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终》非爻

18、第 18 章

　　云海之中，流动的白雾像是轻盈的蚕丝穿过伫立的梧桐树。裹挟着一丝混沌的火气透过繁密叶片的间隙，引来沙沙作响的声音。近在眼前的丝竹声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空灵而又飘忽。
　　一位青色头发的女人正躺在正中间的贵妃椅上，只留下一个能勾引人无限遐想的背影给她身后的侍女，周围的云海被束缚在各种景致器具中，充当了填充物。
　　侍女口点朱唇，除了黑的发亮的头发和红的鲜艳的嘴唇，几乎透明到没有别的颜色。那一缕历经长途跋涉的雾气带着火气如倦鸟归林般融入了侍女手心，留下一点豆大的火焰。
　　“小姐，找到了。”
　　侍女如同清风般呢喃的声音飘进了女人耳中，回头一看女人的容貌像是深埋在海底，看不到一丝一毫。侍女心下了然，果然小姐的修为更加精进了，这样一来，若是那个人不回来，小姐就会是下一任的族长。
　　“杀了。”小姐慢条斯理的欣赏着指尖翠绿的指甲，坐起来说：“上次你可怜他，留他一命。结果他还是死了，所以，这次请你务必亲自送他上路。”
　　“……是，小姐。”侍女如崩塌的雪山一般融入茫茫云海。
　　“是你背叛了他，利索点，别再可怜他了。”女人的话字字诛心，让远走的侍女眉头紧皱。

　　“啊，师父。”邓懿搓着一绺绒毛，试图让它们穿过手里的针眼，可是碰到那根针就像烟花一样炸开了。邓懿尝试了好几次，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始终也不得要法。
　　“这太小了，根本穿不进去。”邓懿把手里的东西泄愤的扔到桌子上，又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推到地上，苦恼的趴下去。
　　零繁子也出关了，饶有兴致的拿邓懿的绒毛戳毛毡玩，结果就是旁边多了几个带有针眼的瓷实毛团。
　　星榷捏捏眼角，更加坚定的否决了零繁子突发奇想说想要孩子的念头。邓懿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都这么狗屁不通，更别说是刚出生的婴儿了，当爹实在是太难了。
　　“你还真就准备自己缝一件衣服送给炎溱？”星榷难以置信的捏起绒毛：“这东西就算你能穿过针眼，做成衣服不是风一吹就没了吗？”
　　“啊？”邓懿不服，梗着脖子指责星榷：“不是师父你说的吗？”
　　星榷：“……”
　　零繁子：“……我觉得吧，你师父的意思，是让你把这些东西，炼制成一件法器送给炎溱。”
　　邓懿闻言拍桌而起，“师父你怎么不早说！这让我浪费了多少时间！不过这么多啊，能造好多件衣服，到时候给师父师娘也来一件，这样大家都穿一样啦！”
　　“别！”星榷赶忙制止了邓懿的突发奇想，心想这两个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哎，还是我来给你炼制吧！你先去人间，到时候我通过阵法传送给你。”
　　“哦。”邓懿乖巧的卷了一堆家当，挥着手走出去就被星榷拽着领子拎了回来。
　　“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邓懿抱紧了怀里的储物袋，蹙眉到：“不然不够花啊！”
　　星榷青筋暴起，对于邓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欠揍语气很是上头，简直想给他一个窝心脚。“你带去人间也用不了，是想让炎溱跟着你一块被打劫吗？”
　　星榷很是怀疑邓懿的成长是不是用智商换来的。
　　零繁子托腮看着爷俩为着几个储物袋争论不休，星榷这时全然没有了天上星一样遥远的距离感。不过他又想起了几天前大和尚说的话，当初带回言念的寺庙，被魔气摧毁的一颗尘埃也不剩下了。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的，但是言念的反应却有点奇怪。好像这些年没有炎溱在身边，他又变成了那个沉默阴暗的少年模样。还有三姑娘也是，哎，差点因为好胜心走火入魔。
　　怎么都不能学学炎溱的废柴心思呢？修士不止修道，更修心啊！欲念是无止尽的，生命却只有一次啊！
　　“……师娘？师娘！”
　　“叫这么大声干什么？”零繁子捂着右耳，觉得脑瓜子被邓懿的魔音震得嗡嗡的。“我又不是听不见！”
　　“可师娘刚刚就是听不见啊！”邓懿委屈的揉着被师父掐疼的后腰肉，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师娘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炎溱的？”
　　“怎么了？我们不是亲师徒啦？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帮我带话，快滚蛋吧，烦人的兔崽子。”
　　“嘿嘿。我走啦！”邓懿趁师父为师娘的笑容失神的时候，抢过了师父手里的储物袋，三两下跑了个没影。
　　“刚刚在想什么？”星榷收拾了一下衣襟，坐到零繁子的身旁帮他修整那几个毛毡，不一会儿几只可爱的鸟崽子就顶替了最初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零繁子暗叹自己怎么找了个这么好的道侣，一双巧手就没有什么不会的。零繁子扑到他怀里深吸了几口气，心累到：“言念啊！我可真怕担忧成真。”
　　“各有定数，想再多也是徒劳。”

　　程心焰把蛮不讲理演绎到了淋漓尽致，堵得夏雾山不用吃饭都饱的不能行，张口就有十足的火气喷出来。此刻看程心焰眼神就跟锥子一样，三两下就能把他捅个对穿。
　　我没怎么吃过人间的东西，这次沾了太子宜刁钻口味的光，把酒楼里招牌的好东西吃了一遍。我看太子宜肚皮滚圆，比起我五月的肚子更是圆润，堪比偷瓜贼掩耳盗铃的偷瓜手法。我有点害怕万一太子宜吃的太过爆出来，那救回来的人命我又给亲自送了回去。
　　总归太子宜还是有点节制的，凸现肚子也可能只是穿了女装吧。太子宜戴好斗笠，重新遮掩了容貌，掀开帘子走出去继续让别人揣摩这个膀大腰圆的女修到底是何方神圣。
　　饭馆茶楼大多有闲言碎语流传，可是这些真假掺半，为了证实还得去情报机构跑一趟。但是当事人就在眼前，也能省下问人的钱来。
　　“说真的，炎溱，给太子宜换件衣服吧，这成何体统？”夏雾山觉得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像是一人多高的大葱成了精，非要倒着走，绿的在下白的在上，着实辣眼睛啊！
　　“你有钱吗？”我觉得很奇怪，夏雾山好似只被那个女修摸走了钱袋子，别的法器还是一掏一个准。我请客吃饭，夏雾山不应该表示一下，送我两件防身的东西吗？
　　“没钱，那就这么穿吧！挺好的，吸引了别人的火力。”夏雾山摇摇扇子，突然觉得绿色养眼了起来。反正戴着斗笠也看不到脸，跟自己没关系。
　　变成镯子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再忍受程心焰嗑瓜子嗑的满天飞的瓜子皮。我给他买了话梅味的，程心焰直接带皮吃了，嘎吱嘎吱嚼的挺欢。我一回想起话梅的酸味在舌尖炸开的感觉，口水就要跟兜不住了一样流出来。也不知道程心焰是怎么忍受的了的。
　　“两位仙长，不知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太子宜适应的很快，不方便抱拳的他给我们行了个东施效颦的礼节，惹得行人频频驻足观看，猜测是谁惹上了这个母大虫。
　　“送你回家的话就免了吧，这你该找镖局。”夏雾山先把话说死了，实在是不能想象自己要为一个凡人扫清路上的障碍是什么样子。
　　太子宜若是请得起镖局此刻也不会借着脸熟说出这种难为情的话，索性斗笠盖的严严实实，倒也没让他的羞愧流露出来。
　　“报酬呢？”师父说了让我来历练，我想送人回家大概算是既做了好事，又磨练了自己，并且还有报酬可以拿到一箭三雕的好事。
　　太子宜大喜过望：“父皇私库里有一件开国时仙长留下的仙器，二位若是不嫌弃，大可以拱手相送！”
　　我握住太子宜的胳膊肘，挡下了他的礼，未来一国之君的礼节我可受不住。“是我答应送你回去的，关他什么事？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
　　“你呢？夏雾山。”我拿出一个钱袋子，里边装着我一半的财产，“若是你不跟着这点钱就算是了结我们到因果联系吧。”
　　夏雾山面露难色，明明做好事却没有好回报，下定决心不多管闲事了还要被冷眼相看。但是天光仙门这么傻的弟子，能利用一把或者混个脸熟也不是一件坏事。炎溱既然把事情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那后果也要自己承担为好。
　　“炎溱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程心焰冷不防的插嘴：“人话。”这小子狗心人面，也就能瞒得过炎溱这傻小子，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但是比起我这千年老妖道行还是差了点。
　　“……”夏雾山话里话外都被程心焰讽刺，此刻再好的修养也忍得青筋暴起，硬着嗓子说：“你帮扶我一路，我怎么能当白眼狼呢？”
　　“那也比背后捅刀子强。”程心焰带着我的手腕向上，我只好把他变作耳环坠到了耳垂。
　　“说真的夏雾山，你要是拖后腿还是尽早滚蛋吧。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也算是破财消了你这个大灾为好。”
　　“炎溱道友，你这灵宠是怎么回事？火药味这么冲，可不能乱喂他吃东西啊！”
　　太子宜虽说没有发言权，也没有买票，但还是看的不亦乐乎，似乎是不担心城门失火的后果。
　　“他叫程心焰，据说是我道侣捡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把锅推给那个被我放了鸽子的道侣。心想回去了给你上柱高香赔罪。
　　“这就是你道侣的不对了，勉强的感情可不好，炎溱还是尽早擦亮眼睛为好。”夏雾山深沉的在我肩膀上捏了一下，一瞬间我差点忍不住一拳打飞他的冲动。
　　程心焰呼哧呼哧的吐出一口火气给我冲了冲肩膀，警告到：“离他远点。”好不容易熬走了一个邓懿，怎么又来一个更讨厌的，苍蝇一样哇哇哇的乱滋。
　　“那你先离我远点。吃人嘴软的家伙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程心焰熄了火，终于是耳根子清净了。
　　太子宜体魄再怎么强健也只是普通人，会累的。而且我持续不断走了两个时辰后，也已经累的想要瘫倒在地。夏雾山实在看不过去，精力旺盛的他就好似押着两个囚犯的钦差。
　　无奈之下只能买了两匹马，一辆马车。
　　说是马车着实拉低了马的档次，这根本就是架在车轮子上随便拼凑而成的箱子。与纸糊的灯笼有的一拼。挤下我们两个大男人就够呛了，而且那两匹马也彼此闹矛盾，一放在一起就呲着牙互咬。
　　夏雾山这才反应过来卖马的为何要把这一匹额外的牵出去了。这样一来只能是他骑着一匹桀骜不驯的瘦马，护送在炎溱他们的身边。
　　远了看活像一个丧人看护一个四方的棺材。
　　马车窗子一开就吧唧掉了下去，质量让人担忧。更何况没有软垫垫着，走在山间泥路上可谓是颠簸的不行。太子宜没一会儿就被颠的像是簸箕里的沙砾，七上八下的扒着树吐了个干净。
　　我坐在程心焰给我幻化出的垫子上，四平八稳。
　　夏雾山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老早就躲得远远的，说是什么上前探路，留下我一个人应付晕车的太子宜。
　　太子宜有手有脚又吃了饭，我再好心也没有照看他的理由了。索性任由他的声音在山谷中阵阵回响。
　　“好羡慕啊！可以这么随心所欲的吐出来。”程心焰附在我耳边的好处就是交流不至于让别人听见了。
　　“所以呢？不然你去附到他身上，还能当一次风风光光的太子。”
　　“傻吗你？他有护体的龙气啊！风光到这个地步的太子还是算了吧，有几条命也不够用的。我不管吃什么东西都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完全不知道吐出来是个什么样的体验。真的好羡慕啊！”
　　我看程心焰对这个话题有深究的意思，赶忙让他闭了嘴。
　　“太子宜，你是怎么被绑架到这么偏远的山区小镇的？”一个囚犯能有什么好待遇，若是太子宜被绑架时也是这么运输过来的，那没道理现在受不住。扔人的马车总不会比这个好一点吧？
　　程心焰扒着我的耳根悄咪咪的说：“皇亲国戚的有钱程度不是你能看透的。”
　　“是我二弟，他勾结了一个道士。”太子宜虚弱的连水囊都拿不起来，只好趴在桌子上压水囊喝水，“这个道士比父皇之前遇到过的仙长法力更强，但是他是二弟找回来的。”
　　“你爹听信了他的鬼话？”我猜测到太子宜可能会经历的事情，孩子一多父亲就难免会偏爱，太子宜日子被排挤的不好过也是正常。
　　太子宜摇摇头，语气嘲讽的说：“有这么简单就好了。父皇宣读圣旨时，那个道士让我踏上了天坛接受神的诏喻。我站了上去，然后脚底的地板就裂开了，好似一张血盆大口把我吞了下去。掉下去就昏了过去，醒过来就已经背上了骂名。”
　　“父皇以为这是神明对我的不满，于是搁置了这场册封大点，二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装作一副好人的样子为我求情。说什么就算我再私下里欺男霸女，现如今也是最合适当皇帝的人。道士唱了红脸，说若让我登基，国将不国。”
　　“父皇终究还先是皇帝，再是人父。于是他把我发配到了封地悔过三年。而道士半路绑架了我，把我传送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山里。”
　　鸟拉不拉屎我不知道，但是太子宜还是被我捡到了，而且是强弩之末。
　　果然皇朝里的勾心斗角我不能清楚，亲兄长都能这么陷害，所谓连自己的兄长都能狠心至此的君王，会是个好君王吗？
　　程心焰开解道：“历代都如此，只要位置上坐着自己熟识的人，总会觉得他不如自己，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分明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况且他弟弟也没杀了他。”
　　我还能感受到皮肤传来的轻微的灼热感，心里对梦境中那个黑暗压抑的故乡很是想念。零简子师叔曾说过我家在溱河附近，没准现在回去看看还能找到点什么有关家乡的回忆。
　　“太子宜，你知道溱河在哪吗？”
　　“溱河啊！”太子宜明显的支棱了一下，兴致勃勃的说：“之前的天灾正是从这个地方兴起的，你不是凡间的你可能不清楚，溱河事情结束时我正好出生，当时接连下了七天大雨，缓解了那几年的干旱。所以我就被认为是上天派来的吉星。”
　　民间的大灾大难起始总会有人来承担什么所谓的凶兆吉兆，我想，大抵魔气的肆虐也在人们心里有一个源头吧。
　　“在哪？”我加重语气问太子宜，他的回答驴头不对马嘴。
　　“哦，在隔壁县的后山旁边。那里据说是那场灾难的起源地。”太子宜诚恳的想要给我讲述他是如何作为一个结束人间多年苦难的孩子降生的故事。“溱河据说是最早出现异样的河流，当时的溱河水温度灼热，稍微沾到人皮就能给烫掉。”
　　这样的异样也可能是触及了山脉的地心火，导致河水变得像温泉水一样，只不过温度更高一些。不过也有好处，至少里边的不明生物可能会少一点。
　　“温度高并不影响饮用吧？”
　　太子宜叹气：“事情就出现在饮用上，附近村庄的村民喝了水，逐渐的开始浑身溃烂不止，皮肉像是在滚水里刚捞出来一样往下掉。那一段时间村子里每天都飘散着一股肉香的味道。”
　　“后来一个瘸腿的和尚疯疯癫癫喝了那里的水，叫嚷着是村民无节制的索求触怒了神明，这是神明降下的天罚。疯和尚每个沿着河流的村子都说过一遍，但是没有人信。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河水也越来越多，每天熏蒸的飘散着怪味的河水让附近的庄稼也开始枯萎死去。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也发现了疯和尚喝了水后毫发无损。于是一个村长问了疯和尚解决的对策。”
　　“你知道疯和尚说了什么么？”太子宜压低嗓音，神秘的看着我说：“疯和尚说，每个村子必须活生生献祭一个刚出生的孩童，这样才能平息神明的怒火。”
　　真是愚钝。什么神明会要孩子当做祭品来献祭？没准这才是事情怪异的根本，很多魔修为了抢占好苗子或收集怨气，最是会拿无知的村民开刀，我说：“邪门歪道。”
　　太子宜无不可惜的摇摇头说：“若真是邪门歪道那也好，可惜这是真的。最先献祭的村庄，不仅河水流到那一段恢复了原貌，就连那些死去的村民也都跟没事人一样从河里爬出来了！”
　　太子宜说到这里还心有余悸，仿佛亲眼见证过那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拍着胸脯继续说：“疯和尚看了拍手大叫，连说三声好，然后一头扎进河里不见了。村长打捞了好几天，都一无所获。但是神明撤回惩罚的同时也布下了诅咒，那个村子的村民再也无法踏出村庄范畴的一步，一旦出了村庄边界，整个人都会燃气熊熊大火灰飞烟灭！”
　　天灾人祸避无可避，那些必须的苦难不会因为某些措施离开，只会转移成别的样子继续施加给人。
　　“为什么说是苦难的开端？”我其实更好奇那个疯和尚是什么来头，他看透了这件事，给出了解决方案，自己害死了人也同样付出了代价。于是我顿了顿，觉得以太子宜对这件事的了解应该知道疯和尚的来历。“疯和尚又是哪里的？”
　　太子宜俨然一副说书人的模样，把水囊拍的夸夸作响，只见他眉头一皱说：“溱河沿岸大概有五个村庄，河流发源地是一间寺庙，那个疯和尚正是寺庙之前的主持。最开始疯和尚到达的地方是受苦难的第一个村庄。之后三个村庄也陆陆续续的献祭了孩童，其中一个生怕神明后续的惩罚，更是禁止那些死去的人从河水里爬上来。苦难不是这些无端的灾祸，而是那时的人心。”
　　之后太子宜滔滔不绝的叙述里我大概知晓了当初事情的全貌并不仅仅是干旱造成的饥荒而已。相比起来之前的自相残杀，这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由此一来，我大约知晓了为什么到人间会算得上是历练。这是人心的演变。
　　阻止死而复生的亲人回去的村庄，他们把僵持在河水里泡的肿大的亲人一个个打死，浇上火油变成了一摊焦黑的东西。而后他们又选中几个人去村庄边界试探神明留下的禁制是否还存在。果然，村民们不受任何影响的就出了村子。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上游的村子里，为了获取平常用不到的自由，他们拿起了手中的利刃，对准了自己的亲人。
　　相处了那么多天的亲人，再次死后像是沼泽里被木棍挑起的烂泥，根根白骨挣扎出腐烂的皮囊。没人会对怪物心存怜悯，于是那一点道德的罪恶感变成了助燃苦难的火药，将一个个的人心都处在烈火的煎熬中。
　　最后一个村子人是最少的，因此死了人就更没有新生的孩童献祭来接触苦难。于是村庄想了个歪点子，他记得山中猎户的妻子怀了个遗腹子，事情发生前刚到村中请了郎中救治。村长半夜跑到了猎户家中，想要把他的孩子抢夺过来。可是他发现，自己喝了山中的河水后那些痛苦的症状都消失了。
　　索性村长杀了猎户在山中留了下来，甚至还把自己的妻子也接了过来，任由村庄的覆灭。全然把自己当作是之前的一家三口。
　　溱河水在有一天从石缝里渗出血丝，清亮的河水变成了血水。干燥到极致的火星子点燃了一整条河流，河水燃烧三天后只剩下河床，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闹剧一样。怨恨也好，悔恨也罢，消失的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人心从此空了下来。
　　大旱就此开始。庄稼早就荒芜成了一片杂草，就算想吃也很难从黄土中挑拣出来。人们这时开始怀念那时的肉香。心想，既然之前浪费了，那现在的每一口都要好好珍惜。
　　山林也从最开始的桃花源变作了埋骨之地，树木接连干枯死去，又在某一个时刻燃烧殆尽。村长的家里也难逃一劫。
　　之后的故事就是我所熟悉的了，毕竟那个逃脱一难的孩子就是我，一波三折。
　　哎。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炎溱。”程心焰一反常态的严肃了起来，告诉我说：“这就是人间魔气初始的仪式。魔气以河流为媒介，吸收了村民的痛苦与怨恨，最终结合天地生出了四苦魔头。而我要找的渡魂灯，可能就在河流发源地的那个寺庙里！”
　　“那我们就去看看好了。”太子宜根本不会驾马车，一马鞭把马抽的直撅蹄子，一步也不肯走，所以夏雾山不仅要担当护卫，还要兼顾马夫。
　　“夏雾山，改道去那边。”
　　夏雾山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群山连绵云雾缭绕。
　　“……”夏雾山面露难色说道：“那种路无法坐马车，你们俩确定能走的下来？”
　　我看向太子宜，希望他这个东道主能提供一点建议。
　　太子宜对这个故事惊叹归惊叹，但是还没有大胆到敢去那个山里的寺庙一探究竟，因此搔着下巴说：“不然我回去后抽调精兵送你……过去？”太子宜把们字抠掉嚼嚼咽了。心下觉得炎溱大约跟那个高冷男人合不来。
　　“你觉得呢？”我给程心焰传音：“渡魂灯一时片刻应该跑不掉吧？”
　　“不，渡魂灯已经不在了。”程心焰说道：“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所以去寺庙的事情可以先搁置，我们眼下应该要找个地方吃饭修整了。”
　　合着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