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世》千北里予

65、守岁2

　　那个吻很短暂，应当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薛勤松开了洛民生的衣领，洛民生依旧维持着弯着腰的模样，看着她显然没回神。
　　薛勤却干脆利落，一抹眼便跑出了巷子，赵锦年没想到她那么快回头，偷看的眼神有些狼狈地收回来，不知所措地看向别处。
　　“安安，我们走。”薛勤拉着赵锦年便朝外走，她声音很低，像是哭过。
　　赵锦年侧头看了看她低垂的脸，眼眶泛红，的确是哭了，但她绷着脸，看起来不似很难过。
　　赵锦年嘴张了张，终是不知道还说什么，索性也就不说了，等着吧，等薛勤缓过劲来。
　　“洛民生就是一个笨蛋！”
　　两人走出花伞巷，在河道边走着走着，薛勤突然这么骂了一句，赵锦年“啊？”了一声。
　　“洛民生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超级大笨蛋！”薛勤越说越激动，鼓着脸气呼呼的，眼里又泛着薄薄的光。
　　“他……怎么说？”赵锦年本有些不太想问的，但见她这样，或许说出来会好一些。
　　“怎么说？他怎么说？他说得都气死我了！”薛勤越想越气，没地方撒气，就只能攒紧自己的小拳头。
　　“我跟他说我喜欢他，他叫我别开玩笑了！我很认真的告诉他是真的，结果他说我还小不懂！我说我懂！他做的事我都记得心里，记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呢！他说我对他的感情只是哥哥而已！啊啊啊！气死我了！”薛勤忍不住挠头，她实在想不到这洛民生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呆子啊？！怎么那么傻呢？
　　赵锦年忍不住笑出声，又连忙捂住，“所以后面怎么样了？”
　　薛勤叹口气，怒火散去，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后面我就跟他说，我分得清，哥哥和他是不一样的，他说我太小不适合说这些，我告诉他，我及笄了，就在今天，他没说话，我就问他，如果我带着一个男子说要和他成亲，你难过吗？他没看我，很久才告诉我‘他不知道’”
　　薛勤咬了咬下唇，鼻尖酸了酸，“后来我就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不小了，我知道什么是喜欢，我知道我现在想亲的只有他，然后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亲了一下就跑出来了。”
　　“可是——”薛勤回头看了看，又失落地转回来，“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追出来……”
　　“安安，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他是不是……是不是……”薛勤忍不住了，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伸手抹去，尽管已经做好准备了，但她的心还是会像被撕裂一般的疼。
　　赵锦年瞄了眼后面，轻笑一声，俯下身抹去薛勤的泪水，“我想……他是喜欢你的。”
　　薛勤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真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现在来告诉你了呀。” 赵锦年将她肩膀一转，灯火阑珊处，那人跌跌撞撞而来。
　　薛勤的泪水涌了出来，她不知所措地看着那道慢慢靠近的身影，身后忽然有人推了她一下，她回头看了一样赵锦年，才想起自己应该向他跑去。
　　两人紧紧相拥在街边，洛民生低着头，在薛勤耳边不断地说着“对不起”，薛勤哭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直摇头。
　　洛民生双手捧着她的脸，扯出一个笑容，“那个问题，我想了很多遍，可每一遍我都没有办法让我自己接受。”
　　泪水浸湿了薛勤的睫毛，她红着眼，止不住地抽噎，“所、所以呢？”
　　“阿勤，你得给我点时间。”洛民生抵着她的额头，有些卑微的恳求。
　　“我现在什么都还没有，我想给你最好的，你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要你抛下一切，我想要你风光无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看着她。
　　薛勤微愣一会后笑了出来，她明白了，明白了这个人的喜欢有多细腻，不似她，如狂风过境，不顾一切，她搂住了洛民生的脖子。
　　“洛民生，我还小……”她在他耳边轻轻说，“所以你也要等我，等我长大，好不好？”
　　洛民生先是一愣，随后也露出了笑容，他紧紧拥着怀里的人。
　　思绪飘回那个秋天，硕果累累，那个女孩，坐在枝繁叶茂的树上，树叶里藏着一颗颗鲜甜的桃子，桃子很香，那孩子伸手去摘，摘了一大堆在怀里。
　　可她下不来了，她哭啊，又不舍得丢掉手里的桃，怎么办啊？她看见了底下一名少年，少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随后扭头便想走。
　　她哭着喊他“哥哥”，少年愣了，鬼使神差般向她伸出了手，她跳了下来，鲜桃的香味扑鼻而来，从此他就在没能忘记那个味道，他没有至亲，生来孤独，而她意外闯进，成了他的全世界。
　　真好啊～
　　赵锦年离他们十几米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不过看见两人抱在一起，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忍不住叹口气，她羡慕薛勤，羡慕她的勇气，那是她不敢的，她只有他，她无法离开，离开了他，她好像无处可去……
　　可是，如薛勤所想，若他有一日带了名女子回来，要成亲了，她会难过吗？赵锦年捂着心口，有些难以呼吸，会，这是她的答案。
　　那要不要——试一下呢？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叫嚣，要不要？可上次他说过，他没有喜欢的人啊……那……可不可以喜欢她呢？
　　赵锦年双眼亮了亮，对啊！为什么不可以呢？她可以去成为他喜欢的人呀！
　　“安安？”
　　赵锦年猛地背一僵，她怎么突然听见李随安的声音了？！太激动导致产生了幻听？
　　可接下来，肩膀被人一拍，赵锦年才意识这不是幻听，她一回头，便看见李随安带笑的脸。
　　李随安好笑的问道，“在这傻站着做什么？”
　　“我——”赵锦年有些呆滞，吓到她了，真的，像是偷东西被主人抓到一样，心脏像要跳出喉咙，压的她说不出话。
　　“吓到了？”看她这副模样，李随安就知道自己肯定吓到她了。
　　赵锦年缓过劲来，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我去了衙门，顺便——”李随安手一拍，放在了一旁小孩脑袋上，“送这小家伙回去。”
　　赵锦年这才注意李随安身后带着一小孩，小孩垂着头，看起来很不开心，定睛一看，竟是罗愿。
　　“阿愿？”赵锦年眨眨眼，弯下腰，“你怎么了？”
　　罗愿爱到姜遂店了玩，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了，平时这小孩活蹦乱跳，仿佛有无线活力，可此时却安安静静的。
　　罗愿微微抬起头，抿着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看来是忍了一路了。
　　他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看着赵锦年，哭道，“姐、姐姐……我讨厌我阿爹……”
　　赵锦年顿时手忙脚乱地帮他擦去眼泪，“阿愿别哭啊……怎么回事啊？”
　　罗愿越说越委屈，“他整天就知道待在衙门里，就知道管别人家的事，过节了也不跟我回家，难怪我阿娘不准我提起他，最讨厌他了！”
　　可他嘴里说讨厌，可眼里尽是失落，显然这是些气话。
　　赵锦年满是疑惑地看向李随安，“最近衙门很忙？”
　　忙到回家都没时间？
　　李随安轻叹口气，“还好，一直如此，不过，他爹不回家，不关忙不忙的事。”
　　罗愿抹着眼泪，“我阿娘不让我阿爹回家……可我想带我阿爹回家……”
　　“你阿娘……很讨厌你阿爹？”赵锦年想起苏小满说过的，也不知道两人什么过节，但两人如此敌对的态度，对于小孩来说，总归是可怜的。
　　罗愿用手背抹去眼泪，他点点头，“嗯，阿娘不让我提起阿爹，我一说阿爹，阿娘就不说话，然后就生气不理我，我问奶奶，奶奶说阿爹做了一件对不起阿娘的事，所以阿娘才这样。”
　　“对不起你阿娘的事？”赵锦年疑惑。
　　“我问过我阿爹，他不肯说，可是——”罗愿吸了一口长长的气，“夫子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什么阿爹不肯跟阿娘道歉呢？”
　　“阿娘虽然凶，可是每次我做错事，只要乖乖道歉认错，阿娘都会原谅我的……”
　　赵锦年蹲下，为罗愿抹去眼泪，她捧着罗愿的脸，轻声道，“好了阿愿，我们不哭了，一会回去你阿娘要担心了，不哭了，好不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罗愿的话，毕竟他们的事她不了解，而罗愿又是个孩子，她无论说什么道理罗愿都不能理解，现下只能稳定下他的情绪。
　　“好……”罗愿颤着声答应，他胡乱着抹去泪水，虽然肩膀还一抽一抽的，但他极力隐着哭声。
　　赵锦年看着心疼，转过身，背对着他，“阿愿，来，姐姐背你。”
　　罗愿喜欢叫赵锦年背他，他阿爹阿娘自他记事以来没背过他，罗筠阳在县衙里忙，两人见了面，罗筠阳关心几句便投身百姓身上去了，陶斯雨更不用说了，店里大小事务都要经手，有时忙的水都喝不上，那还有闲暇时间来管他。
　　奶奶年纪也大了，他不敢让她背，他很羡慕那些被父亲抱着坐在脖子上张开手大笑的小孩，母亲会在一旁说着“小心”，他明明也有父母，可是却从未有过那么温暖的时刻。
　　罗愿眼眶泛红，看着赵锦年单薄的后背，泪水又止不住流出来，这个姐姐真好！
　　还没来得及趴上去，罗愿便被旁边的李随安一扯，李随安蹲下指了指自己的背，“上我这，我背，这离你家还远，你姐姐背不了。”
　　罗愿看着两个人，有些犹豫，赵锦年站起了身，“行，那你背吧。”
　　罗愿如释重负，一跃而上，李随安被他扑的向前踉跄一步，他拍了拍罗愿揽这自己脖子的手，笑骂道，“臭小子！”
　　罗愿展出笑颜，“谢谢哥哥！”
　　看他笑了，赵锦年也松了口气，她不擅长安慰人，见别人哭，她心里又慌又急，难受的很。
　　远处地薛勤这时望了过来，见到是李随安，便举着手远远地喊了句：“安安！我先走啦！”
　　赵锦年见此笑了笑应了声“好”，便目送着两人转身离开。
　　李随安这时将人往上抛了抛，轻声道：“扶好，走啦。”
　　阿愿点了点头，三人便沿着灯火通明的河岸，缓步回家。
　　小孩子哭过以后特别容易犯困，没一会便在李随安肩头睡着了，赵锦年抬手，擦去他眼角残留的泪水。
　　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被罗愿抓住了手，罗愿将她的手压在怀里，闭着眼，半梦半醒的笑了笑，迷迷糊糊的道了句，“阿娘……阿爹背我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赵锦年没忍住也轻轻笑了笑，现在的他应该做着一个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