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你在耍弄我!”吕涛神色不悦。
冯晚双膝跪地,左手按在右手上,稽首行礼,眉目间都是郑重:“小女不敢,只是入宫是我的事,要和大人做交易也该是我,而不是刘苍!”
是她要卖掉自己,而不是让刘苍卖了她!
这是本质区别!
吕涛神色间是明晃晃的不耐烦,冯晚不慌不忙,言道:“大人,刘苍向您举荐我,他就可以去郡城做官,那我向你举荐自己,只求你在我入宫之后,可以照拂下我的家人。”
吕涛无情的吐出两个字:“麻烦。”他虽然说得不客气,心中却沉甸甸,中年人是此地的县长,家中小有薄财,自幼又喜读书,自认学识不比他人差,谁知去了长安想要一展所长,却无人引荐,只能灰溜溜回到家中,做个小小的县长。
他原本就是想要凭借献美能够攀附上一二能助之人,可是何其之难啊!
“大人,我大胆猜测,你举荐美女,一是为了上官,二来也是希望凭借推举之功更进一步?”
吕涛冷哼一声:“没有好处的事谁会去做?”
有了利益,才就有人动心,冯晚现在什么都没有,能让人心动的也就是不可知的未来,她能利用的也就只有这一点,她承诺:“大人,我最看重家人,你照拂我的家人,他日,我若受宠,必将百倍还之!”
吕涛身为此地县长,听过的好听话多了,一个略有些美貌的小女孩说的话,他只觉得好笑:“我凭什么相信你?刘苍是我县书吏,我相信他的品德,抬举他日后会有一份香火情,你一来就说他忘恩负义,想要独占好处,我能相信你?”
冯晚躬身长拜,头触在冰凉的地面上,字字恳切说道:“大人可以不相信我,但只要我的家人一日受你照顾,我的软肋就在你手里一日,我就得听你的话。”
她跪在地上,入目所见只有地上的黄土,她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能看见这位大人黑色的布鞋光洁干净。
吕涛垂下目光,一时无话。
在他的面前,一个是爱家的小姑娘,一个是远走他乡求取功名利禄的人,选择谁,当是明确了。
就在冯晚认为自己会错失这次机会时,吕涛终于开口了:“我愿意帮助你。”
晚清等的太久,一时间几乎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冯晚惊喜抬头,下意识脱口而出:“真的?”
吕涛含笑扶起冯晚,说道:“我名吕涛,是此地县长,自不会诓骗你,我不但会给予你母钱财,还会让他们在我府中居住。”
冯晚惊喜的神色渐渐退去,心中开始犹疑,试探道:“我母不善生产,弟妹又弱小,恐怕不能为大人所用。”
她是在担心这位大人会把家人作为人质,日后她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若败,母亲与弟妹岂不是沦为这位大人泄愤的工具!
吕涛看到冯晚的担忧,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女姬不必忧心,我既然相信你,就会善待你的家人。”
冯晚松了一口气。
“至于令弟令妹,我会送他们和我的儿女作伴,读书识字、学习武艺!你放心,我既然相信你,就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读书识字!
冯晚没想到吕县长会送她弟妹读书识字,阿父去世前心心念念的就是阿弟不能读书,现今吕县长愿意教导阿弟读书识字,不但圆了亡父遗愿,也是给了阿弟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读书人有多珍贵,看刘苍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就知道!
冯晚眼眶微红,双膝跪地,重重的给吕涛磕了一个头,然后郑重承诺道:“民女冯晚,父亲冯浒曾是梨花村一名教书先生,幸得父亲教诲也识得几个字,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大人可放心,只要我活着,就必定不忘大人今日施恩!”
是施恩,若是没有吕涛,她也可以入宫为家人短暂求得一条活路,却未必能长久,有了吕涛的承诺,她可以放心离开了。
时间紧迫,冯晚只得匆匆起身回家,有缘的是护送她归家的正是那个驱赶她离开的小吏,他现在可不是那副鄙视她的面孔了,一脸恭敬地跟在她后面,不敢多说一句话。
紧赶慢赶,还是在未时到了村口,远远地,就能听见喧闹。
村里闹旱灾,家家户户关门闭客,哪里来的喧闹?怕家里出事,冯晚快步走下牛车,越靠近家门口,争吵声就越清晰。
“可不是我胡说,是你闺女亲口答应的!你不能刚吃了粮就不认账!”刘母站在冯晚的家门口对着房门就叫嚷起来,可是冯家屋门紧闭,她叫唤再多也是无用功。
冯晚到的时候,她正搬起一块大石头在砸门,那声音听的冯晚心狠狠一颤,“停下!”她劈手就夺过刘母手中的大石头,一把砸在地上,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她也累的气喘吁吁,反观刘母,还是很精神。
刘母见她回来,伸手一插腰,上来就骂:“你去哪了?是不是要跑?”她吃的多,肚子里有食,大声嚷嚷的冯晚耳朵疼,“昨天拿了我的粮,说好了要解除婚约,怎么我今天来,大门一关,人一躲,这事不能这么完!”
冯晚心疼自家被砸了一个凹印的大门,更心焦门内的阿娘,忍住怒气,说道:“那你也不能来砸我家大门,我弟妹都还小,你吓着他们我跟你没完!”
“你这是要赖账?!”
“不会!”冯晚一声冷笑,说道:“刘苍在你面前是个宝,在我这里,连我家大门都比不过,哦,不对,现在是张破门了,他连我家一张破门都比不过!”
刘母柳眉倒竖,想要上前撕扯冯晚,晚了冯晚一步的小吏姗姗来迟,喝退了她。
身后有小吏支持,冯晚不怕刘母上前撕扯,但她也实在不想再见他们,她比刘母更像速战速决:“刘苍呢?不是要退婚?他怎么不出面?”
刘母在小吏凶残的目光下,讪讪放下手,“我儿当然是在整理书籍,不日我们就要赶往郡城!”
冯晚冷冷一笑:“哦?事还没办完,想的倒挺美。”
刘母听不出何意,还以为她说的是退婚一事,斩钉截铁道:“退婚之事,今日必须办了!”
冯母嘎吱一声打开大门,她听了许久,看刘母来势汹汹才紧闭屋门,见到女儿归来,又听到退婚一事,心中恍然。
“退婚?阿晚你要和刘苍退婚?不行啊!这个婚不能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她的思想里,这门亲事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冯晚说:“阿娘,这门亲事今日一定要退!”
冯母听完,瞬间就红了的眼眶,流着泪问:“是不是昨天的两包豆子?我们还给他,还给他……啊,阿娘不吃,你推了亲事可怎么办?”
冯母痛哭出声,刘母在一旁听得已是很不耐烦:“赶紧退!”
冯晚抱住哭泣的冯母,目光如刀看向刘母,说道:“当年我阿父定下婚约之时,双方只互送了信物,阿父送予刘家的是家中藏书,刘家送予的是一石毇米,今年大旱,我又向刘家借了十斗豆子。粮,我还不出来,藏书我也可不要,只要你同意,我当场写下退婚书!”
刘母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即表示:“不用你写,我儿写好了,你签个字就成!”
冯晚不接,安抚性拍拍冯母微微轻颤的身体,轻轻将她推入屋中,不理会母亲含泪的双眼,走向屋中最隐秘处,找到阿父留下的空白竹简和刻刀,也是这个家里仅存的与书有关的物事了。
阿弟虽仅仅十一二岁,长得却颇高,只是太瘦弱,他见到阿姐和母亲进屋来,蹬蹬快走两步,就站在阿姐身边,手中还拿着他练习时用的小木剑,见到冯晚手中的刻刀和竹简,迷茫不解,冯晚对阿弟抱歉的笑了笑:“阿弟,竹简和刻刀先借给姐姐用,日后给你更好的。”
退婚书要写明是她退了这场婚约,因何而退!
“叫刘苍来,签了字,我和他从此再无干系!”
冯晚将退婚书递给刘母,刘母也拒绝接受,“你写的我看不懂,你签我儿写的。”
“你认为主动权现在在谁手中?”冯晚将退婚书放在院中的石台上,指着小吏说道,“你不认识这个人,你儿子应该认识。”
“你什么意思?”刘母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县长已经同意我入宫,交换条件就是刘苍不能去郡城!”冯晚道。
“不可能!”刘母简直要疯,这都到最后一步,眼看富贵权势唾手可得,却被告知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啪叽一下碎裂了,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盼着儿子出息盼了一辈子的刘母!
“你在骗我!我不会相信!”她颤巍巍的指着那小吏,厉声喝道:“你们是串通好,来骗我的!”
“少在这里发疯,把刘苍叫来,一切自然明了。”冯晚才不会惯着刘母在这里发疯,刘母家里吃的饱,力气大,这里可还有她的阿娘和弱小的弟妹。
她叫来阿弟云景,让他快步向刘家叫来刘苍。
做完这一切,她对那小吏说:“还请稍等,我马上收拾行礼。”
小吏尴尬的摆手,装作看不见这混乱的一切。
进入屋中,阿娘正坐在小破床上无助的看着最小的妹妹云娘,这么大的动静,小妹妹还在酣睡,看起来非常乖,冯晚心中却一痛,这不是妹妹天性如此,而是太饿,一睡就容易起不来。
入宫一事本就是对冯家最好的机会,现在对着阿娘,她竟有些说不出口。
“阿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你不是还去刘家借粮?怎么今天他们就要来退婚?”冯母抓着冯晚的手,死活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个软弱了一辈子的女人,眼前能看见的唯一一颗救命稻草就是刘家,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同刘家悔婚,失了这一门在她看来是极好的亲事,还妄想通过恳求获得刘家的原谅。
冯母的目光充满了软弱的哀求,而子女面对父母天然便会心软,若是以往冯晚也就答应了,可是已成定局的事是不能反悔的。
她只能告诉母亲:“阿娘,等刘苍签了退婚书,我们就去县城,你们可以住在县衙,不用再担心粮食不够吃,还有阿弟,他也可以完成阿父的遗愿,读书识字,日后做大官。”
冯母的目光更加惊恐,好像冯晚说了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话。
怕吓着母亲似的,冯晚轻轻说:“阿娘,我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