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柠檬来去

9、第一章 第八节

　　悠然自得的周坤后来哼起了小曲，秀枝抬着眼睛斜依在松软的玉米秆堆里，嘴里轻轻咀嚼着一棵玉米秆，玉米秆的汁水和着淡淡的甜味充溢着她的唇齿之间，漫漫的秋风微微吹抚着她脸颊旁边的碎发，耳边是周坤那轻声哼唱的小曲，这一切是那么的温馨啊。
　　然而快到村头的时候却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两条狗互相撕咬着冲着牛车奔了过来，一只狗无意中咬到了老牛，老牛受痛，发疯般地跑起来，车在不平的路面上上下颠簸着，一些玉米秸秆随着颠簸掉了下来。

　　路边上，河道边到处都是散落的玉米秸秆，这一切周坤都看在眼里，他努力拉住老牛的缰绳，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把这匆忙而繁乱的一切马上停止，虽然他知道这一切的到来对秀枝来说意味着什么。

　　终于停止了，一切终于在停止了。

　　在经过周坤的一番努力后，老牛终于在奔跑一段路之后停了下来。周坤在这一切停止之后，连忙下车去看坐在车里的秀枝。车里的秀枝因为坐得比较安全倒没有从车上掉下来，但这样的颠簸也叫她十二分的受不了。脸煞白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被牙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透着铁青色。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周坤上车扶起秀枝，叫她依在自己的怀里。

　　“我没事，就是肚子……就是肚子有些疼！” 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然后凝成一条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咱们这就去医院，你坚持住啊，坚持住！！！”周坤也不再管牛车，直接抱着秀枝就向家里跑去。

　　怀里的秀枝痛苦地看着周坤，努力不让自己的呻吟发出声音。回到家里的周坤看着秀枝也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坐不了自行车，可是目前家里的交通工具就这个啊。

　　怎么办？怎么办？这要怎么办？？

　　他抱着秀枝在院子里转着圈，这时父亲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周老汉什么也没说，出去了，周坤只是转着圈，汗水在瞬间把后背的衣服湿透了。

　　周老汉推着脚蹬三轮车回来的时候，周坤还在转着圈，在他怀里的秀枝微闭着眼睛，牙齿依旧紧咬着嘴唇。

　　周老汉叫儿子把媳妇放在车里，车内已经放好了被褥，然后把车交给了周坤，这个玩意儿老汉是不会骑的，他也不能坐，因为儿子要带媳妇，他一个人只能跟着三轮车后面小跑。

　　终于看到乡里的医院了，周坤这个时候觉得就是急，就是急，别的感觉都没有了，没有觉得出汗，没有觉得喘息，没有注意到后面跟着的父亲，看到只是秀枝那张惨白泛青的脸。

　　终于进了医院了，他把秀枝抱起来走进那有些简陋的医院急诊室，这时秀枝的裤子已经被血染红了，血顺着脚腕嘀嗒着流下来。当护士跟医生接过秀枝，把她放在推车上，推进产房时，周坤才虚脱般地坐倒在产房外的地板上。

　　年迈的，气喘吁吁的父亲这个时候也进来了，看着紧闭的产房房门与坐在地上的儿子，老汉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孩子与媳妇的平安。

　　老天爷这个时候，又不大不小的与老周家开着玩笑，是不是人生总是这般的不平静之后，才能叫做生活？

　　产房的门始终闭着，偶尔出来的小护士也是神色匆匆。周坤曾拉住一位问里面的情况，而她只是告诉他说孩子与大人都在抢救，不知道具体情况。

　　天色渐渐黑下来，透过医院那残破的玻璃窗将走廊洒满一片嫣红，父亲膛红的脸庞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特别的红亮，周坤的后背凉凉的，下午来医院时被汗湿透的衣服现在紧贴着自己的肌肤，冰凉冰凉的，他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的眼神很凝重，在盯着窗户外面不知名的某一点。

　　他不知道产房里到底怎么样了，按照道理讲，透过这样的房门，里面总应该有些声音传出来啊，但是没有，一切都静悄悄地。

　　胃里空空的，是饿也不是饿的感觉，仿佛身体里的每个器官都是空的一般，周坤害怕自己此时的感觉，害怕极了，他想从父亲那里得到些什么，但是父亲却只是看着那不曾动过的一点凝着眼神看着，看着。

　　月亮出来了，漫漫地泻了一地，周坤此时真想抽烟，他笨拙地伸出有些发颤的手，然后摸索着伸进裤子口袋里，口袋里没有烟，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早上秀枝刚给他换了一条裤子，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没有把烟给放进去。

　　秀枝……

　　秀枝……

　　那个早上还给自己换洗衣服的秀枝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月亮很凉很凉的挂在天上，孤孤单单地，黑色的夜幕里没有几颗星星，也没有给人带来阴霾的云彩飘过，一切很静很静，有些骇人的寂静。

　　“哇…………”

　　一声孩子的响亮的啼哭在此时划破静止的夜空，一切改变了，就在此时改变了。

　　老周家的小月就是这个时候，就是这样的夜晚提前来到了这个世上，带着母亲的痛苦，背负着父亲与祖父的担心提前睁开了她幼小而稚嫩的眼睛。

　　秀枝没有危险了，却再也无法给老周家再生育另外一个孩子。这一切象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一样。

　　小月瘦瘦的，小小的，早来到这个世界上未成熟的身体在这个她不熟悉的环境里努力挣扎着，挣扎着适应对她而言有些残酷的世界。好在秀枝的奶水很充足，这也是小月唯一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暂时找到的可能存活下来的依托。

　　在秀枝与小月渐渐健康的某天晚上，秀枝躺在周坤身旁轻轻说道：“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她出生的那个晚上，我看到的就是月亮，我喜欢月一般如水的女儿，柔柔的，软软的，就象现在她的小手，而她就在我心里流淌着，似水般的感觉！”周坤拿起旁边女儿的小手轻轻放在脸上摩挲着。

　　秀枝看着父女俩个此时的情景，虽然听不太懂周坤说的话，但她知道，周坤喜欢小月，真心地喜欢，这就够了，她能以给周坤带来如此的幸福与快乐而自豪，却也由此想到再也不会有一个儿子，于是眼圈红了，把头扭到一边轻声啜泣。

　　周坤开始还完成沉浸于与女儿的交流里，没有注意到秀枝的反应，直到听到那压抑着的哽咽，才抬起有些茫然的眸子看着秀枝，“你怎么了，秀枝，你不开心吗？”

　　“我不能再给你生儿子了，我不能再生儿子了！！”秀枝没有抬眼，依旧把头扭到一边，没有对着周坤。

　　“乖，你怎么这么想呢，我不要儿子，我不要儿子了，别哭，听话，来，看看我们的女儿，看看她多漂亮啊！你别哭了啊，我听王大娘说了，月子里哭的话，孩子会没奶的，你不愿意看到小月没奶吃吧，好了，别哭了……”周坤伸手揽过秀枝，秀枝依在他的怀里，两个人的中间放着小月。

　　这就是三口之家，三口人的生活要比两个人精彩，这就意味着周坤将要担起做父亲的责任，无论如何，这是他一定要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