装模做样的讨论了两日,说这王仲良的文章哪里好哪里好,楞是在荒草地里吹出花来了,刘子高嗤笑着,随意扯了个由头离席。

      他的文章刘子高看过,单拎出来倒也不算差劲,相比较下,就有点差强人意了,徐道年随便挑出哪出,都够甩他两条街的。

      这个会元,王仲良属实是拿不住。

      依自己看,他最好的地方,便是有个官拜宰相的爷爷。

      沈长洲拿过名单,细细看了会儿:“会元敲定便敲定了,王仲良也算是个贤才。”

      贤才二字颇有意味的拖得老长。

      这王仲良成日里流连烟花巷,尽写些淫词艳曲。

      顶着他爷爷的名号,耀武扬威的,在临安城都要横着走了,刘子高反驳道:“还贤才?依我看是个泼才!”

      沈长洲笑了笑,亲自倒了盏茶,推到刘子高面前:“明日礼部发了榜,我便派人将前二十的卷子悉数张贴在旁边。”

      两人对视一眼,刘子高眉毛微微扬了扬,轻笑一声,拿起茶,喝了一口:“膈应人还是你沈长洲有一套。”

      礼部那几个顾及着王丞相,识文不清,那都张贴出来,让旁的人来看看,孰人高孰人低。

      若是平日里,倒也懒得同他们计较,可这是自己即位后新科举制度试行的第一年。

      徇私舞弊都舞到眼皮子底下了,自己这位根基不稳的小皇帝,在朝堂上还真是一点都面子没有呢。

      宋婉清看向沈长洲,他手指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半边脸掩在跳跃的烛影里,眉间蹙了蹙,眼底一沉,眸光意味不明。

      意味不明的眸光在记忆里重合,是了,这才是擅于权术,长袖善舞的沈长洲。

      天色渐暗,直至吞没了整个皇宫。

      沈长洲早早就回了寝宫,这晚,他罕见的睡的很好。

      梦里,是梨花烂漫的临安城,是纵情恣意的少年时。

      —

      春闱放榜日,城墙下熙熙攘攘的围满了人。

      此次春闱,选中贡士两百余人,有人及第欢喜,也有人落榜忧愁。

      徐道年站在人群外圈,视线在榜首的王仲良的名上短暂的停了一会儿,随即视线逐渐下移,在榜首下一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同周遭的纷扰格格不入。

      站了许久,徐道年嘴角浮起笑意,转身离去。

      —

      宫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内侍,引的众人纷纷侧目。

      宋婉清领着一群人,将榜上前二十的卷子悉数张贴了出来,还尤为贴心的将会元王仲良的贴在首位。

      众人疑惑,春闱还从未有过张贴试卷的规矩,这是头一遭,便都围过来,谁人不想一睹会元的文采。

      一时间议论纷纷,这王仲良的文章不算差劲,可会元之名,实在是担不上,这前十甲的文章里随便挑出一个,都略胜他一筹。

      尤其是那个叫徐道年的文章,可谓是行云流水,笔酣墨饱。

      陈子介穿着便服,掩在人群里,朗声道:“这王仲良不是当朝右相的孙子吗?”

      闻言,人群里炸开了锅,众人嗤笑着,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原来是个走后门的!”
      “王相爷还真是只手遮天啊!”
      “旁人寒窗苦读,还比不上他会投胎啊!”

      “王相爷如此煞费苦心,难不成这右相的位置要当传家宝似地传下去?”

      此言一出,惹得这群人笑成一团。

      宋婉清在人群里张望,试图找到个熟面孔,传个消息回家,报个平安。

      看了一圈,没有眼熟的,一步三回头的回宫,暗自叹了口气。

      —

      不远处的华盖马车里,王仲良挑着车帘,看着城墙下这群人围在那儿,奚笑声传入耳朵,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十分精彩。

      一旁的随从见他这样,试探的小声开口:“公子!”

      见他并未理会,继续道:“这群蠢人,看不懂公子的妙文罢了!”

      王仲良面色阴郁,放下车帘,转过头来看着他:“滚!”

      —

      王相办完公,同几位同僚出了都堂。

      候在横门处的随从大老远便探着头张望着,见他来了,欲言又止。

      王相见状同众同僚告辞,上了马车。

      随从说公子夺得了会元。

      王相闭目休息哼着小曲,闻言只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王仲良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了,礼部尚书是自己的门生,此事定少不了他在其中周旋。

      随从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犹犹豫豫的说陛下派人将此次春闱前二十的文章悉数张贴了出去,说自此之后皆是如此。

      哼曲声顿住,王相睁开了眼,脸上沟壑纵横,面上没有表情,却掩不住眼里精明的光。

      这小皇帝,是特地伸手来打老夫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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