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很勇敢 ...
-
徐道年刘子高带着搜查的诏书进了王相府。
前厅的小厮急急忙忙的跑去书房寻王相,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回应。
小厮光是站在门口,都闻到从里面散出来的浓烈血腥味,轻轻一推,门便开了,看到书房里面的景象,吓的向后退了两步。
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尖,小厮胃里一阵翻涌,扶着墙角吐了出来。
徐道年扫了一眼边上在吐的小厮,走到书房门口,顿住了脚步。
有个血肉模糊的人被绑在书房的柱子上,身上没一处是好的,隐隐还能看到森白的骨头。地板上满是血污,边上还丢着一堆……一堆烂肉。
简直是毛骨悚然。
看到那人头上的金冠。
是王相。
天气炎热,不少的蚊蝇嗅到味道嗡嗡的围了过来。
刘子高只看了一眼便连忙转过头去,就算是在京兆府的卷宗里,也鲜少记载如此惨绝人寰的画面。
饶是周围的禁军都是见过大场面的,看到此番境况都不禁别过了头,有几个急急跑到边上,俯身吐着。
—
在王相书房里搜出了众多罪证,悉数递到御前。
散乱的信件中,沈长洲一眼看到温柘二字,面色微微变了变。
温柘当年暗通南国,引发了南国同大昭的战事,姑姑死在了那场南国的兵变中。
沈长洲抬手拿起那封信,面上浮上一丝愕然,随即又转变为震怒。
原来当年暗通南国的人是王相和前兵部尚书。
难怪。
难怪那时南国军队势如破竹,一举攻下十城。
难怪面对如山的铁证,温柘誓死不认。
须臾,沈长洲冷笑连连,若不是王相贪污钱款的事败露,当年关于南国的事,就已经草草揭过了。
刘子高看着沈长洲,神色微顿,将王相在自家书房被凌迟的消息告诉他。
沈长洲执笔的手顿住。
凌迟。
如果没有记错,温柘当年被判了凌迟极刑。
沈长洲看着信,陷入沉默,半晌,下了决定似的开口:“子高,你亲自去一趟京兆府,重理温柘一案。”
王相在府中被杀,前任兵部尚书病逝于老家,当年栽赃温柘的两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温家当年被夷灭了三族,所有相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加上,此案的判决是先皇亲自下的,如果翻案,定要引起波澜。
半晌,刘子高还是应了是,他太了解沈长洲了。
有些事情,沈长洲一定会去做,也必须要去做。
为的是“公道”二字。
是温柘一家迟来太久的公道。
刘子高带着王相的罪证,走了出去。
沈长洲看着他的背影,喝了口茶,手指搭在额角,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揉着。
不知怎得,想起了那个紧紧跟在温柘身后的小少年。
眼里黯淡了几分,那时,温家小公子也不过十二三岁。
宋婉清察觉到沈长洲的低落,重理旧案,定要在朝中引起非议。
可沈长洲他向来不畏惧什么非议。
宋婉清替他换上一盏热茶。
沈长洲顺着眼前那双素白的手看过去,只默默的看着那双泛着柔柔亮光的眼。
宋婉清拿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突然发现,沈长洲看向自己的眼神,居然丝毫不设防。
透过他的双眸,能直直的看见他心底的最柔软处。
这是,前所未有的眼神。
沈长洲只看着,迟迟没有出声。
那双眼里,带着低落。
宋婉清放下茶壶,俯下身来,看着沈长洲,然后唤他:“陛下。”
沈长洲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宋婉清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陛下真的很勇敢。”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哄小孩的话让沈长洲有片刻的失神。
勇敢吗?
片刻,沈长洲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话中的勇敢是什么。
还是这般直白的夸赞。
沈长洲笑出了声。
一阵盖过一阵的笑声自他胸膛里漾出。
宋婉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面上一阵热。
在自己面前的,是大昭的九五至尊,不是三岁的小孩儿。
笑声渐消,沈长洲看他,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像是哄小孩那般说道::“他会一直勇敢的。”
沈长洲眼里带着笑意,语调慢慢:“我替你的陛下保证。”
—
是夜,外头的夏虫都睡了,宋婉清依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临安城肆意传播的流言,王相之事败露,这些都是前世没有发生的事。
想来,一切都开始脱离原有的发展,开始改变了。
那自己同沈长洲的循环,是不是也会随之打破。
宋婉清想到沈长洲的眼神,不带丝毫疏离的眼神,真真切切的落在身上。
他的话在脑海里响起:“我替你的陛下保证。”
我的陛下!
宋婉清面上一热,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卷起被子,将整个人埋在被窝里。
—
天和一年九月,王相贪污安州修建堤坝钱款,在朝中结党营私,伙同前兵部尚书赵卓暗通南国,嫁祸温柘,其罪罄竹难书。
陛下清洗朝堂,涉事官员悉数严惩。
温柘当年背负叛国之罪,死后不得敛尸,曝尸几日后丢去了乱葬岗。
平反后,沈长洲让人为温家上下立了衣冠冢。
温柘一家平反的诏书,沈长洲亲自送去了墓前。
沈长洲站在墓前,看着林立的墓碑,眸子暗了暗。
风吹着,周围的树叶簌簌轻响,墨绿色的衣角翩飞。
不知站了多久,沈长洲从袖子里拿出诏书,展开,平反诏书不过寥寥数字,却承载了温家枉死的满门。
半晌,拿出火折子,引火燃了诏书。
鲜红的印章被火苗吞噬,字在火里扭曲,倏的化成了灰烬,火苗向上猛窜着,马上就要烧到手上,沈长洲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火焰快要将诏书吞噬殆尽,沈长洲才松开了手。
仅剩的诏书一角也在吞噬在火里,带着火星的灰落在地上。
沈长洲看了一眼脚边的灰烬,转身离去。
墨绿衣衫的少年看着天边泛着光华的薄云,眼里满是笃定。
绝不会再让温家的冤屈重演。
绝对不会。
—
一袭黑衣的温晏如掩在林中,直至那一抹墨绿色的身影在山野中消失不见,才走了出来。
视线落在了地上还带着火星的余烬上。
温家并不是先帝用来掩盖过失的遮羞布,而是王相和赵卓的替罪羊,原来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复仇的目标。
温晏如的脸掩在面巾下,看不清神色。
本以为自己机关算尽,没有丝毫的差池,只是没想到,一开始就错了,错的彻彻底底。
温晏如看着墓碑上的温公二字,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头。
沈长洲顶着群臣的非议,替温家翻案。
这一天,温家上下五十六口人等很久了。
温晏如起身,视线在后面的碑上顿住,被墓碑上温晏如三个字刺痛了眼。
半晌,他移开视线。
—
王相在朝堂上广植党羽,经过此事,党羽被清洗,处置涉事官员十余人,其中不少人身居要位,一时间,朝堂空虚。
此事过后,朝堂重用了不少科举选出的新官员,这些流入的新鲜血液,让陈旧的朝堂日渐鲜活起来。
安州知州一职空缺,尚未找到合适的人选,王捷同陈胤接连请命前去安州。
在安州发生的事情,沈长洲知道个大概,听闻周大人的事,也是唏嘘不已。
现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对于他们二人,沈长洲还有别的考量。
王捷见他迟迟未批复,请命的折子是接二连三的上。
刘子高刚用完午膳就被喊过来,本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结果沈长洲这厮看起来没什么要紧事,只自顾自的埋头整理着折子。
刘子高百无聊赖的浮着盏里的茶叶:“沈长洲你喊我过来,是欣赏你整理折子的本领的?”
沈长洲从底下又抽出两本折子,然后将厚厚的一摞朝他面前推了推。
刘子高疑惑,伸手拿过最前面一本,扫过不多的几行字。
是王捷的请命去安州的折子。
先前听徐道年说过在安州发生的事,王捷是个颇为重情义的人。
刘子高拿起下面几本,依旧是王捷的折子,说的也是请命去安州的话。
沈长洲看向刘子高,前礼部尚书同王相有牵扯,前些日子被贬出京了。
现下刘子高任礼部尚书一职,王捷是礼部的人,又同他交好,合该问问他的看法。
刘子高看到一边陈胤的请命书,想来这两个人是赶着趟来的,朝中武将稀缺,安州知州,陈胤属实不是个好人选。
王捷对赈灾粮被劫一事耿耿于怀,安州于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
思索一番,刘子高合上手里的折子:“遂了王捷的愿吧,比起陈胤,他更适合去安州。”
-
宋晟彦站在城郊农庄的地里,看着一朵朵结的饱满的麦穗出了神,在田埂上扯了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
路过的佃农纷纷侧目。
这太师家的公子可不得了,听说安州涝灾,二话不说就带着粮食就去了安州,陛下当着百官的面对他是赞不绝口。
一时间,以离经叛道出名的宋晟彦,倏的变成临安城人人夸赞的模范。
宋晟彦察觉到他们投注而来的目光,这些灼烈的注视,让他有些许无所适从。
“宋公子。”众人见他看过来,纷纷同他打招呼。
宋晟彦笑着回应。
小厮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喘着大气:“公子公子,徐大人来府里寻你。”
徐大人。
放眼整个大昭,除了徐道年再找不出第二个徐大人。
他来寻自己作甚。
宋晟彦起身,将手里的狗尾巴草丢到一边的,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