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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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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为父这一生,一眼便能望到尽头,没什么好说的了,可你不一样,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白洛拭去眼角的清泪,凝视着自己的孩子,“你自小聪颖,又酷爱读书,若是女儿身,定能入朝为官,青史留名。”
郁清欢沉默片刻,道:“阿爹,我是男子,一样可以青史留名。”
闻言,晏迟竖起大拇指,“有志气!”
而白洛却是疲倦的笑了笑:“净说胡话!以男子之身登上史册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阿爹从来不奢求那些虚的,惟愿你能一生无忧。”
“阿爹。”
郁清欢轻声唤他,“燕国以女子为尊,男子难有出路,可世界之大,并非一国之地!我看过《异人传》,里面记载了从海外漂泊而来的旅人的故事,在他们的国度,男子照样可以建功立业!”
“海外……”白洛有些怅然,“《异人传》不过是乡野趣闻罢了,不值得信!况且,纵是真的又如何?我们背负诅咒,是不可能前往海外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告诉阿爹,规矩困住了我们的言行,诅咒禁绝了我们的方向,我们可能终其一生都逃不开女人的后院!但我们的思想,是可以越出樊笼的!纵不得自由身,也当有逍遥意!”
郁清欢第一次在白洛面前,露出了少年人的锋芒,“阿爹在这儿,生着病,流着泪,伤着心,教导我莫要耽于情爱,可你自己呢?你看别人看得透彻,怎么轮到自己,就当局者迷了?母亲不来,你的病便好不了,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呢!”
明明雪侧君已经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了,但郁清欢却觉得两人变得更加生疏了。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一个不来,一个不去。
两个都是要脸的人,不肯先低头。
以往夫妻关系冷淡,白洛还能拿雪侧君当理由,守着自己的骄傲,维持着丞相府主君的尊严。可如今雪侧君离了府,没了自欺欺人的借口,两人之间的问题直白的显露在他面前,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甚至不知道,郁明涵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人一多思,就心神不定,容易生病。
白洛发现自己生病后,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找大夫,而是憋着一股气,想看看郁明涵的反应。
这个想法一浮现,就像燎原之火一般,怎么也熄不灭。
白洛顿时明白,他确实是病了,他的心病了。
可他不想治,甚至有任其加重的冲动,这让他有种隐秘的报复感和满足感。
“听闻国师擅长医心,主君何不找国师看病?”
贴身小侍忧心忡忡,想让他找国师治病。
他……不愿意。
旁人不知道郁明涵与国师的关系,他却是知道的。
国师算是郁明涵的老师,只是并未行过拜师礼,国师曾言,六大世家尚在,他便不可为师。
若有朝一日,世家尽皆覆灭,他才能光明正大的收郁明涵为徒。
只不过,郁明涵让国师失望了,她成为丞相后,并未选择与六大世家为敌。
也因此,二人渐行渐远。
但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羁绊是断不了的,一旦他去找国师治病,说不定下一刻郁明涵就知道了。
白洛不希望郁明涵知道他有了心病。
仿佛这样就在她面前矮了一截一样。
此刻,听了儿子的话,白洛心猛的抽痛起来,他又何尝不知他现在的状态有问题,只是人在痛苦中,往往不是那么理智。
“清欢,莫要说了……”白洛无力道,“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有些事,不是局中人,不解局中意。”
竖起耳朵听了全部的晏迟,终于忍不住了,“诶,你爹什么意思?”
“……”
郁清欢心里的不忿忽而就消解了,他横了某人一眼,不动声色道,“阿爹,你的意思是,一个人在烦恼袭来的时候,无法排解,哪怕与感情无关,也总是会让你伤心?”
晏迟琢磨了几秒,不太确定道:“唔……我觉得你爹得了忧郁症。”
忧郁症?是什么?
郁清欢在现代并未触及到心理疾病方面的知识,但顾名思义,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病,他凝重的轻轻颔首,再次与白洛道:“阿爹,我不愿与你争论男女情爱,但我知道,你现在感到烦恼,不过是因为你一直待在后院里而已,倘若你出去走走,见到人生百态,就会觉得此刻的烦恼不值一提了。”
他想带白洛出去散散心,再找找事做,很多烦恼就是闲出来的。
可惜,白洛不愿意:“不想出去。”
这下,郁清欢没辙了。
他求助的看向晏迟。
晏迟向来行事恣意,哪能理解白洛这种敏感的心思?但某人的自信就是与生俱来的,他跃跃欲试,“我来!”
瞬间钻进了郁清欢的身体,现在两人的“业务”越来越熟练,一眨眼的功夫,便完成了灵魂交换。
晏迟不着痕迹的活动活动筋骨,上前一步,拉了个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非常顺口的喊爹:“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男人叫媚娘……”
一部性转版的“武则天秘史”,便从晏迟口中简单粗暴的登场了。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你在后院里待着,就只能承受情爱上的烦恼,可当你走出去,接触到了更多的人与事,你的人生就不止有情爱了。”
“爹,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格局大了之后,你看什么都是风景。”
晏迟拍拍白洛的肩膀,一副“听我的准没错”的表情,一旁的郁清欢脸都黑了。
白洛还是摇头:“你说的不对。”
晏迟没吱声,但脸上的不爽显而易见。
白洛无奈道:“男子称帝虽然大逆不道,但确实令人心潮澎湃,这个故事很好。”
“只不过……你后面说错了。”
白洛咳嗽几声,苍白的面容浮现了些许红润,他长叹道:“格局大了,以前的烦恼确实不复存在,可新的烦恼却随之而来。”
“斗升小民,常为柴米油盐忧愁;后院男眷,则为男欢女爱烦恼;商贾小贩,忧心货物积存;衙役小吏,担心俸禄不足;朝堂官员,醉心权势功绩;女皇陛下,操心国家大事……”
“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站得越高,烦恼越大。”
“我困于后院,连男女情爱上的烦恼都不能勘破,可见我并不是一个强大的人,我不如武则天,他那般的男人,世所罕见。”
“我敬佩他,但我做不到他那样。”
白洛很坦然,直接承认自己没用,就是被情爱所困。
“……”
晏迟、晏迟也没辙了。
他就给未来的老丈人讲个故事而已!
“清欢,燕国小报你看了吧?”
白洛发现他没话说了,便转移话题。
晏迟:“……看了。”
“那你知道,有琴氏的事吗?”
晏迟眯起眼:“知道。”
白洛点头,“你不要觉得这是小事,祭田关系到有琴氏的存亡。阿坊自幼学的是制琴,琴艺虽然也不错,可到底比不过那些专门学习琴艺的大家。”
“阿坊的父亲与我是好友,为了这事专门过来求我,说愿以名琴海樵为代价,请你出面,帮他们赢了这场斗琴。”
“海樵?!”郁清欢听了忍不住惊呼,清凌凌的眸子亮得惊人,海樵是燕国排名第一的名琴,其声如海底遗音,空谷绝响。
晏迟瞥他,做口型道:“怎么,想要?”
郁清欢稳了稳心神,摇头:“不,你不能答应。”
斗琴的日子就在这几天,而他身体里的并不是本人,晏迟并不会琴艺。
见儿子半天不说话,白洛道:“你不用想太多,帮了是情分,不帮也没事。”
晏迟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帮,怎么不帮!把海樵准备好,一切都好说!”
不等白洛说什么,郁清欢就炸了:“晏迟你想干什么?!你根本不会琴艺,你跟人斗琴?!”
晏迟装傻:“助人为乐,是我一惯的优良品质。”
郁清欢气急:“呸!”