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代理人》听涟雨

33、Chapter.33

　　“啾——！”
　　日落黄昏，几只麻雀就这么踩在电线上叫着。不一会儿便被陆地上的喧闹声驱散去。
　　放学回家走在回店里路上的程小时听着后面的嘻笑声，孩子跟牵着的大人撒娇的声音。他的两只手不由得攥紧书包带子，克制自己不转头去看，自己不在乎这些琐事，可嫉妒的种子却不由得疯长，仿佛已经长到了藤蔓那般长地缠住脚腕，每一步都变得沉重不已。
　　就好像有一个成年人那样高的人在他背后，蹲在身子按住他的，不断告诉他，熟悉得像铭刻于心地那样告诉他：“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我要当一个正常孩子。”

　　我要当一个正常人。

　　程小时身后，一个老妇人牵着她的孙儿抬眼一看便认出了程小时，面上的第一表情便是厌恶，她扯了扯一旁跟同学聊得正好的孙儿，让他湊过来听自己说话。
　　她抬起了空着的右手，点了点程小时的方向，道：“哟，乖孙，那个是跟你一块上学的程小时吧？噢哟，我可告诉你，你以后可得离他远点，奶奶听说啊，他父母可都死外边儿啦！晦气！”

　　即使老妇人的声音压得特别低，但程小时这一阵子对这类话尤其敏感，光老妇人的话就已经把他点炸了，他猛得转身朝老妇人的那个方向喊：“你别胡说八道，我爸妈才没有死在外面！！他们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不许这么说他们！”喊道最后，程小时的眼睛都给逼红了。

　　“你这孩子......！”眼看着事情要闹大，老妇人赶紧拽拽自己孙儿的手便走了。
　　程小时眼角的红未退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迟迟不下来。

　　眼看到了英雄照相馆门口，程小时又憋着眼泪在口袋摸摸店门的钥匙。

　　不在。

　　程小时一下想起在学校课间的时候那几个小孩在他的座位前转悠。现在只能等乔叔叔晚上回来了。
　　每家店门口都会摆着一个长椅，供劳累的人歇脚。而程小时基本都会坐那儿，他低着头，往长椅的那个方向走。抬眼一看，多了一个人。

　　那个孩子看起来和程小时同龄，气质却给人另一种感觉，但程小时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孩子与别人完全不相同的白发。
　　太过好奇，程小时问他：“你是老爷爷吗？”

　　闻声，对方一直低下看着书的头抬了起来，抬眼打量了这个面前的孩子一番。
　　“不是。”

　　见对方回答他，程小时便又问他：“你既然不是老爷爷，那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啊？”程小时歪了歪头，由于被眼前这个人的吸引，以至于忘记了哭泣。
　　“天生的。”对方回答的很简洁。

　　听完他的回答，程小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面前的长椅道：“对，对了！这个是我坐的地方，你让开！”小孩子那种与生俱来的独占欲出了来，就像是摸过一次的东西就要属于“我”。
　　面前的人没有再去抬眼看他，只是冷冷地说：“这椅子上刻你名字了？”

　　“没有...”

　　“这长椅你家买的？”

　　“不是......”

　　“那凭什么说是你坐的地方。”

　　程小时听完，支支吾吾地开口：“因为...因为这长椅面对的是我家人开的店，它关门了，我也没带钥匙，如果我去别人家长椅上坐的话，会被赶回来的...！”他好像又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死死拽着衣角也不抬头。
　　少年看了看他左边空着的位置，说：“这不是还可以坐人么？”

　　程小时闻言，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程小时望着一旁坐着的白发男孩，好奇的问他。
　　“陆光，你为什么会问我名字？”陆光本以为他会和这个比他略高一点的人坐在这僵持一下午。

　　“因为......”程小时用手指扣了扣脸，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发现你不会讨厌我...对了，我叫程小时，禾呈的程，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那个。”
　　“嗯。”陆光应了他一声。

　　不一会儿，陆光离开了长椅，但他的书包还放在这里，最起码不会以为陆光要走了。
　　随着脚步声的前进，“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扔到了程小时的面前。

　　是陆光给他的冰棍。

　　“谢谢。”
　　“不谢。”陆光坐下身子，一小口一小口舔着冰棍，就像一样高贵的猫儿不愿露出自己粗鄙的一面。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你不回家吗？”程小时将他的冰棍棒扔掉，陆光却还在一小口一小口舔着。
　　“我没家，就先坐这儿了。”
　　听完，程小时一把握上陆光的手，吓得他（陆光）冰棍差点掉了。
　　“那我们一起生活吧！你不会没有家，我、乔苓和乔叔叔都会照顾你的！”许是因为孩子内心的同情泛滥，于是毫无负担地就说出了这句话，他也不必承担这些。

　　“......嗯。”

　　“喂！程小时，你怎么坐在那儿啊？！”闻言抬头望去，乔苓站在照相t馆门口，带有一点无奈地看着程小时。
　　程小时小跑过去，许是因为来自姐姐依靠，他说话的时候还带有一些委屈：“钥匙...被别人拿走了......”

　　不是偷，是拿。后面坐着的陆光注意到了这个点。
　　“害，看来得换把锁了，”乔苓低头呢喃，抬起头看到了陆光，“咦？那是谁？没见过啊...”
　　见乔苓指着旁边的白发男生，程小时说：“噢！那是我刚认识的人。”

　　“这么晚了，他怎么不回家？”乔苓望望天边快落下的太阳，问程小时。

　　“他没有家了，我们可以暂时照顾他吗？他跟我一块睡！”程小时用着跟小狗似的眼神看着乔苓。
　　她为难地看看陆光，然后又看看程小时，程小时这个孩子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

　　“......好。”最终还是乔苓先松了口。

　　＊深夜

　　“陆光，你为什么说你没有家啊？”在床上，程小时侧躺着看着陆光。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是第一次见面，你就敢把我带回来？不会害怕被别人伤害吗？”陆光直视着程小时的眸，眼神平静。
　　“我只是觉得...你和我有点像，所以我才把你带回来的......”程小时低下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虽然说他跟孩子没两样。

　　“谢谢。”

　　“呜......不用...”程小时抬起眸，看着陆光。
　　“以后...一起回来吧。”从未感受过人间烟火的陆光此刻也感到了一丝温暖，这温暖来自于面前的黑发男生。
　　“好啊！”他笑了一声，自父母消失以来，程小时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可以开怀笑的时候了。

　　但陆光现在感觉不止是因为那丝来自于程小时身上的温暖才迫使于自己接近他，这在之前可从没有过。
　　就好像有一个人在脑海的深层引诱着陆光：接近他接近他...

　　那个人太着急，像在寻找，渴求些什么...
　　是什么呢？

　　陆光看着程小时浅眠的睡颜，心头涌上来的是熟悉感和抑制不住的睡意。

　　是什么呢......
　　陆光轻轻闭上了眼，不再去想它。

　　之后的几天，陆光果然会在长椅那儿等着放学的程小时，每一次陆光都会给他带一个冰棍，仿佛成了一种习惯。这样他和陆光会在长椅那儿吃完冰棍再进照相馆写作业。

　　不过陆光吃冰棍也是真的慢，每次都是程小时先吃完后在长椅上坐着等他，但当等到回照相馆写作业的时候，程小时才是真正的感受到了煎熬，程小时在写作业，陆光就在一旁摸鱼。
　　程小时无可奈何的问他：“你为什么没有作业啊？”得到的也只是陆光轻飘飘的一句：“我又不用上学。”
　　程小时：“......呜。”

　　看烦了之后，程小时也问过他，你为什么没去上学啊，而每次陆光只是僵硬地顿一下，跟程小时说他跟他们不一样。
　　程小时也只是想当然地觉得肯定是跟陆光的白发有点关系，之后也不再问过。

　　程小时还发现陆光偶尔会梦魇，会发出梦呓般地呢喃，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程小时才会感觉到陆光的脆弱。他会侧身抱着陆光，轻轻拍他的背。
　　假若第二天是周末的话，程小时还会为陆光唱摇篮曲，直到他安静。

　　太阳照常落下，程小时走在回照相馆的路上，已经开始期待今天的冰棍会是什么口味。
　　程小时突然意识到，自从陆光这个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整个人好像都变了很多。

　　程小时看着临近的方向，心里不由暗喜。
　　他偷偷从小巷过去，扶着墙想要偷看陆光。他满心欢喜地微微探出一点头往长椅那边看。

　　陆光不在。

　　程小时疑惑地微皱了一下眉，小跑了过去。

　　＊

　　“乔苓姐，这些给你。”陆光站在长椅旁，把纸袋递给了刚等到的乔苓。
　　“什么啊......”乔苓嘟囔着，解开了纸袋，里面躺着的都是陆光来了之后他们的合影。

　　“小光...你......！”乔苓看着照片，发自心底的有种不安的猜测。
　　陆光点了两下头，将刚买的雪糕放在了长椅上，道：“不要告诉他，还请乔苓姐帮我圆个谎。”

　　程小时看着眼前长椅上融化而摊成一片的雪糕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
　　他快步朝长椅那走了几步，抓上雪糕的塑料包装，走向照相馆。

　　“砰—！”程小时推门的力度太大，发出了一声响。
　　没人。

　　他刚想把雪糕的塑料包装扔进垃圾桶，看着里面大小相同的，被揉成一团的纸片，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呀，程小时，你回来啦？”听到动静的乔苓从里面的屋子走了出来。刚想问程小时今天过得怎么样的乔苓脚步停了下来。

　　程小时跪下来，把那已经融掉了雪糕的塑料包装塞进怀里。

　　失声痛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