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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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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鸣缓缓在落款提上“凤冲”二字,而后收笔盖印,一幅笔墨明净,潇洒飘逸的墨竹图便跃然纸上。
“凤冲兄的画真真是越来越神了!”身边的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看着康鸣刚刚完成的墨竹图赞叹道:“这竹子生动灵韵,布局舒朗,画面又极尽工整,笔墨浓淡相间,赋色淡雅……”说着,他又抬眼偷偷瞄了康鸣一眼,脸色微红,由衷夸赞:“这图上的竹子,倒是与凤冲兄有几分相似。”
挺拔飘逸,刚韧不屈。
康鸣一直没有说话,垂眼盯着这幅画良久,才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这幅画便送与你了,日后,我怕是也未必能再提笔了。”
“这怎么行?你可是名动京城的大家凤冲,一画千金,这京中权贵谁手中不藏着几幅凤冲兄的画作?你才这般年纪,怎么就不能提笔了?”
说话的年轻人叫程饶,家中是做书画生意的,头几年因为卖画与康鸣相识,两人年纪相仿,因此便结下了情分。
康鸣在家中不受宠,虽然是礼部尚书之子,却也未能进了国子监读书,只能私下里偷偷卖画攒下些钱,自己再买了书来读。
凤冲是他为自己取的别名,除了程饶之外,便无第三人再知他便是画家凤冲。
康鸣苦笑了一下,道:“若是有机会,我自然还是想画的,只是……不知这献王府中,可有供我作画的地方。”
程饶一愣,随即也跟着垮了脸。
过了好一会,程饶才咬了咬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凤冲兄,不如你逃吧!”
康鸣身体僵了一瞬,马上又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去?再说我磊落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若是逃了,那我此生又有何意义?”
程饶挠了挠头,苦着脸说道:“可你……嫁了那个病秧子献王,也未必就……我听人说,他病得都起不来床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
“怕什么?”康鸣掀起嘴角冷笑,“我若是真的年纪轻轻就给那病秧子王爷陪葬,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康家满门!”
他说这话时语气又阴又冷,倒是生生给程饶听出了一身冷汗。
“回吧。”说完那话,康鸣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衣袖,道:“我后天就要成亲了,回去怕是还有的忙。”
程饶抬眼看着康鸣白皙的侧脸,心中止不住一阵发苦。
整个京城之中,知晓康鸣便是画家凤冲的人便只有他一人,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饶是康鸣满腹才华却也从此只能困在那病得起不来床的献王身侧。
生死相随。
康鸣却一脸淡然,似乎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面无表情地先行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与程饶交易的时候,一直都是在程饶家中一家酒楼之中,此刻恰逢正午时分,酒楼之中用餐的人不少,大堂内人声鼎沸,谁也没有注意到康鸣。
可靠近门边坐了三四个衣着华丽的公子,正嬉笑着聊着什么,正巧一字不落全都落入了路过的康鸣耳中。
“礼部尚书之子康鸣你们可知道?”
“哪个?”另一人疑惑道:“我只晓得康家的大公子康进,你说的这人,倒是从未听闻。”
“你自然是没听过了,康鸣是庶出之子,我听说他生母只是康大人身边一个小丫鬟,他出生之后就一直不被康家承认,据说连大字也不识一个!”
“那你提起他作甚?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这人话说了一半,面前偌大的桌子突然被人用力踹了一脚,不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得眼前一花,整张桌子都被人给掀了。
这么大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整个大堂的注意,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奇怪地看向了这边。
却只见康鸣一脸冷漠,长身鹤立,满身贵气,仿佛方才刚刚掀了桌子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蔑视地看着那几个说闲话的人道:“我便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康鸣,你们方才想说什么,直接当着我的面再好好聊聊。”
那几人脸色均有些难看,不自在地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而后一人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康鸣大声叫嚣:“莫说就是你一个私生子,便是尚书大人来了也断没有堵着人嘴不让说话的道理,伤了小爷几个的雅兴,你道是如何赔得起!”
这人知道康鸣在家中不受宠,又看他衣着寒酸,怕是平日连银两也得不了几文,这一桌子好酒好菜,就算他赔得起,定也是捉襟见肘。
康鸣冷笑,“便是赔不起我也砸了,明日一过,就是我与献王殿下大喜的日子,耽误了给献王冲喜的大事,你又如何赔得起?”
那人面色铁青,瞪着康鸣清秀的脸庞憋闷了许久,最后却只能不甘地重新坐了回去。
康鸣得意地掀起嘴角,撩起衣摆俯身凑到那人耳边,低声说道:“你方才不就是想与人说道我的倒霉事,没落得个好出身,又苦命要嫁给半死不活的献王冲喜么?”
献王殿下是整个诏国最有权势的人,一手辅佐当今圣上坐稳龙椅,其地位更胜于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哪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说献王的闲话?这人当即就被康鸣吓出一身冷汗。
可康鸣却毫不在意地笑了,从衣襟中摸出一把随身带着防身的匕首抵在他颈间,冷声道:“我是从小命不好,可就算我活不起了,也绝不会甘认倒霉,就是死,也得拖上几个垫背的!”
那人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滴,颈边刀刃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动都不敢动,整个酒楼的人也都全都禁了声,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惹康鸣不痛快。
康鸣说完便收起了匕首,直起身冷着脸巡视了大堂一周,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饶跟了出来,看着康鸣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又看了一眼那个倒霉鬼,无奈道:“你说你惹他干嘛?”
那人用手抹了一把颈间的血痕,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再不敢多言语,只是心中默默地腹诽,早知道这康家的庶子是个这样的疯子,就算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说这些闲话。
康鸣一人慢悠悠地散步回府,因为从小在康家就饱受欺压,他一直都避免和府中的人正面冲突,平日来往都是从后门进出,因此从未有人注意他的行踪。
康鸣的住处在府中一处偏院内,负责伺候的就只有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厮,这小厮名唤七安,自幼父母双亡,也是个苦命之人,因此在这偌大的尚书府内,成了与康鸣唯一可以说说话的人了。
“少爷您回来了,我等你好一会了!”七安刚一见到康鸣,便连忙迎了上来,“我去厨房要了您最爱吃的糕点,快来尝尝。”
说着,七安便迫不及待地要拉着康鸣进屋。
康鸣笑笑,刚想说他在外面吃过了,可不等开口,便看到七安手腕处包着厚厚的纱布,立即皱起眉头捏住他的胳膊,质问道:“手怎么伤了?”
七安闻言叹了口气,咬牙愤愤地说道:“还不是大少爷,又把那只疯狗放了出来,我一个没注意就被那恶畜给咬了一口。”
康鸣的大哥康进是康家的嫡出长子,从小到大受尽万千宠爱,飞扬跋扈,这么多年,他们母子俩不知给康鸣吃了多少苦头。
康进几年前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只大狗,凶恶至极,时不时便把那畜生放出来吓唬康鸣,莫说七安被它给咬了,就是康鸣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痕。
康鸣一听这事便沉下了脸,放开七安大步走近房中。
“少爷您要做什么?”七安跟了进去,看着康鸣将房中的书本全都收了起来,一股脑扔到了地上。
“找个袋子把这些书都收起来,少爷我带你找个地方烧书去!”康鸣道。
七安一愣,连忙上去拦住康鸣,哭丧着脸道:“少爷万万不可!这些书不是你的宝贝?你若烧了……”
“我后天便要嫁进王府了,纵有满腹诗书也是一场空,留着这些劳什子又有何用?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解气!”康鸣干脆地命令道:“别废话,我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
七安听着康鸣的话忍不住红了眼眶,讷讷地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点点头应下。
主仆二人很快收拾了一大袋的书出来,康鸣顺手往袋子里淋了一罐子灯油,一句话也不多说,只让七安拿着书跟他走。
“少爷,你不会是要……”不多一会,康鸣便让七安放下书袋,七安听着面前那只恶犬骇人的狗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恶犬好吃好喝活了这么久,也算是上辈子积德了,少爷我今天就替你报仇。”康鸣二话不说便拿出火折子往书袋里一扔,而后趁着火势未起,拎着袋子便扔进了那畜生的窝里。
不多一会,那畜生的吠叫变得凄厉无比,随着火势渐起,空气中飘来一阵毛发的焦糊味,康鸣背手立于火光之外,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快让人救火!”康进闻声赶来,正撞见那恶犬在火中翻滚的场景,登时红了一双眼,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晚了。”康鸣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状似疯狂,得意地说道:“狗是救不下来了,不过动作快些,还能来得及吃上一口烤狗肉。”
康进恨恨地看向康鸣,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咬着牙骂道:“康鸣,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