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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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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南街。
上午八点半,在淮阳这个大城市不像琼河小县城,住在巷子里阴阴沉沉,上午了这个小城市都还瞧不见一缕阳光从层层云里探出个头。
淮阳城这个时候太阳的烈焰已经点燃了一个小点,似是先前给个预告,然后马上就要燃起熊熊烈火,曝烤整个城市。
空调房内的舒适的冷空气把落地窗外快要膨胀的热气隔绝开了,四壁严密的房间里很安静,与街道上的一片燥热不同,让人感到十分安适。
这片寂静而后被一阵闷响打破。
“嗡——嗡——”
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一亮,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由于一直没能等到主人的接听,自个儿“嗡嗡”地在桌上直打转。
直到“嗡”到了地上。
“啪——”
初珩终于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子,眯着眼看着在他眼前白晃晃的落地窗,亮度差距太大,他差点就要见光死。
他又把眼睛闭上了,过了好一会才压着那股难受人的起床气从床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把面前的天然荧光屏拉了窗帘,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下去不少。
这下整个卧室不太暗也不太亮,闷闷的亮度让他不禁心里微微紧了紧。
出息。
脚边的木地板“吱呀”一声轻响。
“唰——”
卧室瞬间光明磊落。
见光死就见光死吧。
总比鬼片现场强。
初珩面色淡然地捡起了地上“嗡”且转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
“还没起?”听筒里传来一个男声。
初珩皱了皱眉,一只黑白相间的蚊子蹲在他手臂上要下口不下口,当然没等它考虑,他一巴掌就拍死了。
没血。
但他觉得它不无辜,毕竟不打被咬的早晚都是他。
他现在还真是早晚都被咬。
他奶奶谢医生不知道在楼上种了多少绿色植物,他房间又离得近,一到夏天蚊子群蚁排衙地往他卧室窜,两个月下来整得他十分绝望。
“刚起。”
“不是你风格啊,”陈一阳在听筒另一边吃着路边摊早餐,“你平时不是七点就起了吗?怎么放个假你生物钟也跟着休假了?”
初珩想着这个就来脾气,“没,昨天晚上蚊子吵了一夜,猫崽子不知道缺爱了还是怎么,叫了一晚上,魂都叫没了。”
“啧可怜啊。”陈一阳憋着笑啃着油饼,“谢医生果然比我妈还慈祥,给你养蚊子。”
“是啊,钱阿姨今天还没开火?”初珩随手叠了叠被子。
“哎你还能不能念我点好了?什么叫‘还没’?”陈一阳很不爽,“我妈至少夏天还在我房间点根蚊香呢。”
“是啊,让你憋了一晚上用嘴呼吸的那次。”初珩本就因为没睡好还被人吵醒弄得心情不怎么好,这会没好气道,“你大清早给我打电话就来验我生物钟?”
“哎这不是这么久没见了开头不得关心关心你暖个场?”陈一阳觉得自己慈祥十分,简直就比亲生的还亲。
“没事挂了。”初珩言简意赅而冷淡,并不领情,毫无人性。
“别别别有事大哥,”陈一阳喝了口豆浆把含在嘴里的饼咬了一下咽下喉,“谢医生告诉我你转来晨川了?”
“我刚放假就跟你说过。”初珩把空调关了,换衣服。
“那你来淮阳这么多天也不来找我?”作为一个他在淮阳唯一一个要好的朋友,居然也受到了如此冷落,顿时痛彻心扉,“我很伤心啊。”
“没事,”初珩看了看手里一件黑衬衫和一件白衬衫,正考虑穿哪个,“我还好。”
“…你这人,没事,我知道你口是心非,”陈一阳强行定义,“哎你班主任谁啊?过几天就开学了啊,知道在哪个班了吗?”
“……”
初珩顿了顿。
他突然发现他从别的城转个学过来且快开学了都还不知道自己这哪个班,也是神奇。
“我看看。”初珩缩小了窗口。
“不是吧你,快开学了兄弟,到时候你往哪儿钻啊?”陈一阳觉得他心比他大,他至少是个“虽然不想写作业但也知道作业是什么”的三好差生。
初珩没搭理他,他也没班主任的微信,就点开了谢医生的聊天框往上滑了两下。
一个星期前。
绿色达人谢医生:「这边都弄好了,学校安排你在张成老师班上,高二四班。」
他记得这条消息似乎看过,当时他好像因为早饭没吃胃突然有点疼,家里又没药,他就忍着痛下楼下的药店买了个胃药。
回到家吃完要洗了个澡,然后快睡之前看了两眼就关了手机。之后也被新的消息覆盖掉了。
“四班。”初珩说,“班主任是张成。”
“啊…跟我隔壁班。”陈一阳有些不满,“不过听说张成人还不错,脾气挺好,是个男的,但教学不怎么样,好像还是刚毕业出来工作的,班主任都还在试用期。”
初珩“嗯”了一声。
“不是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你高二转来这里,有什么意图?异地恋网友奔现?还是觉得人生太平淡了?来找点刺激?”陈一阳十分不理解,毕竟他这个兄弟什么麻烦什么不干,能不做的事情一般不麻烦自己。
但是初珩的回答让他没话说。
“之前的学校考场坐着不舒服,我想换个地方高考,不行吗?”初珩淡淡地回他。
“……”
三好差生简直想从听筒里直接跳出来杀他。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是,您是霸霸,是儿臣小瞧父王了,”陈一阳很心痛,说话都咽着嗓子,“您到哪儿高考都一个样,都是霸霸。”
“你能好好说话吗?”初珩受不了了。
“哎不对啊,”陈一阳越想越不对,“我艹你怎么在四班?”
“有问题?”
“当然有啊,我们学校的班级都是按中考成绩排的,”陈一阳说,“你中考成绩…怎么样也不至于才排在四班啊。”
“……”
初珩听到这个,手里挑衣服的动作一顿。
初珩成绩很好,从小到大都是别的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在他之前学校也长年霸居年段第一。
在陈一阳的印象里,他初中到现在为止,排名在学校里基本没下过前三,成绩一直都很稳定,虽然录取通知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市里参加篮球赛,初珩也只跟他说了他考上了琼河的一中,没跟他提过他的中考成绩。
但陈一阳想着毕竟都已经考上一中了而且初珩成绩一直都这么稳,所以他之后也忘了问。
晨川的成绩是更好点,但他觉得初珩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才排在四班。
总不能中考突然发挥失常,成绩就一瞬间从云端跌落半空中吧?
陈一阳觉得不可能。
初珩突然一阵沉默。
听筒那边也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他说话,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开口,陈一阳有点奇怪。
“喂?珩啊?你在不?”陈一阳突然想到什么,语气开始变得有点着急。
初珩像是才反应过来,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他停顿了一下:“……嗯,没事。”
“刚干嘛呢?一直没声,”陈一阳听着他声音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下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刚起床就胃疼。”
“没。”初珩回了一句,而后又补了一句,“就是在想穿哪件衣服。”
“这还用想?你就是单套个麻袋都能吸引千里之外的少女少妇,”陈一阳觉得他对自己的外貌过于担忧,“有什么需要纠结。”
初珩已经挑了件上衣穿了,没回话,陈一阳自顾自地又说:“我们学校是这样的,刚上高一班级就是按中考成绩来排的,然后之后的每次大考就走一次班,你现在虽然在四班,但以你的实力第一次月考就能进前十。
“但月考的成绩不走班,可能得下次半期的时候,你要是能路过一次二班,我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跟你坐一个月同桌呢。”
初珩穿好上衣,套了件黑色的外套,听着没说话。
他倒是对排班这种事没什么意见,毕竟他觉得课在哪儿听内容都差不多,只是进度问题,不过他可以自学 所以这种问题一般都由他自己就可以调。
陈一阳想了一下又说:“不过问也不太清楚我们学校怎么安排的转学生,安排你在四班也有可能是想测你底。”
“嗯。”
“过两天我去找你吧?”陈一阳说,“都这么久没见了,还能帮你收拾点东西。”
“好。”初珩应了一声。
“哦,对了我还有一件事,”陈一阳说,“不知道父王肯不肯帮帮小的。”
“说。”初珩回。
“就是,”陈一阳咳了一声,“我们班班长。”
“嗯。”初珩回。
“她今天晚上过生日,她朋友让我去,”陈一阳继续说,“我问了,那儿基本都是晨川的人你,也一块儿来呗,正好跟人熟悉熟悉”
“……”初珩被他气笑了,“你觉得我去合适?”
“我跟人比较熟,问过人家了,说你就熟悉人就行。”
如果可以,初珩想从听筒里挑过去看看陈一阳这人脑子里是什么构造,看看错位的脑神经可不可以搭回去。
“不需要,别整得人不高兴。”
“你别担心这啊,人可欢迎你了,我那班长看脸,你去都不需要我了。陈一阳直接把颜值让给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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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珩挂了电话,洗漱完下了楼。
家里没人,只有一只叫“战狼”的小母猫爬在地上惬意地和蚊子玩闹。
准确的说是它在玩蚊子。
初珩跟它放了一盆猫粮。
这只猫是他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旁边捡来的,当时它灰头土脸地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初珩去抱他的时候它却不领情,“喵呜喵呜”嚎叫,他还差点被它咬了一口,虽然它是只母猫,但因为太过于凶猛,所以取名为“战狼”。
陈一阳因为这个名字还多次提出不符它的母性,一只小母猫怎么能叫“战狼”?人家多么温柔。
倒是谢医生觉得这名字挺不错,霸气,说有她当年的风范。
这个点了谢医生肯定在医院,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到岗,十分敬业,她平时一般自己会早早起来煮粥,吃完就把剩下的给他保温然后就去医院。
初珩进了厨房。
打开电饭煲却意外地发现谢医生今天并没有给他煮早饭。
他把锅盖盖了回去,叹了口气。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自己热完面吃,但想想自己的手艺他决定还是不要死在自己手里。
初珩从沙发上抓起一个背包,往里边放了手机、耳机、钱包和纸。
他平时出门都有背背包的习惯,带东西出去和带东西回来都比较方便,又省得用手提。
整理好一些东西,他出了门。
太阳愈演愈烈,周遭逐渐燥热起来。
这片人比较多,差不多算是城市中心,人群密密麻麻的赶着去上班,又因为最近几天快开学了,回来的学生火车站一天接一大把,一天比一天热闹。
最近的几家早餐基本人山人海,连老板的一根头发都见不着。
初珩正找了一家人还算比较少的包子店,但也够他排个二十分钟了。
等了差不多快十多分钟,快到他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
初珩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两条未读长篇消息。
都来自谢医生。
绿色达人谢医生:「起来了没?我早饭没煮,你带点包子豆浆上你小姑家吃,给渝川也带点。」
绿色达人谢医生:「吃完了就把他送去写字,小姑最近在忙渝安结婚的事管不上他,你帮忙看一下。」
初珩刚打了个“我没空”要发出去,她那又发来一条消息把他给掐断了。
绿色达人谢医生:「送去你就在那儿陪他,就到十二点下课,一定得陪着啊,这么小的孩子都喜欢乱跑。」
初珩叹了口气。
自从去年他小姑离婚以来,这种带小孩的事情就经常会委托他和谢医生。公司里忙来忙去,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到家,根本没空带孩子。但因为谢医生总是没空,医院里病人天天都有,所以这种事情一般就找他。
刚开始他是不愿意的,毕竟他听说孩子不好带,要是出了点什么问题他还不知道怎么办。
但是几次下来他发现人挺听话,不哭不闹什么事都没,看着他就行,他也就习惯。
初珩:「知道了。」
初珩回了一条消息。
他又叹了口气。
怎么我刚睡醒就这么多事找我?我看起来很闲?
其实他最近几天都不怎么闲,他在找租房。
他现在住在这边的房子是谢医生的,他看了看,离学校隔得有点远,坐公交至少一个小时,打的也要四十分钟左右,再加上堵车,简直就是以后每新的一天开始的灾难。
他本来是想着可不可以住宿舍的,但晨川是前几年刚建的学校,最近几天才开始准备开工建个宿舍楼。谢医生也觉得住宿不太好,一是饮食问题,她一个医生都比较注意这方面,而且初珩的胃从小就不好,自己又不太注意,所以让他一个人住宿她也不太放心。
另一方面就是住宿难见得到人,一个星期六天都见不着人影,住在外面都比较好,至少每天想见都还能见得着。谢医生比较黏他这个孙子。
其实这些他都不是特别地在意,但主要是现在也没宿舍给他住,他现在也得先随便找个进点的租房。合租的也行。
他最近在那片找了一下,有个房东最近几天找他说可以租房,价格也不高,让他什么时候联系一下她就带他看房子。
他今天本来想联系一下她,但是还没联系一大堆事就赶着上来一下排满了。
他心有点累。
还有点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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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珩大包小包地上了公交车。
这小破店连豆浆都没封,只有一个塑料盖,他又不敢放包里怕半路晃着晃着就撒他包里了,所以就只能提手里。
公交车上上班族和大爷大妈很多,还有许多人都站着,初珩也站在一旁拉着把手。
一车的人很多,所以声响有点大,有小孩的哭声,有大爷的叫停,老大妈打电话响彻云霄的嗓子。
热闹非凡啊简直。
初珩刚想从包里掏出耳机戴上,身侧一个离他很近的人接了一个电话。
“喂。”
因为声音比常人更低沉好听些,初珩留意了一下,然后没再听他打电话,戴上了耳机。
事实证明,豆浆在手上拿着是个正确的选择。
公交车司机开车路子野了点,到了十字路口转弯不减速,跟玩漂移似的。
整辆车的人开始猛地倾向一边。
初珩一个没站稳,手猛地被迫脱离把手,重心一个不稳,往身侧一倒。
“哗——”
“……”
或许手上拿豆浆也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