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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进宫 ...

  •   哥哥横竖是不会答应带自己出来的,宋婉清便支了妙秋心怡去城西的黄胖糕点铺买豌豆黄,见她们走远,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

      西大街人潮汹涌,传闻说来看秦小小的人都要把街面踩烂,本来以为是夸大其实,没想到现场果真如此。

      宋婉清一身灰色粗布短打,头发用根布条随意束着,俨然一副小厮打扮,揣着兜五香瓜子探着脑袋,挤在西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嗒叭嗒的磕着瓜子,好多年没有见过这景象了,一时间,这陌生的纷杂感让她无所适从。

      来的有些许晚了,戏还没开场,前面早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张望了半天,只能看到前头乌泱泱的脑袋。

      宋婉清打量了四周,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茶馆。

      于是乎挤出了人群,进了茶馆,要了壶茶,倚在了二楼的美人靠上,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戏台。

      戏也恰好开场,唱的便是那曲名动邺城的《桃花扇》。

      秦小小在震天的锣鼓声中登场,黛青的眉眼,水袖轻拂柔美如画,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间藏着万种风情。

      那一刻,宋婉清觉得她便是李香君,那个金陵城秦淮河畔千娇百媚的李香君。

      宋婉清看的入了神,隐隐约约听人喊了一声:“宋婉清!”

      声音有些许尖细,不似寻常的男声,声音里莫名还带着丝怒气。

      宋婉清没多想,以为是被哥哥的好友认出来了,心里一慌,这回去不得被哥哥一通教训。

      心里絮叨:怎么还大庭广众连名道姓的喊自己呢!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家寻仇的。

      下意识的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视线在攒动的人群里扫了一圈,却没见着眼熟的人,想来是自己听错了,便喝了口茶,继续看戏去了。

      嘴里的茶堪堪咽下,后脑勺传来一阵顿痛,手里的茶盏脱了手,落在地上清脆一声响,茶水在地上淌开,宋婉清失去了知觉。

      莫非还真是寻仇的?

      失去知觉前,还不合时宜的想,现在大昭的治安这么令人堪忧的吗?

      —

      破败的柴房掩在金顶朱门的座座宫殿里。

      一群穿着宦服的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

      “哎这宋万青可真勇,净了身还跑了!”
      “我远远瞅着和画像上的有点相像,走近喊了这小子一声,见他回了头,立刻带人给他按回来了!”
      “还跑去了西大街听戏,抓到他时看秦小小看呆了,跑都不带跑的。”
      “凹哟~”

      说到名伶秦小小,柴房里起哄声不绝响起,这群人眉色一度非常精彩。

      有眼尖的瞥见从门外走进来的梁有全,轻咳了一声,众人纷纷噤声,俯身行礼,齐声唤:“掌案。”

      梁有全点了点头,睨了眼被丢在角落柴垛子上还没醒过来的人,很窝火,皱着眉“啧”了一声。

      听人说,是双亲去世被哥嫂送进宫来的。

      这些年来哭着喊着不愿入宫的他见的多了,净了身还逃了的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也是个有反骨的。

      宋婉清早就醒了,硬是闭着眼继续装晕。

      听他们说了许久,这群人声音尖细,又提到净身什么的,自己怕是又和宫里的扯上了关系。

      草垛上的人睫毛轻轻的扑了下,这细微的动作正巧被梁有全纳入了眼中,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兔崽子还装上了?

      给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很识眼色的拎着水桶走上前,将那人浇了个透。

      现在虽入了春,可依旧带着寒气,从井里刚打上来的水冷的刺骨,一桶水下去,这小子可不太好过,围观的人替他捏了把汗。

      一桶水下来,宋婉清故作惊吓的睁开眼,水珠顺着头发成股流下。

      满屋子都是穿着宦服的人,瞟了眼窗外,熟悉的金色琉璃瓦映入眼中,宋婉清怔愣住了,感情自己是又进来了

      “你他娘的就是宋万青?”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脑后隐隐作痛,宋婉清闻声,顺着眼前的黑色锦靴向上望去。

      司礼监提督梁有全。

      这张脸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原滋原味的臭脸。

      这宫里混出名堂的中官个个笑面虎,这梁有全年纪轻轻便当了司礼监提督,按理说为人更是八面玲珑,可他却是出了名的怪脾气,成天摆张臭脸。

      方才他们喊他掌案?

      前世来太师府宣立后诏书时,他已经是提督了。

      区区一年的时间,便从掌案爬到司礼监提督,宋婉清愣了愣。

      寒意渗透着打了个寒颤,怒气涌上心头,鬼使神差的顺着他的话,说道:“我他娘的就是宋婉清!”

      —

      阳光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光彩流动闪烁,朱红高墙,不知困住了多少人。

      蜿蜒曲折的宫道上,各司的宫女太监步履匆匆来来往往,梁有全领着这批新入宫的小太监去内务府交接,宋婉清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熟悉的红墙琉璃瓦,蹙了蹙眉。

      想不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又进了宫。

      这宋万青长的,和自己不能说是毫无关系,简直是一模一样,尤其是眉尾的那颗痣,好巧不巧的连名字也如此相像。

      民间末流写手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前世沈长洲的白月光,现在的宋万青,难不成自己是个大众脸?

      怪不得和谁都相像!

      宋婉清苦笑着。

      走一步算一步,得先想法子让阿爹知道自己在宫里才行!

      —

      一行人拥簇着御輦,渐至。

      沈长洲身穿膝襕纹样的明黄圆领袍,头戴乌纱善翼冠,坐在御輦上,骨节分明的手扶着额角,清秀俊雅,长睫微掩,不辨神色。

      众人见碰上御輦,纷纷停步垂首,后退两步靠着墙,只有宋婉清还直直站着,不知想什么想入了神。

      这治个大不敬都算轻的。

      梁有全正想开口,眼瞅着御輦都快行到跟前了,只得将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

      旁边的小太监急得拽着宋婉清的胳膊往后拉,伸出脚踢了踢他的腿,示意他往后靠靠。

      谁料此人如此弱不禁风,“噗通”给跪下了。

      小太监急急忙忙收回脚,将手往身后掩了掩,垂首看着地。

      宋婉清方才还陷在沉思中,回过神来便跪着伏在了地上。

      自沈长洲登基,便下令见御輦不必行跪礼。

      沈长洲余光看着他被绊倒,硬生生的摔跪在了地上。

      旁人的都垂首站着,更显得跪在地上的他格外突出。

      嚯!行这么大礼?

      沈长洲略显疲惫的眼里浮上一丝笑意。

      宋婉清膝盖磕着青石板,痛的倒吸了一口气。

      眼前掠过一缕明黄色的衣角,一声轻笑在头顶炸开,耳朵嗡的一下,铺天盖的的尴尬袭来。

      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景下,和沈长洲再见面。

      宋婉清巴不得用脚在地上扣出个六进的宅子。

      御輦渐远,才拍拍衣摆站起来,向旁边的人道了声谢。

      余光瞥见旁边的梁有全狠狠的剜了自己一眼,宋婉清赶忙将视线挪到别处,权当没看见。

      —

      沈长洲手放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冷不丁冒出句没头没尾的话:“那是?”

      在一旁的陈子介回头,看到后边走远了的那群内侍,答道:“今年新入宫的内侍,按流程带去内务府安排任职。”

      “御书房案前是不是缺个侍奉的?”沈长洲的声音传来。

      陈子介愣了愣,御书房案前侍奉的不是我吗?

      想到了刚才摔跪在地上的那个毛小子和沈长洲那声笑,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这就去!”

      周围的人听这一番没头没尾的对话听的云里雾里的,随即肃然起敬,不愧是最通晓圣意的子介公公!

      沈长洲也就是随口一问,子介这一声明白了,倒让自己有些不明白了,这什么也还没说呢,怎么就急急的跑了。

      沈长洲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上,蹿的倒是快!

      —

      梁有全领着人前脚刚迈进内务府,后脚陈子介便走了进来。

      一行人向他行礼。

      梁有全淡淡唤了声:“子介。”

      陈子介乐呵呵的朝他摆摆手:“御书房案前缺个侍奉的,咱家过来挑个机灵的!”

      能去御前侍奉,这是何等的幸事,众人闻言面上无不流露出浓浓的期待。

      宋婉清看着他,自己在宫里这些年,从未见过他,也没听说沈长洲身边有位叫子介的中官。

      陈子介的目光在这群人里扫了一圈,看见宋婉清衣服下摆膝盖处沾了灰,随即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宋婉清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心里弥漫着。

      梁有全凑过去,在陈子介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他抬眼又瞧了瞧宋婉清,然后点了点头:“就你了!”

      宋婉清瞳孔一沉。

      最近发生的事情还真是一件赛一件的离谱,先是重生到了六年前,再是出门看戏被当成出逃的小太监抓进宫,现在又被拉去御前给沈长洲当差!

      抓进宫就算了,想着法传信回家,给自己捞出去,这宫里少个无关紧要的小太监,谁也不会发现。

      现在舞到沈长洲面前去了,御前的人凭空不见了,事就不小了。

      本以为自己重活一世,拿捏了这几年的时局走向,只要规避了下年的庙会,就能改变来世的走向,没想到去看了场戏,全都乱了套。

      —

      宋婉清跟着陈子介进了御书房。

      心里忐忑着,只见案台上沈长洲穿着件宝蓝色的烫金圆领衫,懒懒散散的拿手撑着头,右手拿了支炭笔,在食指和中指夹着,转着玩。

      鬓间一缕头发随意垂着,竟生出种弱柳扶风的感觉。

      不知为何,宋婉清觉得眼前的沈长洲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定了定神,横竖此时的沈长洲不认识什么宋婉清。

      两人行了礼。

      沈长洲看到宋婉清沾着灰的衣下摆,声音懒洋洋的:“起来吧。”

      随即看向陈子介,一下子就明白了,视线他身上流转:“子介还真是贴心。”

      贴心二字咬的颇重,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陈子介察觉自己会错了意,看了看沈长洲,又看了看宋万青,硬着头皮开口:“谢陛下夸赞!小的告退!”

      说完便转头跑了出去。

      空空的御书房只剩下宋婉清和沈长洲。

      这里的程设同记忆中的没有偏差,宋婉清的视线绕过沈长洲,落到了他身后的书架上,和前世一样,摆放着一本本的木工典籍《鲁班经》《木工全书》《卯榫》。

      沈长洲收起了炭笔和图纸,一只手撑着脸:“叫什么名儿啊!”

      宋婉清回过神,答道:“宋万青。”

      沈长洲微微点了点头,长手一伸,拿过几本奏折,示意宋婉清研墨。

      宋婉清上前,是上好的徽墨,拿起了墨条,细细研磨着。

      看了眼沈长洲,宝蓝色的锦袍衬的他肤色愈发白,敛目低眉,提笔看着奏折,看上去没什么锋芒。

      宋婉清眉眼闪动一下,目光停留在那一抹蓝色的衣摆上。

      前世记忆中的沈长洲偏爱绿色,从未见他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

      画像上人的墨绿长衫在记忆力浮现,原来,他不是偏爱绿色的衣服,是他的心上人偏爱绿色。

      想来,此时的沈长洲还没有遇到画像上的那个人。

      案上的茶已凉透了,宋婉清替他换了杯热茶。

      脑子里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只要躲过下年的新春庙会,就不会有前世的一切,哪怕是躲在沈长洲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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