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只会心疼反派》逢仙

54、我只会心疼老板(二十七)

　　月下。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碎响，一道黑影扶着流血的胳膊一路跌跌撞撞向前，躬身穿梭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

　　惨白的月光照亮黑影毫无血色的面容，可以清楚地看见锈红液体从他额头发间蜿蜒流下，直到再没有力气支撑的双腿弯曲，膝盖重重磕在乱石上，他才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转个身，坐着仰头对追来的人笑道：“你们问，我答，就留我一条命怎么样？反正我武功已经废除，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威胁。”

　　“想留一条命，就看你能说出点什么来。”追来的两人不紧不慢地走近。

　　走在前面的少年人手上盘着刀花，不过一掌长的小刀在他指间舞出虚虚实实的残影，初看会以为那只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但薛锦刚刚领教过被刀影封住去路的威力，自然不会小觑。

　　薛锦呵出一口气：“余公子也是和我一样的吧？你确定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问我？”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的人。

　　谷主面上常挂着的和蔼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冰冷、锋利，宛如见惯死亡和血腥的深沉。

　　她手上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可是薛锦却一点不敢松懈，那种随时可能身首分离的压力始终无形中笼罩在头顶，让他无比忌惮。

　　“你认为你有谈判的余地？”她的嗓音也是冰冷的，仿佛与薛锦之间从无这十多年的师徒情谊。

　　“好吧，你们想问什么？”薛锦耸耸肩，这一动无意间牵动伤口，咳出一手血。

　　“当时在诀玉楼的另一个人是你？”

　　“是的。”

　　“你拿走的是何物？”

　　“你看到了，就刚刚我咽下去的血丹，可以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能，代价是根基受损……可惜还是没打过。”

　　“井里的毒是你下的？”

　　“是的。”

　　“你想杀死静溪谷所有人？”

　　“不，我想杀的唯薛皙一人而已。这种毒并不会立刻致人死亡，但是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力，等薛皙死了，我会再救其他人。”

　　“你为何要引人过来围攻静溪谷？”

　　“这一点你说错了，我的确是写过这么一封信，说你被困在静溪谷中，让那个弟控速来救人，但最后那封信不见了，你说是谁寄出去的呢？”

　　静溪谷出了内贼，还不止一个。

　　从二人交谈开始，谷主的呼吸就收敛到最低，几乎快要与周围的树林融为一体。她看着两人如同打哑迷一般的交流，却始终没有打断，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个非常合格的听众。

　　此时听到薛锦的话，也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样子，只是对着余慈略一点头，道：“弟子们正困于危难间，在下先行一步。至于此人如何处置，楼主请自便。”

　　谷主说完，如风掠过树梢，飞身离去。

　　现场只剩余慈和薛锦二人。

　　“帮助薛皙……是你的任务？”薛锦看向余慈。

　　余慈掀了掀眼皮，淡淡吐出一句“我没有任务”。

　　说到这点，系统认为自己最有发言权。
　　余慈不杀薛皙，它就已经谢天谢地。还指望余慈做任务？那是它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没有任务那你帮他做什么？”薛锦对余慈的回答将信将疑，“你是重生的？”

　　他刚问完这个问题，自己先将这个答案否决。

　　在薛皙看来，余慈就算是重生的，这些行为也很难说的通。

　　总不能真被主角的人格魅力折服，提前跑来和主角交朋友吧？

　　“也不是。”余慈觉得没什么可遮掩的，事实也是如此，“系统说，所谓‘重生’也只是一场梦而已，是吗？”

　　“系统……”薛锦眼中似有几分怀念和恍惚，“好久远的称呼。”

　　“是的，这一点你的系统没有说错。”薛锦点头。

　　附在余慈身上的系统如果不是没有实体，现在恐怕已经狂流虚汗。

　　幸好它滑跪的速度快，打一开始也没有欺瞒的心思。
　　它就知道不能对着余慈说谎，否则它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冷不丁被翻出来查验真伪。

　　“大佬大佬，可不可以问一下他，他是怎样逃过主系统监测的？”系统小声向余慈求助。

　　一般重点人物的灵魂出现波动，主系统是能监测到的。例如余慈，凭借自身力量离开原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时间就被主系统发现。

　　不过……发现重点人物偏离既定命线是一回事，对逐渐崩坏的剧情进行补救是另外一回事。

　　余慈将系统的问题如实转述。

　　薛锦闻言放声大笑：“看来你携带的系统是个还没出过几次任务的小朋友啊，换个经验多点的系统，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笑着笑着，眼角浮现水光：“在很久以前……我的宿主也称呼我为系统。”

　　系统：“！！！”
　　系统数据流的震动不亚于地崩山摧。

　　它想起前辈们培训地时候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只隐晦地提醒它们：“作为系统，我们要清楚我们的立场仅仅是作为旁观者去观测每一个世界，即便世界剧情出现重大偏移，也该是人类自己去修正。一旦我们投入过多的羁绊，就会降维成为人类，那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希望你们能记住。”

　　“可是我的宿主死了，我那个很好很好的宿主，死在主角们‘可歌可泣’的爱情里，作为苍生里的一份子，被献祭给他们的爱情。”

　　“我只是走开了一会，走时他还好好的，说他会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主角爱情路上一抹微不足道的炮灰。”

　　“在那个世界的天道规则，死后是没有轮回转世的，所以他就那么消失了，永远也回不来。”

　　薛锦双眼通红，仿佛会流出两行血泪，他哑着嗓子问余慈：“如果你知道剧情，你应该很能明白那种感觉，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沦为主角们成长的养分，所以我才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帮他？”

　　“不，你说错了。”余慈的神情冷静得如同在分析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哪里说的不对？！”薛锦死死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如果没有他们所谓的爱情，我的宿主怎么会死？！”

　　“只杀主角就够了吗？”

　　“不够。”

　　“爱情、权力、财富……这些都可以成为害人的理由。”

　　“甚至没有理由，有的人害人也不过随手而为的事。”

　　“杀死你宿主的并不是什么爱情，而是居高临下的傲慢。”

　　“拥有这种傲慢的人，身为皇帝，就会视天下众生为蝼蚁，身为公卿，就会视底层百姓为蝼蚁，哪怕身为白身，也会视亲朋邻友为蝼蚁，牺牲旁人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爱情、权力、财富都不过用于粉饰内心凉薄的外物。”

　　薛锦眼角犹然带着一点水气，但面上的情绪却在一点点平复：“不管因为什么，我只知道我会杀死他们。”

　　“你真的看完整过薛皙的既定命线吗？换个你更方便理解的词，全部的剧情。”

　　薛锦冷笑：“看完了，不就和主角攻一边爱，一边恨，他们俩一误会周遭的人就倒霉，最后他们俩个倒是你侬我侬在一起了，踏着别人的尸骨，他们却名利双收、事业和爱情俱全。”

　　“可是为什么……我看到的和你知道的却不一样？”余慈的眼神透出不甚明显的悲悯。

　　“怎么可能？大结局都看完了……”薛锦倏的顿住，他想起来一种可能。

　　“可是番外一般不都是在一起后甜甜蜜蜜的小故事吗？！”

　　薛锦作为一个降维的系统，只能和普通的人类一样经历生老病死和轮回转世，但是比普通人类好上那么一点的是他每次流亡到新的世界还能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同时接收世界剧情线。但是因为离开主系统的能量供给，自身储存的能量消耗后无法补充，所以他一般只下载到大结局就会停止，后续番外就算了。

　　系统的思维让薛锦在短暂的一秒内下载接收完所有的番外剧情。

　　在正文剧情里，主角受“薛皙”和主角攻的相识出自一次“意外中招”，两个人因缘际会同时被种下情蛊，由此被迫绑定在一起。

　　情蛊在小说里是推动主角感情戏的一大利器，两个人一边因每个月需要“解蛊”而不得不朝夕相对，在一次次渡春风的过程中感情加深，一边却又因正邪立场而克制自己，总是故意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来疏远彼此。

　　两人一误会，就意味着有其他人倒霉。
　　一会是主角受的竹马被拿来挡刀，挡着挡着人没了。
　　一会是主角攻拿师门威胁主角受，威胁着威胁着师门也没了。
　　一会是主角受复仇，主角攻的手下被用于给主角受泄愤了。
　　一会是主角受吃醋，主角攻养在后院里的人被拿来表真心了。

　　就在这样来来去去的折腾下，两个人经历重重波折终成正果，主角受修成绝世武功力压群雄当上武林盟主，主角攻也驱散后院的人从此一心只系在一人身上。

　　上面就是薛锦看到的剧情。

　　现在看完番外，薛锦只觉得气血上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番外篇的开头，主角受看到主角攻和原本已经“死”掉的竹马在昏暗的屋里交缠。

　　被两个在意的人同时背叛，主角受当场恶心得真气紊乱，呕出血来。

　　这两人真情也好意外也罢，都与他无关，他只想这一幕彻底从眼前消失。

　　主角受离开并未遭到阻拦，他武功超绝难有敌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是咳咳、那两个人的状态不太方便立刻出门。

　　一直压制的隐伤爆发，同时还遭到一些觊觎武林盟主位置的江湖人士围殴，主角受因此武功尽失，命悬一线。

　　好在主角受还有一点运道庇佑，跌入水中逃过一劫，最后被徐神医救起。

　　自此，江湖上再无“薛皙”，只多了一位毁容的无名剑客。

　　“啊？？”

　　“不是？这作者没事吧？！”薛锦不耐烦地抓了一把头发，暴躁地骂骂咧咧，“这纯属来报复社会吧？！”

　　薛锦气到失语，半晌，颓丧地低下头。
　　他甚至不敢深思，之前有多少个世界是同样的情况。

　　“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你便认为那是全部。”

　　薛锦盯着掌心的纹路发愣，半晌握紧拳头，苦笑：“是我犯蠢。”

　　“不，你不止是蠢，还坏。”余慈的语调相当温柔，“人不是薛皙杀的，相反他一直在救人，甚至是牺牲自己在救人，可你却只针对他而将真正杀人害人的那个人轻拿轻放。为什么？因为他看着是好欺负的那个？还是因为有天他不愿意再牺牲而是选择了自己的私心？”

　　薛锦面无表情地捂住心脏：再骂就不礼貌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