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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那个钟嘉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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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嘉元,钟嘉元,你和我的一个朋友的名字有点像。”盛安月坐在轮椅上让钟嘉元推着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
最近可能是因为心情不错,疼痛的次数没有那么多。
家里最近有打几个电话过来,盛母问她怎么没在马来西亚,那边的管家说她根本没来。
盛安月回他们说自己临时决定换一个地方养病,等养好了再回去,让他们不必担心。
小叔叔也打过电话,盛安月同样没有告诉他她去了哪里。
电话里,小叔叔沉默了很久,才对她说,“你生的根本不是什么胃炎。”
盛安月笑了,“对啊,小叔叔,我快死了,是胃癌。”
“我想见你,安月。”
“小叔叔,我不想见你。我喜欢你,你应该知道,但是你一直对我若即若离,近的时候对我很好,我都以为你也……可远的时候,我又觉得我自己不算什么,甚至还不如安云。当年我溺水,你可能不记得了,你一进门就说,这只是一条手链,没必要因为这个和安云争执。可是,对我来说,那不只是一条手链。就算它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仅仅只因为它是你送的,我就舍不得看它掉进海里。”更何况,它的存在告诉我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安月,告诉我你在哪里好吗,我有话对你说。”蔺兰淮甚至带着点乞求的语气说。
盛安月没有说话。
“安月,我……”
“不管你想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小叔叔,我有个朋友和我说,不必太拘泥于过去,我觉得他说的很对。离别都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戏,那个喜欢你的盛安月,快走了,我们就把她忘了吧。”
……
“是吗。”钟嘉元淡淡应道,“她叫什么。”
“嗯,她叫钟嘉琪,和你一样,都是个很好的人。”盛安月脱离回忆,回答道。
钟嘉元顿了顿,低低说了声,“可真巧。”
盛安月没听清,“什么?你认识她吗?哦对了,她大学是在这里读的。”
“不认识。想也知道你的朋友和我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钟嘉元无所谓的耸耸肩。
“小元,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下去。之前那个发烧的高中生做题,你看一眼就知道答案,我都没那个能力,都忘光了,你学习应该不错才对。”
“家庭因素。没办法读下去了。至于那个题目,只是因为我只学了这么多,课本还留着,有时候想起来会翻翻,所以熟悉。”
“小元,现在有成人教育,你想学的话,我可以帮你,钱的方面……”盛安月想了想,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但是她真的很想帮一帮这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他还愿意看以前高中的书,证明他是想学下去的。
他不应该埋没在帮她打饭、推她散步上面。
“不用,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样很好。”钟嘉元打断。
……
“疼阿,好疼。”盛安月疼的满床打滚,摔倒在地上。钟嘉元推门进来,立马把她抱起来。
“止疼药……小…元,止疼药。”盛安月断断续续地说。
钟嘉元把她抱在床上,喂她吃了药。
“好疼,钟嘉元,我能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想再治下去了。”疼得泪流满面。
“别怕,会好的。”钟嘉元拨开她的刘海,很认真地对她说。
“小元,没有人爱我,我只有一个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我好疼啊……”
“我在意!”钟嘉元有些生气,郑重地说,“别乱想,我在意你。”
盛安月呜咽一声,埋进了被窝里。
病情再度恶化,盛安月一米七的个子,瘦的只剩下七十斤,她很难自己下床了,她又请了女护工。
钟嘉元还是回来照顾她,喂她吃饭,陪她聊天。
有时候女护工扶着她到厕所,盛安月自己都不敢照镜子,不敢看着镜子里消瘦苍白的自己。
有一天,她连自己拉起裤子都做不到,她只能喊女护工进来,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一丝尊严。
洗手的时候她看着厕所里的水果刀,突然有一种“就这样吧,别再挣扎了”的想法,不如一死了之,人总是要死的,为什么要选择这么痛苦的活。
然后钟嘉元来了,猛地拉过她的手腕,把刀扔到池子里,抱起她喊护士。
钟嘉元紧张害怕的神情彻底映入盛安月的眼中,一辈子都没法忘记。
手上多了一道很深的疤痕,她看着那道疤,突然觉得愧疚的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钟嘉元。
她后来没想自杀了,但疼的时候还是会拿尖锐的东西割自己的手腕。
被钟嘉元发现后,他把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了,盛安月说她疼。
“盛安月,你为什么总筑起一座墙,不让任何人进去呢?”。钟嘉元有些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
这些天他的面色都苍白了许多。
“可没人愿意进来。”盛安月喃喃道。
钟嘉元兼职完时常过来陪她,有时候是外卖小哥,有时候是送花小哥。
来的时候他都会带上一束花。
和之前一样。
盛安月想着,这样也好,至少还有人陪着她。
盛安月原以为钟嘉元能陪她到她生命的终结,他们一起度过了一年、两年、三年……
盛安月不知道对钟嘉元是什么感情,也许是感激吧,虽然他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但她还是很感激她这辈子又遇到了一个关心她的人,像是一盏灯,在黑暗中引领着她。
但他最后还是走了,在盛安月几乎变得完全无法动弹的时候,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陆越再见盛安月的时候已经快要认不出来她了,眼球浑浊,里面有很多黄色的像脓块一样的覆盖在眼白上,头发也因为做化疗,几乎都没了。
盛安月说话都支支吾吾,要仔细听才能听清。
后来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叫“钟嘉元”,让他去找。
盛安月死了,她不回京都。
他喊来了盛家人、蔺家人还有钟嘉琪,她的朋友。盛母和盛安云哭的很伤心盛父和张晨扶着她们,盛母在责怪着自己。
蔺兰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唇紧闭,脸色有些苍白。
陆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找到了钟嘉琪,钟嘉琪擦了擦眼泪,眼眶微红,“怎么了?”
“你认识钟嘉元吗?”
“……”
钟嘉琪晃了晃身子,几乎站不住,陆越扶了一把。
“你找他做什么?”
“安月想找他,这些年都是他照顾的安月,但是后来他不见了。之前我来找你,听你打电话提起过他。”
“……他是我弟弟,他……死了。”
“……当年我父母离了婚,我爸为了钱娶了现在的妻子,我妈带着我弟弟走了,我很久都没在见过他们。后来,听说他们在S市,我就去了那里上大学。看见他们开了家花店,过得很好,我没有打扰他们。我一直以为是他们抛弃了我……”
钟嘉琪突然掩面,忍不住抽泣,“可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离婚时有一笔债,设计算到了我妈妈的头上,我妈他们一直在被追债就跑了。他们是不想让我受苦,我后妈她生不了孩子,因为我是女孩不会抢公司的什么,所以愿意养着我。他们后来好不容易安顿好开了家花店能赚钱,我妈她身体又垮了,一直是我弟弟在照顾,可是……后来那帮高利贷的人又找到了他们,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想见到他们,他们也不会被找到。我弟弟被打伤之后,一个人在巷子里……最后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救治无效……我妈知道后,也……也走了,唔……”
“安月一直在等他吗,可他已经走了。”
钟嘉琪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陆越也失语,只能抱住钟嘉琪。
一切都明明白白,
但我们仍匆匆错过。
因为你相信命运,
因为我怀疑生活。
——顾城《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